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些被抽離之後,又蠕動着恢復到一處的陣紋,陸雲滄心中倍感驚訝。
在這一刻,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寧贖衣所說的“陣紋沒有極限”這句話,對於尋常的陣法師來說,爲什麼陣紋會存在極限,因爲要把那些蘊含着力量的符文融合到陣紋當中,不讓它們消散,就必須要使用靈力或者藉助其他材料來使這些符文固化,將它們鎖定在陣紋之中,讓它們動彈不得,這種固化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所以技藝越是高超的陣法師,可以在短時間內固化更加多的符文到陣紋當中,但以這種方式形成的陣法也有着十分明顯的缺點。
只要將陣紋之中包含的符文抽取出來,陣紋的力量就會大大減弱,甚至會乾脆失去效果。
然而寧贖衣這個大陣當中的陣紋內,竟然只有純粹的規則之力,沒有任何其他可以用以固化的東西,不管是靈力也好還是其他材質也罷,陸雲滄都沒有發現分毫。
可是話又說回來,既然沒有任何用於固化的東西,這些被抽取出來的符文爲何會自動恢復呢?
陸雲滄思慮了一會兒,再度將那一段陣紋一一拆解開來,這一次他拆得愈發仔細,每當拆出一條細小的符文來時,都會分心過去研究半天。
這一次,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叫陸雲滄看出了一點點內中的奧妙來。
原來這看似尋常的一道陣紋之中,每一條符文都蘊含着一股極爲純粹的五行之力!
五行之力相生相剋,單獨分出其中的兩種或三種,硬要將它們扭到一處的話,勢必會有不平衡產生,一旦不平衡出現,要想維持這幾股力量的均衡,就必須要加進去固守之力,這也是之前那些陣紋之中常常出現的場景,可如今寧贖衣構造的這道陣紋卻不會有如此苦惱,因爲他乾脆將五行之力全部放到了這一條小小的陣紋之中,五行之力是天地間的根本,在這一條陣紋之中,五行之力也達到了一個平衡點,因此它們之間出現了奇妙的互生現象,即便是沒有加入固化的媒介,這些五行之力也不會消散開來各自爲政,反而會在被強制分開之後,再度凝聚到一起去。
“原來寧前輩所說的陣紋之中沒有極限,原因是這樣!”
陸雲滄因爲自己的發現而雀躍不已,他的心中難以自禁地生出了自己試一試的想法。
他沒有召喚出血劍來,只是簡單地比出劍指,另一手掐出劍訣,以劍指爲引,釋放出了幾絲流雲劍意,他在心中估算着流雲劍意凝聚成形的時間,這種將五行之力都融合到一道陣紋中的法子,除了要求佈陣之人對於五行規則之力十分熟稔之外,還要求佈陣者對陣法成型的那一刻時機掌握得極其精準,一旦掌握不好陣法成型的時間,那麼就會錯過五行之力集結的時機,五行之力不能融合到一處去,自然也就不能形成那種微妙的平衡。
將五股流雲劍意分別擬照着五行之力來構建好,接下來陸雲滄要做的事情,便是將這蘊含着五行之力的五股流雲劍意在一個合適的時機凝結到一處去。
操控着五股劍意慢慢地靠攏,陸雲滄漸漸地發現問題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之前也說過了,這五行之力原本就是相生相剋的東西,
雖然融合到一起的時候會產生微妙的平衡,但是在融合到一起之前,它們之間並不見得就可以融洽相處。
當陸雲滄將那五股劍氣慢慢靠攏的時候,問題很快就出現了,只見代表着五行之力中水火兩力的兩股劍氣之間,率先開始產生出相互排斥的力量,而另外的三股規則之力也很快出現了這種跡象,與此同時,那些相生的規則之力之間又出現了相吸的景象,五股劍氣在這種相斥相吸的混亂情況下,開始漸漸脫離了陸雲滄的掌控,變得像沒頭蒼蠅似的亂鑽一氣。
陸雲滄不是沒有嘗試着控制那五股劍氣,只是在五股劍氣湊到一起之後,不知是因爲什麼原因,這些劍氣竟然彷彿活過來了一樣,通通變得難以掌控起來。
不到一刻鐘工夫,那五團糾結到一起的靈力就徹底脫離了陸雲滄的掌握,互相糾纏着飛了出去,沒飛多遠就轟的一聲炸裂了開來。
如果不是這石室之中也有着禁制,恐怕這一次炸裂少說也要毀掉大半個石室。
陸雲滄愣愣地看着那團劍氣炸裂的地方,發了半天的呆,他腦海中在不斷地思索,究竟是什麼環節出了問題,他原本以爲最需要掌控好的,是將五條靈力集合到一處時的那一刻,可現在看來自己真是大錯特錯,因爲僅僅是將靈力集合起來,就已經是一道十分難的難題了。
雖然這一次的嘗試失敗了,不過在此刻已經擺正了心態的陸雲滄來說,這種失敗根本就不算什麼,或者說他心裡對於失敗不但不懼怕,反而有着一些欣喜。
慢慢回過神來的陸雲滄沒有繼續糾結這一次的失敗,而是一屁股坐下來,再次取出那副陣圖,重新開始提取陣紋中的五行靈力。
他覺得,一定是自己錯過了什麼細節,才導致了這一次的失敗,所以他打算重頭再理順一次,希望這一次可以找到導致上一次失敗的根結所在。
蘊含着五行力量的符文被陸雲滄一點一點抽取出來,每一道細小的符文在被徹底抽取完畢之後,陸雲滄會特意用靈識將這道符文固定住,免得它再趁機聚合回去,這一次當五條符文被完全分開之際,陸雲滄從那五條掙扎不休的符文中發現了一點極其細微的靈力,這種靈力並非是用來固化那五行之力的,倒像是用來催化它們。
“將五行之力催化之後,難道不會加劇它們之間相斥相吸的效果嗎?”
陸雲滄對於這一點,有點百思不得其解,之前就是擔心五行之力放得太多,會讓這五股劍氣難以操控融合,他還特意控制了劍氣中容納的五行之力強度,而今看來,寧贖衣在凝結五行之力的時候,不但沒有控制壓抑它們的強度,甚至還有意地用靈力來激發它們……
“難道問題出在這裡?還是說,它們會相斥相吸是因爲強度不夠?”
雖然仍舊沒有弄明白這其中的蹊蹺,可陸雲滄還是再度凝化出五股流雲劍氣來,再一次開始試驗,這一次他沒有控制五行靈力的強度,但也沒有再用靈力催化它們,他想循序漸進地嘗試,這樣才能真正體會到其中的奧妙。
一炷香後,石室之內又傳來了轟的一聲巨響,饒是有禁制相護,這石室仍舊是在這次巨大的爆炸中震顫了一下。
默
默擡起手來抹掉因爲震動而落了一臉的碎石沫,陸雲滄眨了眨眼,再次盤膝坐下,開始研究起來。
石室外面離得越有一里地的山路旁,有一處望山亭。
此刻望山亭當中有兩個人,這兩人俱都穿着一身紅衣,只不過一人身上衣衫光鮮亮麗,正紅的底子上還繡着一隻振翅而飛的金鳳,而另一人的紅衣卻有些破爛,山風一吹,就好似一塊紅色的破布披裹在那人身上似的。
這兩人正是山鬼懷恩與向天借命。
從石室中傳來第一次動靜的時候,兩人就開始對着那石室留了心,結果沒隔多久石室中又傳來了巨響,甚至這一次那石室還十分明顯地震顫了一下,看起來搖搖欲墜危險得很。
“嘖嘖,真是動靜不小。”
向天借命咂了咂嘴搖了搖頭,看着那邊石室的目光裡透出一絲似笑非笑的意味來。
“懷恩,你說這小子莫不是要將舅舅的石室給拆了吧。”
對於向天借命這種時不時插科打諢的勾搭,懷恩根本連理都不帶搭理的,她牢牢記着自己要做的究竟是什麼事情,所以對她來說,只要向天借命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她就不會採取任何行動,反之,如果向天借命對寧贖衣或者陸雲滄有什麼不軌之舉,那她即便是豁上命去,也要與他一戰。
“懷恩,你怎麼總是不理我呢?”
向天借命見懷恩不搭理自己的話,臉上不由得露出一分無趣的表情來,同時探手去拍了拍腰間的儲物袋,一眨眼就見他的手中多出來了一個獸皮酒囊。
“你總是這麼不愛理人,日子難道過得不無聊?”
向天借命這句話一說出來,聽得懷恩微微一怔。
記憶中,那踏月而來的紫衫少年,手中也是拿着這樣一個獸皮酒囊,眼中的笑意似乎風清月明,卻又隱含着太多計算。
懷恩其實是知道的,在那紫衫少年對自己開口之前,她就明白對方的來意並不單純,可自己當時又是爲了什麼不去避開他的呢?
或許就是因爲少年曾經說過的那一句:“這麼多年來,你難道都是一個人過的嗎?”
“懷恩,你不會覺得孤單嗎?”
鬼面之下,懷恩輕輕閉上了雙眼。
在追隨寧贖衣之前,她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孤單,偶爾在看到那些妖族還有其他的洪荒異種結伴嬉戲的時候,她的心中的確曾經有過隱隱的觸動,只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那種叫她不怎麼舒服的情緒便是羨慕,或是孤單。
每當她朝着那些叫她心生莫名心緒的妖族或者洪荒異種靠近的時候,得到的結局無非是一種,那就是對方的倉惶而逃,時間久了,她開始明白過來,他們都不歡迎自己,沒有人願意聽山鬼說話,也沒有人在乎山鬼長什麼樣子,在他們口口相傳當中,山鬼是一個擁有着無數外貌的,怪物,煞星。
直到那一天,懷恩依舊記得清楚,那一晚的月色有多麼溫柔,而年少的寧贖衣便帶着一臉無所謂的笑容,忽然闖進了她的生命當中。
打那一天之後,她終於不再是終日一個人遊蕩在崑山的各個角落中。
可也是打那一天起,她明白了什麼叫孤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