凌家兩個孩子的洗三禮,辦得熱鬧極了。
親戚朋友,只要景氏邀請的,幾乎全部到齊了,景氏感覺有點微妙。
小景氏帶着她兒媳婦、紀王妃帶着自己的兒媳婦和女兒,悉數到齊。
洗三禮之後,凌青城給兩個孩子取了名字,兒子叫凌倚,女兒叫凌倢。
景氏稱呼孩子們爲“倢兒”“倚兒”,家裡的下人就叫“元娘”“二郎”。
然而陳七娘喜歡簡單的,她喊起來也直接叫元娘、二郎。
凌青菀也跟着陳七娘的叫法。
漸漸的,景氏自己也改口了,說起了元娘、二郎等。
孩子洗三禮之後,陳大郎帶着陳三太太一家人回祁州,凌青菀知道陳七娘不會放過陳十三娘,所以她沒怎麼擔心。
之後,她也沒有再去問十三孃的下場。
陳七娘的病情,經過凌青菀七天的鍼灸和用藥,終於止住了流血,穩定下來。
陳七娘在一天天好轉,可還是比正常的產婦脆弱很多。
“多休息,最近半年不要車馬勞頓。”凌青菀對陳七娘說。
凌青菀覺得陳七娘需要調養個一兩年。未免陳七娘太過於擔心,凌青菀只讓她這半年別折騰,安心待在家裡。
“你放心,我會留意。”陳七娘說。
陳七娘也把這話,告訴了凌青城。
“那一兩年內,你們不會跟我去揚州了?”凌青城有點遺憾。
陳七娘也頗爲不忍。
但是想想,孩子早產,她又大出血,最近兩年真不能那麼長途跋涉去揚州。
“只能這樣了。”陳七娘道。
凌青城笑道:“還是你的身子要緊。來日方長。”
陳七娘的身體慢慢恢復,人看上去也精神很多,兩個孩子暫時仍沒有什麼問題,吃喝拉撒很正常。
凌青菀自己,臉色卻越來越差。她特別怕冷,好似總是在水裡,在刺骨的寒水裡。
不僅僅是她。石庭也病倒了。
安檐給凌青菀請了位姓尹的大夫。
爲了不讓景氏等人跟着擔心。安檐安排了客棧,讓凌青菀到客棧去,尹大夫再給她診脈。
凌青菀就去了。
正中午的日光很好。將樹影拉得深深淺淺,長長短短,橫掠而過。
屋檐下的窗簾隨風搖曳,在暖陽裡繾綣。
來看病的尹大夫曾經是太醫。凌青菀認得他,甚至可以說。他算是盧玉的師父之一,凌青菀知曉他擅長婦人科。
盧玉曾經迷戀醫術的時候,盧珃還請尹太醫教過盧玉醫術,跟着尹大夫學了半年。
盧珃自己也跟着尹太醫學過一點皮毛。
再次相見。凌青菀覺得這位太醫格外親切。
尹大夫六十多歲了,兩鬢花白,可是他診脈的手。格外的穩!
他給凌青菀診斷,半晌都不語。
而後。他眉頭微蹙。
他沒有當着凌青菀當面說起她的病情,而是出去和安檐說。
“這位姑娘的脈象,格外奇特。”尹大夫對安檐說。
安檐一顆心往下沉了沉,問道:“怎麼了?”
“沒事。”尹大夫說,“這就是奇特之處,她的脈象上,幾乎沒有任何病症。有點陰虛,姑娘家多少有些,卻不足以令她四肢寒涼成那樣。
老夫給姑娘診脈的時候,她的手腕冰涼,比正常人要冷得多。這麼下去,好好的人也要熬壞了。可是她的腑臟並沒有任何的病症......”
安檐的濃眉緊鎖。
他深感不安。
“安大人若是不放心,老夫可以多留幾日,再給姑娘取脈三次。”尹大夫主動說。
安檐道謝:“那再好不過了,勞煩您。”
尹大夫笑笑。
安檐安頓好尹大夫,就在同一家客棧,轉身回來找凌青菀。
“很嚴重,可是?”凌青菀直接問他。
“不是。”安檐道,“尹大夫說你有點陰虛......”
凌青菀就笑了。
她笑起來,眼睛彎成新月模樣,清湛盈眸微動,看向安檐:“傻子,我自己就是學醫的,你怎能敷衍我?”
安檐無奈,苦笑着摸了摸她的頭。
他聲音微低,滿是擔憂:“九娘,我想着跟你好好過日子,把這輩子踏踏實實過了,可是還沒有開始,你就多災多難。我恨不能替你受苦!”
“不許說傻話!”凌青菀道,“誰還沒個三災八難的?”
頓了頓,凌青菀又對安檐說,“石庭也病倒了,咱們去瞧瞧?”
安檐頷首。
兩人出門。
路上的馬車上,安檐用他的風氅,把凌青菀緊緊包裹住,只露出兩隻眼睛。
凌青菀想笑。
安檐還使勁裹她。
“你把我裹得這麼緊,我都快作繭了。等我從毛毛蟲變成蝴蝶,離死就不遠了。”凌青菀最終沒有忍住,哈哈笑出來。
安檐捏她的鼻子,瞪了眼她:“不許口無遮攔的!好好待着,手還是冰的!”
自從彼此確定心意之後,安檐會瞪她,說她,不再像從前那麼小心翼翼對待她。
凌青菀的心裡,格外踏實。
她仍在笑。
安檐就低頭吻了她。
片刻之後,他鬆開凌青菀,低聲調侃道:“嘴巴都是涼的,可怎麼辦呢?”
“死不了!”凌青菀依偎在他懷裡,笑着道,“雖然我不知是怎麼回事,卻感覺死不了,這種情況不過是暫時的!”
安檐就笑了。
他將她攏在懷裡,用臉貼着她的面頰。他的臉是熱的,凌青菀的臉是涼的,他們相互熨帖。
馬車一個時辰之後纔到昭池坊。
石庭的小廝認識凌青菀和安檐,道:“安大人。凌姑娘,容小人去通稟,我們家少爺近來不太舒服。”
安檐和凌青菀就在正廳耐心等了片刻。
很快,小廝出來對他們道:“五少爺請二位進內院,他着實無法起身相迎。”
小廝前頭引路,把凌青菀和安檐引到了內院。
凌青菀就和安檐進了內院。
看到石庭的樣子,凌青菀嚇了一跳。
石庭半坐在牀上。批了件月白色的外裳。他濃密的青絲全部披散下來,凌亂落在面龐。白的裳,黑的發。在他身上格外妖冶。
他的黑髮散落在臉側,襯托得他的臉很白。白得格外詭異,甚至陰森恐怖。
石庭的面、脣都是白的,沒有半點血色。眼睛也陰森森的,沒什麼生氣。
“你病得很嚴重!”安檐蹙眉。問他,“就沒請個太醫看看?”
“我自己不就是太醫嗎?”石庭開口,聲音虛弱嘶啞,“不過是然了些風寒。不妨事的,過幾日就好了。”
安檐的眉頭蹙得更深了。
凌青菀和石庭同時生病,而且病症都很嚴重的樣子。這讓安檐心裡非常不安。
沒這麼巧!
“......你看上去也挺糟糕的。”石庭瞥了眼凌青菀,突然道。“你也不太舒服嗎?”
凌青菀咬了下脣。
她心裡很是震驚,又有點難過,半晌說不出話來。
安檐就代替她說:“她這幾天無故發冷,手腳冰涼。你可知她是什麼疾痛嗎?”
石庭凝眉。
“發冷嗎?”石庭將眼底的訝然掩飾好,輕聲問凌青菀,“怎麼個冷?”
他的聲音很虛弱,說了幾句就上氣不接下氣。
“就是冷,怎麼也捂不暖和。”凌青菀道,“好似......好似......”
她腦子裡突然想到了什麼,心裡微震。
“好似什麼?”石庭追問。
“好似浸在寒水裡。”凌青菀回答。她想到她上輩子被人投入後湖,在寒冬天裡,活活淹死,而後和湖水凍在一起。
她現在的這種冷,不就是想浸在寒水裡嗎?
石庭臉色微變。
他蒼白的臉色,更加白了,很是震驚的樣子。
“你也是冷嗎?”凌青菀問石庭。
“是啊。”石庭頓了下,才說道。顯然,他在掩飾什麼。
凌青菀就上前,抓了下石庭的手背。
他的手背是溫暖的,那些暖流能通過凌青菀冰涼的手掌,傳透到她心裡。
“你不是冷!”凌青菀說,“你是哪裡不舒服?”
石庭就咳嗽起來。
他一咳嗽,就非常劇烈,似乎要把肺咳嗽出來,咳得滿面通紅。
“我是心裡冷。”石庭咳嗽半晌,才緩緩平復些,一臉因爲咳嗽而漲紅,眼眸都紅了。
“回家吧,別打擾他休息。”安檐拉住了凌青菀,阻止她繼續問下去。
而石庭無疑是不想告訴凌青菀的。
“回去吧。”石庭也說,“既然怕冷,就把炕燒得暖和些,別硬扛着。現在這個天,原本就很冷。”
他替凌青菀找藉口,希望凌青菀的注意力可以轉移,別擔心自己的病。
凌青菀眼底卻全是憂色,看着石庭。
石庭揮揮手,讓她快走。他的手腕纖柔,十指枯瘦,削弱了很多。
等他們一走,石庭又咳嗽起來。
一邊咳嗽,喉間的腥苦再也壓抑不住,石庭咳出了一口血。
鮮紅的血,落在他的巾帕上。雪色的巾帕,被殷紅色的血泅開,宛如一朵月下的牡丹,濃郁嫵媚,妖嬈詭異。
石庭將巾帕緊緊攥在手裡,用力握住自己的胸口。
一陣陣劇烈的疼痛,劈頭蓋臉襲來,疼得他幾乎坐不住,癱軟在牀上。
他一頭的冷汗,面色慘白。
非常痛,似利箭插入身體那樣痛。
石庭想到自己曾經被人萬箭穿身,逼下山崖而亡,又想到盧九娘是溺水而亡,心裡格外的忐忑。
他想,出了問題,出了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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