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衝啞然失笑道:“六師兄你說什麼糊塗話,我只是剛回來,見到你在教授弟子,所以纔出來和你打個招呼。”
成傳銳搖頭道:“不對。七師弟你就算還活着,那也和我一般的年紀,哪裡還和當年的模樣一般無二?唉。我知道。我也該去了,算一算,我今年六十有三,不算短命了。”
司馬衝轉頭看了看這個依稀熟悉的大庭院問道:“其他人呢?師傅呢?”
成傳銳在一塊石墩上坐下道:“師傅?師傅都死了二十多年了。別的人也都死了。只有我還活着。”
司馬衝一愣,死了?師傅死了?不過他隨即冷冷道:“凌霄呢?”
成傳銳似乎感覺到司馬衝語氣的變化,不過他依然靜靜地答道:“大師兄凌霄也死了十幾年了。我不是說了,都死了。”
凌霄也死了?司馬衝沉默了好一會才繼續道:“他的屍骨葬在哪裡?”
成傳銳搖頭苦笑道:“誰知道。十幾年前,有外族入侵,大師兄是我們隨意門當時的掌門人,率衆抗敵,戰死在城外。城外屍骨如山,哪裡知道誰是誰,打了好幾年,終於將外族趕走,城外的屍骨被人攢了起來,在城外松林砌了一座將軍冢。當年我們門內的那些弟子啊,連剛剛會扎個把式的都上陣了,那個慘烈……”
成傳銳還在自顧自地說着,這些本是他埋藏心中多年的往事,如今見了故人,不覺就滔滔說了起來,完全沒發現司馬衝已經消失不見。
將軍冢。將軍冢不過是一個大土包。土包前立了一塊高大的青石碑,石碑上密密麻麻刻滿了人名。石碑背面則是記載着立碑的原因和讚頌這些英勇戰士的長篇大論。將軍冢當年也許是熱鬧非凡,但是如今寬闊的大路已經被野草荒藤纏繞,連墳頭都是雜草叢生,當真是滿目蒼涼。
司馬衝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從密密麻麻的人名中找到了凌霄的名字。他這樣一個卑鄙小人,原來也可以成爲英雄?可惜,不論他們生前是對是錯,留下的不過是石碑上的一個人名和垂老之人的記憶。終有一天石碑會倒塌,垂暮之人也會死去。
生命就是這樣?只是這樣?司馬衝突然覺得心中很壓抑,很沉重。他是不是也會有這樣一天?死去,然後不在世間留下一點痕跡?
“你們人類都這樣。死都死了,還弄什麼石頭印記。這又有什麼用。從古到今,死的人比活着的人多得多,誰又還記得誰。”金眼雕從一旁冒了出來開口道。
司馬衝身子猛然一震。豁然擡頭道:“哼,老子是修仙者!終有一天要跳出三界外,不落五行中,更不說這生死輪迴束縛!”說着,腳下遁光一起,破空而去。
成傳銳一直都當見到七師弟是一場夢。他白天更加賣力地教授弟子,晚上則開始整理所有的東西。他很少睡覺,因爲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不願再把時間浪費在睡眠上。一天清晨,他來到供奉門內歷代掌門的祠堂卻發現,第一百三十一代掌門人凌霄的牌位消失了,牌位原來的地方只剩一堆木屑。
盤坐在碧眼雕身上的司馬衝正在翻看白竹子的東西。白竹子的儲物袋東西並不多,這也不奇怪,他本身居住在城裡,隨身帶的不過是常用的一件法寶和幾件法器,倒是其中的一本《三清訣》讓司馬衝眼前一亮,這門法訣能強神定魄。這太對他的胃口了,因爲山河社稷圖這寶貝對神識的要求非常高,他正琢磨着要去找一本強化神識的功法練一練。
將別的東西掃進儲物袋,司馬衝攤開了這本三清訣細細看了起來。金眼雕這時候飛了過來道:“司馬衝,龍鱗果!龍鱗果熟了!”
司馬衝白了它一眼道:“昨天才吃過。控制那件寶貝可是很耗費神識的。”
金眼雕側頭想了想道:“神識?要不你也試試吃
龍鱗果。龍鱗果對身體素質是全面改善的,只是它有劇毒,所以你們修士不敢吃。如今你的身體可比我們強橫多了。應該不怕這點毒素。”
司馬衝搖頭道:“不行,有毒怎麼能亂吃。”
金眼雕繼續道:“哎,別怕,別怕。龍鱗果有劇毒,但是果樹的樹葉卻可以解毒。你只管吃,撐不住就吃樹葉。如果能吸收煉化,其中的好處你可比我清楚。”金眼雕堅持不懈,循循善誘。
司馬衝一想,也對。金眼雕這傢伙平時遊手好閒不修煉,光鬧着吃果子,如今的修爲都快成六級妖獸了,如果自己也能從龍鱗果中獲益,那對於修爲增長可是大助力。想到這,司馬衝立刻一拍胸口,取出了山河社稷圖,將畫圖一展,伸手進圖內一抓,將成熟的龍鱗果連帶枝葉折了出來。
金眼雕立刻落在了司馬衝身前,張口就吸了十幾枚果子進口中。司馬衝折下一大串龍鱗果叫道:“小灰,張嘴!”說完,把果子一拋,碧眼雕將頭微微一仰,分毫不差地把果子接住,吞進了肚子。司馬衝這才摘下一顆,輕輕放進嘴裡。
“呸。”龍鱗果才入口就被司馬衝噴了出來。司馬衝怒道:“大王!怎麼這麼鹹?你大爺的每次都裝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原來這麼難吃。”
金眼雕笑道:“我又沒牙,都是整個吞的,哪知道什麼味道。不過據說龍鱗果酸甜苦辣鹹,什麼味都有,你要挨個吃,能吃出十幾種味道來。”
金眼雕這麼一說,司馬衝也不廢話,又摘了一枚。果然味道不同,這一次清淡如水,什麼味都沒嚐出來就下了肚。所謂的劇毒也沒見發作。好半天之後,司馬衝纔開口道:“大王,吃下去沒什麼感覺啊。劇毒沒感覺,身體素質改善也沒感覺。”
金眼雕一邊吃着一邊含糊道:“哪有這麼容易。你沒看我常常吃麼。這東西也就比和吃飯差不多。要日久天長才能看出成效。”
三個月後。飛行中的碧眼雕一聲低鳴道:“到了!到了!”
司馬衝從沉思中擡起頭來,只見一座大城赫然出現在眼前。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白石城。司馬衝立刻把手中的三清訣一收,拍了拍碧眼雕的頭顱道:“小灰,辛苦你了。下去吧。”這白石城周圍是有禁飛禁制的,這點禁制對如今的司馬衝自然不起作用,不過他還是決定走城門,做人低調一點好。
碧眼雕才落下,司馬衝便看到了二八一十六名藍衣修士分兩列站好,其中一名築起後期的修士一等司馬衝落地立刻恭敬道:“歡迎方前輩來到白石城!”
司馬衝一愣,打量了幾眼這名修士道:“你認識我?”說話的這一名修士年過半百,頭髮已經花白,鬍鬚卻還是黑色,這樣形貌的人司馬衝不記得自己結交過。
藍衣修士恭敬道:“司馬前輩自然不會記得晚輩。數年前的東西營之戰,晚輩隸屬東營,曾經在大帳之中見過前輩數面。”
司馬衝點了點頭。這麼說的話,當年倒是不少人見過他的。他不再多問,擡腳就要入城。這名藍衣修士急忙身子一閃,又攔在了司馬衝面前道:“前輩恕罪!現在前輩不能入城!”
司馬衝一愣,疑惑道:“爲什麼?”
藍衣修士還沒答話。白石城中突然爆起了一團耀眼的白色光芒。然後無數閃着金屬光澤的碎片從光芒之中激射而出,飛向四面八方。其中有兩塊臉盆大的碎片後面各追着一道遁光,從無視禁飛禁制這一點來看,這兩人必然是結丹修士。而更多的修士紛紛從城門口涌了出來,追向那些激射向四面八方的碎片。
司馬衝眼中精光一閃,哦?有好東西從天而降?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撇下了那十幾名目瞪口呆的修士,一下落在碧眼雕背上。碧眼雕立刻雙翅一展飛上了天空。
刷!一杆
杏黃色的大旗被司馬衝抓在了手裡,這是白竹子的東西。雖然威能大損,但是要兜住這些碎片還是輕而易舉的。碧眼雕急速飛行,司馬衝則不斷地揮舞大旗,等到追出禁飛範圍,已經有三分之一的碎片落入了司馬衝的手裡。地面那些修士此時才紛紛駕馭遁光去追逐餘下的碎片。
司馬衝卻沒有放過其他碎片的意思,這麼多人想要的東西,他怎麼會嫌多。他立刻自己選了一個方向,碧眼雕選一個方向,再加上金眼雕,一人兩鳥幾乎把這些碎片網羅殆盡。那些遁速比不上他們的修士只能乾瞪眼。畢竟司馬衝是結丹前輩,他們可沒膽量上前理論。
直到天空中再沒有碎片,司馬衝才停了下來。將金眼雕和碧眼雕的碎片湊在一起,他這些碎片有不少是互相吻合的,除了少數部分,餘下的碎片構成了一塊蒲扇大,像蛋殼一樣呈弧形的金屬塊。金屬塊上篆刻着一幅圖畫,圖畫有標識式的山水,還有曲曲折折的路線,像是一幅地圖。
金眼雕也湊了上來,看了一會突然道:“我知道了。”
司馬衝正在努力辨認地形,一聽這話驚訝道:“你知道?”
金眼雕點頭道:“不錯。這是一塊鼎的碎片。”
司馬衝白眼一翻,這還用你說。他看不出什麼門道,當下取出一張絲絹,不管怎麼樣,先把這部分地圖印下來再說。用鼎類器物記載東西是遠古部落和一些未開化的蠻荒民族的習慣。而能被記載的通常都是大事件,這地圖說不定是什麼藏寶之地。
將絲絹收起,身後的天空突然傳來了破空聲,之前在城門口攔截他的那一十六名修士不多時便到了司馬衝頭頂。這些人遁光一落,依然是那名築基後期的老者開口,他朝司馬衝躬身一禮道:“司馬前輩,趙城主有請!”
司馬衝並沒有推辭,很乾脆地跟着老者往城門走去。他自然明白所謂的趙城主有請,肯定是爲了自己手中的那些碎片。司馬衝也正想知道這上面記載的是什麼。進了城還沒走幾步,就看到地面有一個直徑有三四丈的深坑,從位置上看,正是剛纔光團爆炸的所在。不過這坑倒不像是爆炸形成,而是像人工挖掘。
還未等司馬衝有機會去查看深坑裡究竟有什麼,老者已經走到了旁邊一座巨大形同閣樓的建築前停下了腳步。這閣樓與普通的閣樓有些差別,更像一座嵌上門的巨大亭子。東南西北都開了一門,每扇門左右又開四窗,屋檐之下掛着一塊五尺長兩尺寬的木牌,上面寫着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辟雍。給他引路的老者已經推開一扇大門,束手站立在門側。
辟雍?司馬衝一皺眉,他記得這種東西是先賢聖人講學之地,原來白石城有這樣的建築麼?想歸想,司馬衝還是大步走了過去。
一進入這辟雍,身後的大門立刻被人關上,眼前是一個極其寬敞的大廳,有兩方人馬一左一右涇渭分明。他們之中爲首的都是一名結丹修士。二人一見司馬衝進來,立刻拱手施禮道:“司馬道友。”
司馬衝連忙抱拳還禮。這二人的服飾依然是當年東西營的裝扮,一人是滿臉鬍鬚的大漢,一人是精瘦的青年,二人都是結丹中期的修爲。大漢此時一聲吩咐:“看座!”一旁立刻有人搬出來一張金漆靠背的大椅,放到了司馬衝身後。司馬衝也不客氣,欣然落座。
大漢笑道:“先恭喜司馬道友結成金丹,道友年紀輕輕就有這般修爲,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司馬衝謙讓道:“僥倖,僥倖而已。還希望二位日後多多指點。在下眼拙,還未識荊,敢爲二位高姓大名?”
這一次是精瘦青年開口,他笑了笑道:“司馬兄弟是散修,不認得我們。我是趙開泰,諢號翻江龍,水系法術略通一二。這一位仁兄是火霹靂雷剛,呵呵,火爆的脾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