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凌廣門那邊傳送回來後,寧贖衣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崑山此刻已經被籠罩在了薄薄的夜幕之中,在發現並沒有什麼新的傳訊之後,他暗自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心下又是一凜。
沒有找他,並不是說諳遷楔對大婚這件事不上心了,能佔住他的精神的事情,想來也只跟東崑崙那邊的事情有關聯了。
搖搖頭,寧贖衣決定前往血峰上一趟,不管怎樣,今天他用暫時閉關的消息搪塞了諳遷楔,這會兒事情弄完了,總要去露個面,至於諳遷楔現在方不方便見他這件事情,他倒是沒有考慮過,因爲這原本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中。
他只是要去叫諳遷楔知道他出關的消息,並不打算真的就在今天與他商討什麼東西,他若是沒時間見自己,寧贖衣反倒更爲樂意。
“大哥。”
結果,人還沒有走出去,就聽到身後響起了小妹的呼喚聲。
寧贖衣回過頭去,對着寧翩躚露出一個寵溺的笑容來:“小妹,你這是要出去?”
“我是剛剛回來。”
寧翩躚衝着寧贖衣甜甜一笑:“本來今早上遷楔打算找大哥商量大婚的事情,結果大哥卻突然閉關,剛剛他還跟我那兒問呢,說大哥怎麼會突然閉關。”
“哦?那你怎麼回答的?”
寧贖衣笑着看向寧翩躚,這句話雖然看似問得不經意,實際上卻是暗中留了心的。
“我就說大哥哪兒會是閉關呢,肯定是嫌棄你流程弄得粗糙,懶得搭理你呢,你還不趕緊再去把流程改得詳細些,也免得我大哥勞心費力的。”
寧翩躚走上前去,雙手攙住寧贖衣的胳膊輕輕搖晃着:“結果遷楔還說我小心眼,借題發揮,大哥替我收拾他。”
“好。”
寧贖衣笑着應了,也沒有多說什麼,寧翩躚這個回答在他看來倒是不錯,雖然聽起來有些胡攪蠻纏,可總好過一板一眼的解釋。
“對了大哥,你看這個。”
寧翩躚忽然壓低了聲音,獻寶一般的將兩隻手伸了過來,而後掌心中光華一閃,一支綴着紅色絲絡,通體由潤白靈玉打造的笛子就靜靜躺在了寧翩躚柔白的掌心當中。
縱使寧贖衣定力驚人,乍一見到這支笛子,仍舊是吃了一驚。
“聚妖鈴?小妹,這東西怎麼會在你手中?”
聚妖鈴在妖族當中,可以說是擁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就好似人類王國中的軍令虎符一樣,是妖族中軍權的最高指令,只要吹響了聚妖鈴,所有歸附於妖王諳遷楔的妖族都必須要不計一切代價,趕到聚妖鈴吹響的地方。
這麼重要的東西,乍然出現在寧翩躚手中,叫寧贖衣一時間有些難以相信。
“大哥你這是什麼表情啊。”
寧翩躚晃了晃寧贖衣的手臂:“這聚妖鈴又不是我偷來的,是遷楔親手交給我的,他說之前大哥擔心我嫁給他之後會被其他妖族欺壓,於是就乾脆將這支聚妖鈴當做定親信物交託到我手中,以此來彰顯他對我們伯異族的信任,是不容任何妖族質疑和詆譭的。”
“他當真是這麼說的?”
寧贖衣的聲音此刻已經恢復了冷靜與鎮定,聽不出任何一絲波動來。
“當然啊,不然他還能怎麼說。”
寧翩躚笑了起來,一轉手就將
聚妖鈴送到寧贖衣面前去:“只是我後來想了想,也覺得這東西實在是太過重要了,我這樣拿着總感覺有些不穩妥,大哥,不如你替我暫時收起來吧?”
寧贖衣想不想要這根聚妖鈴?
當然是想,只要擁有了這根聚妖鈴,到婚禮之際吹響聚妖鈴,屆時那些被諳遷楔留下來佈防的妖族也會毫不知情地趕過來,更加方便他一網打盡!
可他能不能接過這根聚妖鈴呢?
寧贖衣小心翼翼地隱藏起眼底深處對這根聚妖鈴的渴望,最終卻是搖了搖頭,拒絕了寧翩躚的提議。
“既然是諳遷楔給你的定親信物,自然應該由你來妥善保管,放在我這裡算什麼事情。”
見寧贖衣拒絕了自己的提議,寧翩躚臉上的笑容凝滯了一瞬,而後撇了撇嘴,一臉失望地低下頭去:“我以爲大哥這樣會開心呢。”
“傻丫頭,能看着你幸福,就是大哥最開心的事情了。”
寧贖衣擡起手來摸了摸寧翩躚的腦袋:“都快要成親的人了,沒事兒不要這麼胡思亂想。”
寧翩躚聞言擡起頭來,看了寧贖衣一眼,嘴巴微微開合了兩下彷彿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嗯了一聲,將聚妖鈴收起來轉身離開了。
寧贖衣原本就不平靜的心湖,而今更加紛亂起來。
聚妖鈴在妖族中有多麼重要的地位,他清楚,諳遷楔更加清楚,可就因爲自己之前那輕輕巧巧的一句話,諳遷楔竟然就在還未大婚的時候,將聚妖鈴拱手送到了寧翩躚手中。
每當諳遷楔對他或者對寧翩躚做出這種全無戒備的舉動來時,都是寧贖衣心中最爲煎熬的時刻。
即便幼年時受盡挫折,可有一點,寧贖衣無法否認,那就是諳遷楔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他們兄妹二人的事情,也的確是在盡他自己最大的力量,試圖保護他們,就連寧贖衣自己有時候都忍不住覺得自己十分殘忍。
可他轉念又想,自己做的事情,並不是錯誤的。
寧贖衣不想要將妖族趕盡殺絕,他只是想要創造出一個平行的世界,讓妖族與人類分隔開來,各自都能平安生活下去,妖族裡面有他最好的兄弟,而人族中也有他的至交好友,不管是哪一邊,他都不想真正傷害到他們,所以他只能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努力將另一個空間世界給儘量完善起來。
寧翩躚手中的聚妖鈴,他並不想要去利用,因爲當一切真相被揭開,當他真正站立在諳遷楔的對立面時,如果沒有聚妖鈴在裡面橫着,那麼寧翩躚心裡所受到的傷害也會少一些。
封妖大陣一旦開啓,他便註定會失去一個兄弟。
所以,他不想再多失去一個妹妹。
在滿心的紛亂思緒中,寧贖衣竟是不知不覺地離開了白山,信步走到了另一處隸屬於崑山的不知名山峰。
這座山峰上面的山石也大多都是紅赭色的,看起來比血峰顏色還要暗上幾分,平日裡極少有妖族在這個地方活動。
想要一個人靜一靜的寧贖衣,就這樣一步一步走上石階。
夜幕漸漸深沉下來,一輪彎月從天邊升起,給崑山籠罩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寧贖衣沿着石階信步而上,彷彿真的是在散心一樣,實際上這座平日裡被許多妖族忽視的山峰,是他這次佈陣的陣中心。
至於這裡爲什麼會很少有妖族活動,他之前也聽說過,是因爲這裡有山鬼存在。
山鬼,據說是一個從很久之前就存在在崑山上面的洪荒異種,在妖族來到這裡之前,山鬼就已經生活在這處地方。
叫寧贖衣難以理解的是,明明從來沒有聽說過山鬼對哪名妖族出過手,或者殺死過誰,可來到崑山的這些妖族,對山鬼就是有着一種根深蒂固難以理喻的恐懼心理。
寧贖衣倒是並不懼怕這個山鬼的傳說,當然,他並不是認爲對方很好相處,而是覺得,對方一定是一個有着自己行事準則的洪荒異種,至少不管妖族在這裡鬧出什麼動靜來,他都沒見過山鬼出面表示些什麼。
當然,這麼想着的寧贖衣,自己也是從來沒有見過山鬼的。
在妖族的口中,山鬼有着千般面貌,一會兒是一個面目猙獰的惡鬼,一會兒又是個玉面妖嬈的女子,每個妖族描述起自己見到山鬼的過程時,都說的玄乎其玄,但歸根到底,這些話中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所以就連寧贖衣自己都沒有預料到,會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間、特殊的環境下,遇到這個傳說中的人物。
第一眼看到那個穿着一身耀目紅衣站在山腰上的女子時,寧贖衣微微怔了一下。
山間的晚風並不溫順,女子的紅衣在晚風與月色中獵獵飛舞,衣襬下方露着一雙赤足,女子及腰的長髮也未曾束起,隨着紅衣一起在夜風中飛散。
毫無疑問,這女子有着一張漂亮的臉,大而有神的杏仁眼,略顯英氣的劍眉,高挺的懸膽鼻,以及一張輪廓優美的,如血色一般鮮紅的嘴脣。
從一照面開始,寧贖衣就知道,這個女子就是叫那些妖族聞風喪膽的山鬼。
然而不管怎麼看,這女子都不似山鬼在傳說中那般,因爲她美得一點都不妖嬈。
真要寧贖衣去形容的話,此刻的山鬼,就好似一把出鞘而沾了血的利劍,美得令人驚心裂膽,又殺氣十足。
同時,寧贖衣也終於明白了,爲何妖族會對這樣一個奇異的存在如此退避三舍。
山鬼身上,沾染着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息,除此之外,還有一股天道與禪機糾纏在一起的意味。
寧贖衣心中暗暗覺得驚奇,一個洪荒異種,身上卻有着道教與佛教兩家所追求的東西,同時還沾染着這麼濃重的血腥死氣,這究竟是一個怎樣奇怪的存在?
“一般人,在見到我之後,不會像你這樣留下來這麼久。”
在寧贖衣打量山鬼的同時,山鬼也同樣在打量寧贖衣,此刻見到對方眼中沒有露出一絲懼意,她的心中倒是生出了一分好奇心來:“你不怕我?”
“我爲何要怕你?”
寧贖衣微笑着反問:“難道你希望我就此離去?”
疑問被反推了回來,山鬼歪了歪腦袋,看向寧贖衣的眼中浮現出愈發濃厚的興味:“每個人都很怕我,我不知道是爲了什麼,不管是妖族,還是同樣存在於崑山的那些洪荒異種,就連那些根本不會沾染因果的傢伙,都不喜歡與我來往,而少有的幾個能站在我面前不走的人,卻通常都是心懷算計之人,你——又是哪一種呢?”
“我?”
寧贖衣笑了起來:“我哪種都不是,我只是一個想要安安靜靜散步的人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