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比尋常灰狼大了兩圈,宛如一匹小馬駒的巨狼從前方的草叢裡,緩緩鑽了出來。走在前面的小千雪見狀,立馬拖着小花傘,退了回來,躲到商葉身後,只露出了半個怕怕的小臉蛋。
“沒事沒事……”
商葉拍了拍丫頭的肩膀,稍作安撫。
前面這狼……
眼神很兇,沒瞎,呲出的牙很黃很尖,也沒卻,皮毛齊整,還比較乾淨,這說明,這狼不是因爲傷病,被族羣趕走的獨狼,看着身體健碩無傷,也不是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的老頭狼……
這巨狼是荒原比較常見的妖獸,特點是有一個往往就有一羣。
商葉默默向身後看去,毫不意外地發現四周的草叢裡,一羣灰影趁他和前面這隻狼對峙,悄無聲息地圍了上來。
所以,這是一隻先鋒狼。
“合理了。”
商葉環視四周後,拔出了背上的法劍。
這些妖獸,典型的小族羣,十來只的規模,都是北方流竄過來覓食的,聽說那邊競爭比較激烈,混口吃的,很不容易……
大約是見自己被發現了,這些巨狼不再隱匿逼近,那原本鬆散的包圍圈一下子合攏了過來。
“千雪聽話,在師傅身邊不要亂跑。”
商葉左手扣符,右手持劍,神態自若,並沒有找夏侯雪樹幫忙的意思。
十來只尋常小怪,雖說是妖獸,只是血脈裡沾了點古妖族的優良基因,體型變得大了些,再加之皮糙肉厚,整體戰力比商葉當初搏殺的妖虎,都遠遠不如,人家那是成了精怪,有了道行。
這些充其量只是野獸“加強版”,剛好給他檢驗下這個月的修行成……
“咻——”
天空傳來急促的破風聲。
一道白色匹練破空而來,沒入草叢,並以商葉爲圓點,簡簡單單畫了一個腥風血雨,草葉飛揚的大圈。
身着青白羽衣的玄門修士從雲端落下,擡手招回了飛劍,他凌空打量了幾眼商葉,見到千雪後,顯得有些疑惑,卻也沒說什麼,只是略一抱拳,便御風而去。
商葉也抱拳回禮,然後收劍入鞘,瞅着一地的狼屍,無奈地搖了搖頭,本想小試身手,卻遇到巡風使了。
各家仙門以太乙玄門爲首,與燕北邊軍在荒原邊境一帶建立了七座哨所烽燧,用以監視荒原,日常清理那些撈過境的零星妖獸。
這七座關卡連成了一片狹長的區域,坊間稱之爲“七星原”,其作爲荒原和人族世界的緩衝帶。
巡風使便是仙門派駐來的使者,基本都是丹境起步的好手。
這巡風使,還有“小巡風”一說。
太乙玄門玉京山新進築基的弟子們,若想遊歷天下,必須達成出師任務——便是前往荒原,在七座關隘之一,蓋章掛名,做些巡邏清怪的任務。
這些修士,實力比正牌巡風使低了不少,所以被稱爲“小巡風”。
商葉當年也是一隻萌萌噠的小巡風,還記得給他蓋章籤文書的邊軍NPC是一個五大三粗,胳膊能跑馬的體修漢子,那一開口說話,唾沫星子能飛五丈遠……
“師傅你幹嘛呢?”
商葉思緒迴轉,摸了摸身下的狼皮,微笑道:“割狼皮呀,血淋淋的,千雪乖,一邊玩去。”
“可是……爲什麼要割狼皮?”
“傻丫頭,荒原灰狼皮老值錢了,你看這毛色毛量,嘖嘖……”
“這不是剛剛那人打的,他怎麼不要?”
商葉撓了撓後腦勺,“那是個不會過日子的唄,千雪不能學他,咱們精打細算,開源節流,才能吃飽穿暖,不然就像去年,我們在山裡的時候……”
千雪頓時吐了吐舌頭。
那會兒是真吃土了,整天吃糠咽菜的。
“那……我也要割,我不怕,咱們賺錢了,師傅才能買好吃的。”
“對咯,來來來,搭把手。”
商葉說這,掏出把短匕,在巨狼的腹部開始試探入手出,這割毛皮什麼的,都是老玩家的傳統技術了。
剛剛路過的玄門修士,區區金丹而已,就不撿小怪材料了,跟玩家們完全不能比,當年地上掉個藥草葉子,某人都能撿起擦兩下,給它重新塞爐裡去。
一陣忙活後,商葉收好東西,站起身子,卻見衣襬染了不少血跡,丫頭身上也有一些血漬,兩人同時嗅了嗅鼻子,聞到一股腥味後,都露出了嫌棄的神色。
“咱們先趕路吧。”
商葉眯着眼,眺望遠方,“快到了,今晚好好洗澡。”
“哦。”
留下一地狼藉後,一大一小再度啓程了。
一個多時辰後,遠處的原野上顯露出一座突兀的孤山。
這就是太平山,過了此山,便是真真正正的荒原地界,那裡野蠻荒涼,相較人族世界,近乎異界,由少部分妖族精英和無數流淌着古妖血脈的妖獸,所主導的廣袤天地。
千萬年來,荒原妖族一直維持着,對人族邊界的零星騷擾。
每幾十年,會有小規模的入侵,由於邊地遼闊,偶爾有妖獸越過封鎖,並在內地釀下禍事,商葉的契約武神安蘿月,便是這類事件的受害者。
以“六七八百年,不越千年”爲間隔,還會有中等規模的妖獸南下,屆時就是兩軍對壘,戰場廝殺。
隔三五千年,又會有大規模的獸潮,這就要舉一國,乃至四方之力抵擋。
傳說,萬年之前,有一次超大規模的入侵,妖獸大軍直接碾到了中天原的太乙玄門祖廷盤龍山,那時,人族近乎處於被滅絕的邊緣。
未來那次荒原妖禍,據商葉瞭解,乃是幾千年一遇的那種……
所謂“望山跑死馬”,看是看到了,等商葉能擡頭瞅着山腳處的城關樓子,已是殘陽如血。
所幸沒有入夜,天黑在荒原趕路,可不是好事,前幾日露宿,都是靠如意居這等旅居神器和山神老爺徹夜守護,商葉才能摟着因爲風大聲囂,遲遲睡不踏實的千雪,淺淺入眠。
遞交了天師文牒後,商葉得以入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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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往荒原遊歷的仙門修士不算少,駐守於此的軍士自然也不見怪,還很欣賞這些有勇氣,來邊境苦寒之地,與天爭,與妖爭的修行中人。
他們見商葉一身血氣,顯然是“浴血奮戰”了一番,更是噓寒問暖,還告訴他,山腰處的太乙玄門仙府,設有招待往來修士的館驛,他可前去居住,最近附近不太平,定讓小孩子不要亂跑。
“千雪纔不會亂跑呢。”丫頭嘴裡嘟囔着,一手抱着小花傘,一手緊握着商葉的手,打量着四周,怯生生地進了城門。
城門後是甕城,再後面是依山修建的石梯,道路兩旁建有一些房屋,此地只是哨所,並無大軍駐紮,軍所都小得很,某些屋子倒是頗具規模和人氣。
人能到的地方,無論多麼艱難險惡,只要有利可圖,有一類人,他們一定會出現,在荒原遊歷的修士,乃至抱團探險的世俗武者,只要是遊歷,一般來說,不是太背,多少都有些收穫,有收穫就有收貨的人。
那就是商人。
商葉打算尋個順眼的商家處理了狼皮,那玩意在如意居屋裡,還是不要放得太久爲好,不然那味道啊……
忽然,他見不遠處的一顆參天大樹下,有些嘈雜,還聚集着一些人,看着有仙門中人,也有江湖散修,甚至還有不少軍士。
走近後,又見人羣上方懸着一柄劍尖下垂的飛劍。
“嚯,立身懸劍。”
商葉頓時也起了看熱鬧的心思,於是走了過去。
“師傅,什麼是立身懸劍啊?”
“就是有人手欠,找個地一杵,立個旗子,等人PVP。”
“啊?”
千雪一臉茫然,顯然是沒聽懂。
“額……”
商葉反應過來,稍作措辭,然後給千雪講了一個典故。
“很久以前,有一劍宗出身的老劍仙,他晚年隱居在中天原一處叫茶鄉的地方,此人最是喜茶,每日清晨都要去山頂清泉,取些甘露,再去當地有名的茶莊,享得浮生日日閒。”
“豈料從某日開始,一個好勇鬥狠的鄉野武夫抱着一根巨木,往鄉鎮外出的道路上一杵,揚言吾於此間無敵手,何人賜我一敗?”
“當地武者見他太囂張,想去教訓他,結果都沒打過,此人日漸無賴,終日在村頭吵吵鬧鬧,終於惹煩了老劍仙,三下五除二,給他收拾得明明白白。”
“然後……這莽夫就賴上了老劍仙,非要人家收他爲徒。”
“老劍仙肯定不情願啊,豈料這廝還算有點腦子,也不是隻知道吵嚷,他日日守在山道上,給老人家把水取好了,而且一守就是一年。”
“所謂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思想覺悟。”
“老劍仙被他感化了一丁點,尋思着,這小子一年也不容易,教他幾手,把他打發了,結果這一教,卻發現此人居然是塊劍道璞玉,於是……”
“還是把他打發了,這人性子鬧騰,實在不對老劍仙的脾性,能忍他一年,也是老人家涵養過人。”
“不過,卻是把他打發到了天夷山,結果……修行界就多了一位喜愛立於道路正中,頭頂高懸一把明燦燦的飛劍,但求一位對手的莽夫劍修。”
“天才又流氓,流氓還好鬥,誰也擋不住啊,此人最終成爲了一位威名赫赫的大劍仙,力壓無數當代劍修,甚至成爲劍宗虎嘯山一脈的山主,若不是實在好勇鬥狠,都有問鼎劍主尊位的可能。”
“如今,傳說逝去久遠,但這擱強者聚集之處,頭頂懸劍,尋覓敵手的傳統,卻被一些劍修,特別是劍宗弟子繼承了下來,謂之‘立身懸劍’。”
“懂了嗎?”
商葉舔了舔嘴皮子,心想養乖徒弟久了,這說書講段子的能力越發見長,最近還多了個競爭對手,他可要加油了。
千雪眨了眨大眼,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
商葉正欲多說,忽聞……
“呵呵,這位道門的朋友,我雖也聽過立身懸劍的典故,卻遠不如你講得這般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