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
商葉悄悄地出了廂房,摸向後院的草棚。
他昨夜想了半宿,尋思着,還是風緊扯呼……經過上次,在河灘城被鬼嬰暴打的變故,他現在警覺多了,也不自持經驗豐富,就不把路邊“野怪”放在眼裡,有些古怪的事,他就不想摻和,打算找到大黑馬,直接從後門溜掉。
當然,商葉也不是不管不問,他可以繞遠路,去最近的地方天師院將此事上報,這祠堂裡盤踞的鬼物,與那華陽寺的糾葛,都讓別人來解決吧。
他很忙,忙着拯救世界……
打開草棚的柵欄門,商葉走到黑炭身邊,正摸向繮繩的時候……
“先生?”
商葉臉色一僵,緩緩回頭,只見一村之長正裹着被子,縮在草棚的角落裡。
“大人……你怎麼在這啊?”
“大人不敢當。”那村正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作揖施禮道:“讓先生笑話了,實在是老父性子急烈,說一日不解決祠堂之事,小人就只能睡馬棚。”
親爹啊,這秋風正涼的,居然派親兒子徹夜盯梢……
“祖塋之地出事,老人家難免的,苦了老哥了。”
商葉看這傢伙凍得可伶,於是寬慰了兩句。
“爲人子嘛,額……先生你這是?”村正看着大黑馬說道。
“嗯……”
商葉擡手摸了摸大黑馬的脖子,微笑道:“我來看看黑炭。”
“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爲先生要不告而別,棄老李莊父老鄉親於不顧呢……”
“呵呵,哪能啊。”
“呵呵……”
兩人僵硬地笑了幾聲。
一會兒後,商葉捧着白粥,就着醃菜。
你妹啊……
剛剛他要是強走,那老小子扯一嗓子,估計又要“喪屍圍城”了。
飯桌上,李老丈以胃口不好,拒絕了兒子兒媳請他用飯,搬了個小馬紮蹲在堂屋門口,然後默默盯着商葉,一副我就看看,不說話的樣子。
商葉無奈放下飯碗,說道:“老人家,飯還是要吃的,您啊,在這裡安心吃飯,我和李老哥再去探一探那祠堂……”
兩人說走就走,出門後,商葉在路上問了句,若是他沒來,李老莊本來打算怎麼辦?
村正也沒隱瞞,實話實話了,自然是上一趟華陽寺,請幾尊菩薩下來供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遵守祖訓是要緊,但是也要能看到祖宗和祖訓才成啊……
而商葉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
他在這裡過了一夜,也有些發現,這莊子從外表看平平無奇,屋宅內的陳設卻不一般,那村長家光正堂就擺了六七件古董,這哪裡是普通鄉民啊,這就是個門風低調的大戶人家,難怪還有閒錢搞家庭教育。
現在,一個富莊擱在一座佛門寶剎眼皮兒底下,關鍵還不接受人家的信仰,這能不招人惦記嗎……
現在出了禍患,商葉懷疑,那山上的和尚早就敞開大門,等着村民上門求告。
所以現在的問題,壓根不是祠堂裡,那口井深不深淺不淺的事兒,就算是普通小鬼,商葉隨便除掉了,這叫啥……
越俎代庖,還是狗拿耗子?
此地正兒八經是和尚的地頭,商葉肆意行事,極有可能與和尚們發生衝突,且不說以他的修爲,有沒有資格和佛門寶剎發生衝突,就算有,他也不想啊,這世界的和尚,可是比劍修還難纏……
商葉正往祠堂走着,忽然遠遠看到祠堂外的田野盡頭,站着兩個人影。
那兩人,一人是名身材高挑的白衣僧,另一人一看便是體修,那軀體高大健壯,皮膚呈古銅色,脖子上還戴着一串個個都有酒罈大小的佛珠。
佛門體修與俗世體修相比,雖然路子大同,但前者還兼修了佛門獨特的神魂觀想法門,不止肉身,精神也極爲強大,其中修煉有成者被稱爲“護法金剛”,至強者號“陸地羅漢”,力士山巔處的“邢威力士”,在其面前,也要弱上半籌。
怎麼是這兩位啊……
商葉頓時感覺頭皮發麻,二話不說,轉身又走了。
這組合太有辨識度了,他們在修行界,乃至在遊戲中都極爲有名,名氣甚至不下於宮鳳仙和貞貞那兩隻蘿莉。
村正一看,這人怎麼又溜了,頓時急了,連聲呼喊。
“先生!先生……”
商葉黑着臉,回道:“鬼氣逼人啊,在下修爲尚淺,實在不足以應付,等我回去找些同道來。”
說完他頭也不回,快步離開。
那兩個和尚,壯如巨人的漢子叫蓮儒生,諢號鐵牛。
而另一個白衣僧,乃是蓮華佛門至關重要的人物,其地位就如劍宗的懸劍空,玄門的龍勝玉,甚至還猶有過之,他叫蓮卿生,早年被人譽爲“有未來佛祖之姿”,這讚譽已經大到天上去了,如今更是被佛門當做下一代教主培養。
未來那部以佛門大劫爲主題的資料片裡,他正是漩渦最中心的人物。
這種存在,別說惹不得,連照面都不能打,早說他在此地,商葉寧願繞道千里。
這師兄弟不在西域青蓮淨土好好修行,瞎跑啥啊……
商葉打定主意了,走!誰也攔不住!
田野旁,蓮儒生低頭看向面白如玉的白衣僧,發出了渾厚的聲音。
“師兄怎麼說?”
白衣僧淡淡道:“我們客居於此,不方便插手他人門庭之事。”
“就這樣,任由那鬼魅苟延殘喘?”
鐵牛語氣中透露着不滿。
“師弟忽躁,華陽寺的諸位長老是有分寸的,附近的山野中有僧人照看……”
“有分寸又如何,這等要挾行徑,不齒於人!”
“慎言,地方寺院傳教,本就不易,此舉雖然不妥,但我們雲遊前,方丈叮囑過,要多看,多想,少說,少做,修行,修心……”
“哼!”鐵牛盯着遠處的祠堂,抖了抖身子,胸前的法珠噠噠作響。
白衣僧見他聽不進去,無奈地搖搖頭,合手垂目,誦唸佛號:
“阿私陀佛。”
這時,鐵牛又看了眼商葉的方向,甕聲甕氣道:“也是慫人……”
慫人回了村長家,牽馬就要走,一邊走,還一邊對急眼的村正全家賭咒發誓,他是去搬救兵,不是不管他們,等道門的兄弟來了,定會除此禍害。
總結一下就是:不是慫,趕緊走。
見救星要走,老李莊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頓時圍了過來。
商葉牽着馬不管不顧地要擠開他們,村民見狀,在李老丈的帶領下,集體跪伏在地,哭喊求告之聲,撲面而來……
他看着跪成一片的鄉民,臉色發苦,這真是無可奈何啊……
前方的人羣跪拜下去,商葉的視野變得開闊,他忽然看到村頭一個男人俯身抱起一個無人看管,坐在地上嚎哭的娃娃,並用袖子給孩子擦了擦眼淚,又不嫌棄地幫人抹了把鼻涕,之後摸着娃娃的腦袋,轉頭看向商葉,然後笑了笑……
那人大眼濃眉,面相粗獷,還蓄着大鬍子。
那人身穿藏青袍,腰挎紫刀,背掛法劍,劍束黃穗。
那人,是一位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