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菀帶着小廝和丫鬟,驅車往羣賢坊趕去,去找她的貓。
車伕不認得路,左拐右拐,拐了很久。
路過一條大道時,馬車擁擠,凌青菀的車伕車技甚好,從諸多馬車中擠了過去。
石庭的馬車,因爲龐大,被堵在了街尾。凌青菀的馬車馳騁而過的時候,他碰巧看到了。
“歸雁,讓車伕調頭。”石庭對身邊的小廝道。
歸雁不明白:“五少爺,咱們不回家了嗎?”
“先不回家。”石庭略有所思道,“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歸雁又問。歸雁不聰明,也不自作聰明,所以他什麼都要問得清清楚楚。
這點,石庭不討厭。
石庭沉默一下,表情沒有半點波動,道:“羣賢坊。”
羣賢坊臨近金華門,東靠西市,那邊住了不少的官員。之前,石庭就去過一次。
“是。”歸雁道,然後撩起車簾,出來吩咐車伕,讓他調轉車身,往羣賢坊去。
石庭的馬車豪華,這條大道車馬又多,一時間轉不開。車伕卻很熟練,拐了幾個彎,就繞到了羣賢坊。
羣賢坊的大門口,有株很古老的槐樹。槐樹大約有三、四十年,足有兩人合抱粗,枝葉繁茂。
今年的早春比較暖和,天氣晴朗,陸續有些槐花開放了。槐花芬芳濃郁。純白如雪,點綴在翠綠梢頭,格外嫵媚。
每年四五月份,槐花盛放的時候,整個羣賢坊都是花香。槐花的香,不同於其他的花香,香且甜,似蜜的味道,也如少女脣的味道。
石庭在樹下停車,緩緩走下來。
斑駁的樹幹。將年輪隱藏。虯枝舒展,亭亭如蓋。
他站在那裡看了片刻,竟有些愣神。
而後,石庭對歸雁和車伕道:“你們把車趕走。不要停在這裡。停到兩條街之外去。半個時辰之後。再來接我。”
歸雁和車伕道是,對石庭的話從來不敢質疑。
石庭信步往裡走。
他最後在一處宅府門前矗立。
這處宅府,牌匾已經下了。硃紅色大門的門鈸上,落了層細密的蛛網和塵埃。院牆爬滿了藤蔓,葉子茂密,風吹過時,掀起陣陣綠浪。
不遠處,還停了輛馬車,車伕坐在車上等着。
大門緊鎖,可是西邊牆角有個狗洞,當年這戶人家有人養狗。只是遮掩嚴密,至今沒人發現。
石庭快步往狗洞那邊走去,果然遮掩狗洞的藤蔓被扒開,有人滾過,是新鮮的痕跡。
他站了站,然後一個躍身,從牆頭跳了進去。
這是西跨院,曾經是下人住的地方。從西跨院的角門進去,繞過長長的迴廊,就是垂花門。
進了垂花門,東邊有處小院子,種滿了翠竹,修竹依依。
石庭信步而去,就聽到有人學着貓那樣喵喵的叫:“小白,小白......”
整個庭院都荒蕪了,到處都是深深的荒草,將雕樑畫棟掩埋。主人家到年底,纔會派人來照看一回,往日是緊鎖大門。
“小白......”石庭站在牆根後面的大樹後面,靜靜聽着幾個聲音,在呼喊貓兒。
“姑娘,貓沒到這裡,咱們還是快走吧。”小廝很緊張,“假如主人家知道咱們闖進來,還以爲咱們是賊呢。”
“是啊,姑娘,這院子荒涼得很。這麼好的宅子就這麼空廢着,怪可惜的,這家人是怎麼了?”丫鬟也緊張。
凌青菀笑了笑,道:“因爲在這家人看來,這不過是點小產業,所以不在乎......”
這處院子,小巧緊湊,因爲臨近西市,又離皇城很近,所以價格昂貴。其實住着並不寬敞舒服。
“這還不在乎?”丫鬟驚訝道,“這地方的宅子可貴了。哪怕租賃,也要好些銀子。”
凌青菀沒有回答。
“姑娘,咱們走吧?”小廝又在催。
“再看看,小白可能在這裡。”凌青菀道,“這宅子沒人住,也處處不落鑰,咱們再瞧瞧不遲。”
“姑娘,這是皇城附近,要是被武侯抓住了,可怎麼辦?”丫鬟害怕,“還是走吧,回去晚了,昭池坊宵禁,咱們進不去,大|奶奶要急死了。”
“是啊,姑娘。”小廝附和。
凌青菀卻不理他們。
她愣是把這院子,前前後後、裡裡外外,重新逛了一遍。到處都是蛛網,到處都是塵埃,她和小廝、丫鬟們,弄得滿身都是髒兮兮的。
石庭一直遠遠跟着她們。
凌青菀和她的丫鬟小廝,都不擅長武藝,沒人發現他。他把凌青菀走過路,逛過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
而後,凌青菀帶着丫鬟和小廝,又從狗洞裡爬出去。
石庭等他們走後,一個人在這院子裡閒逛良久。每處的亭臺樓閣,他都重新看了一遍。
而後,他在那種滿翠竹的小院子,扶竹而立。
他發了很久的呆,才從這院子裡跳出去。
凌青菀的馬車,從羣賢坊出來,往昭池坊趕回去。車伕不認得路,結果拐錯了好幾回。
他們沿路打聽,卻又被人指錯了路。
東拐西拐,半天沒有找到他們熟悉的道路。車伕更急了,一急就更亂了,又走錯了幾處。
眼瞧着就到了落日時分,日頭一點點沉下去,凌青菀的心,也緩緩往下沉。
最終,車伕好似找對了路,急急忙忙驅車往回去。
凌青菀緊緊攪動衣帶,心擰成了一團。
倏然。一陣劇烈的動盪,把凌青菀的身子摔下了車壁,丫鬟坐在她身邊,也被摔過來,撞到了凌青菀身上。
還沒有反應過來什麼情況,車子已經倒地。
車上的東西和丫鬟,全部砸在凌青菀身上,她的腦袋不知道被什麼重重撞了下,腦海裡頓時嗡嗡的。
她眼前發黑。
良久,她聽到了丫鬟的哭聲。緩緩睜開眼。落日的餘暉。映入了她的眼簾。晚霞瀲灩,似錦緞披散。
凌青菀怔了怔。
她的頭很疼。
“姑娘,您可算醒了。”丫鬟哭着說。
凌青菀方纔被撞暈了,此刻才醒過來。她的馬車。滾到了一旁。橫軸斷了。馬兒受驚,掙脫繮繩跑了。
丫鬟和小廝把凌青菀從車裡抱出來。
“怎麼回事?”凌青菀問道。
“方纔有個人,在街上縱馬。”車伕一臉的血。他摔倒了地面上,被石頭磕破了額頭,鮮血直涌。他用手壓着,仍是滿頭滿臉的血,甚至可怖。
他回答凌青菀:“那人縱馬,直接衝過來,小人避之不及,咱們的馬受驚,往坊牆上撞,咱們就被摔到了。”
“你的頭沒事?”凌青菀問。
馬車道:“已經不流血了,姑娘別怕,只是小口子。”
小廝也受了點輕傷,他的胳膊和掌心破了皮,露出鮮紅的肉;丫鬟還好,她撞過去的時候,有凌青菀墊着,只是撞到了凌青菀身上。
“這裡哪裡?”確定大家都沒有傷,看着兩邊高高的坊牆,和一排排槐樹、楊樹,這是兩條坊之間。
已經日落,即將黃昏,要是趕不回去,他們就要被巡夜的侍衛抓起來,可能當場打死。運氣好點,可以帶回衙門關起來。
凌青菀急忙要站起來,偏偏腦袋發暈。
“不知道。”車伕和小廝都回答凌青菀,他們都不知道這是哪裡。
“你去前頭瞧瞧,這坊裡可有車鋪,租了馬車咱們趕緊回家。”凌青菀從懷裡拿出錢袋,掏了一錠銀子給小廝。
小廝接過錢,見天色漸晚,只得快步往前頭跑,看能不能找到坊門進去,再看看可有車鋪。
凌青菀被丫鬟攙扶到了路邊,站在樹底下。
眼瞧着就要日落宵禁,路上沒什麼人。凌青菀、丫鬟和車伕,都是分外焦慮。
丫鬟甚至有點發抖。
日落西山,稀薄的寒意涌上了,大家都有點冷。
特別是車伕,他流了很多血,雖然止住了,仍是頭暈腦脹,有點站不住。
“那個縱馬撞了咱們車子的人,他沒說什麼,直接就走了嗎?”凌青菀問車伕。
“是,那廝看也沒看咱們,直接奔走了。”車伕想起來就很生氣。不知道爲何,那人就直接奔他們而來。
凌青菀也微微蹙眉。
總感覺遇到這種事,很是怪異。
他們等了片刻,小廝去租賃馬車,尚未歸來。街道盡頭,卻突然傳來了馬蹄聲。
“姑娘,有人路過!”丫鬟驚喜道,“咱們攔着,問問這是什麼地方,看是否順路帶咱們回去......”
凌青菀頷首。
她和丫鬟往路牙子上站了站,伸長了脖子往馬蹄聲方向望去。片刻後,馬車出現在接到的盡頭。
馬匹很快,踏得塵土飛揚。
四匹馬......
入目瞧見四匹馬,凌青菀下意識想到了石庭。最近總是瞧見石庭的馬車,是四匹馬拉着。
當然,也有其他人的馬車這樣豪華,可凌青菀又不認識人家,就不怎麼留心,唯獨記得石庭。
等馬車快要靠近時,車伕發現了斷損的馬車,和一臉血的狼狽車伕,就將馬車停下了。
“怎麼了?”車廂裡有人問。
一雙修長乾淨的手指,撩起了車牀帷幕,一雙俊美無雙的面容,出現在凌青菀的視線裡。
是石庭。
凌青菀先是一陣狂喜,叫了聲石公子。緊接着,又覺得太湊巧了,心頭微怔。
ps:??第四更了,雖然來得晚了些,好歹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