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如期交付,馬管家很是高興,另外加了五兩銀子作爲獎賞,大夥一致決定到阿誠那吃一頓後剩下的分了。
有幾個精壯小夥不懷好意地壞笑着說完去胭脂樓見識見識。
前文說過,胭脂樓裡姑娘有幾百之衆,倒也不全是做皮肉生意,部分姑娘賣藝不賣身。
每日從傍晚開始,胭脂樓門前便車水馬龍。有看熱鬧的,有觀望的,更多的是客人。
據說胭脂樓的消費很親民,有五十文錢一晚的,三十文錢一晚的,也有十文錢一晚的。
老鴇金鑲玉是個很會來事的半老徐娘,是個見到客人就喊爺的主。
她把姑娘分爲三等:上等姑娘自然面容姣好,身姿綽約,是爲妙伶,二等姑娘姿色稍遜,是爲小花,三等姑娘就如普通尋常百姓人家的女子,不過經過一番塗脂抹粉,也有幾分姿色,是爲伴娘。姑娘們有隻賣藝不賣身的,也有既賣藝又賣身的,不一而足。
胭脂樓就是暗城男人的天堂。
陳天澤忽然想起了木子,不由得心裡一陣失落。
酒足飯飽,余天把剩下的四兩多銀子分給了大夥,余天跟陳天澤沒有要自己的那一份。
那十幾個漢子裡有幾個便直奔胭脂樓而去了。劉睿也躍躍欲試,但看到陳天澤凌厲的眼神後便低下了頭。
八大羅漢有七個都是當地人,有家有舍,陳天澤不願看到他們把錢扔到那種地方去。
正當大夥準備散去時,胭脂樓門口突然一陣騷動。接着從人羣中傳來呵斥聲,哭喊聲,還有鬨笑聲。
陳天澤示意阿福過去看看。
少頃,阿福氣喘吁吁地回來說:“一小丫頭不願接客,被狗子打了,衣服都破了,紅肚兜都露出來了。”
狗子是暗城百姓對胭脂樓打手的稱呼。胭脂樓養着五六十條狗子。
狗子頭叫張三,此人滿臉橫肉,平日仗着孫家勢力,囂張跋扈得很,心狠手辣。
“小丫頭?”陳天澤問道。
“十四五歲,可水靈了!”阿福嚥了一下口水。
“看看去。”陳天澤帶着衆人走了過去。
只見兩個精壯的年輕人一左一右按着一小姑娘的手,小姑娘跪在地上,頭髮散開,不停抽泣。
張三叉着腰在一旁訓斥:“媽的,不想當biao子就不要進胭脂樓,又要銀子又要面子,你以爲你是誰?”
“當初說好了,我只給客人唱江南小調,不陪客人睡覺!”小丫頭倒也倔強。
張三怒不可遏:“說好了客人沒要求就沒事,現在是有財神爺看上你了,你祖上積德了,你沒得選!”
“我不!”
張三突然快步走到姑娘身前,蹲下,抓住她的頭髮,惡狠狠地說:“恐怕由不得你!”
就在丫頭仰起頭的一瞬間,陳天澤一下就認出來了,那丫頭不就是木子嗎?
木子也看到的人羣中的陳天澤,大聲呼答道喊:“救命,老頭!救命!”
人羣都順着木子的目光找到了陳天澤,他想躲也躲不過去了。
余天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天哥,你們認識?”
“算吧!”
這時張三也殺死騰騰地走了過來:“閣下是誰?認識這小biao子?”
陳天澤依然沉沉答道:“算吧!不過請你嘴裡放乾淨點!”
人羣逐漸安靜了下來。
還沒有人跟張三這麼說話,大家都看着這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顯得尤爲陌生。
陳天澤心裡快速地盤算着該如何收場,他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他沒什麼可顧及的。
張三接着喝到:“這裡是胭脂樓,我想怎樣說話就怎樣說話,倒是你,別多管閒事”!
陳天澤不想把事情鬧大,語氣緩和了下來:“她是我朋友,還請兄臺高擡貴手,這樣吧,我想跟老闆談談。”
“就憑你?也配?我呸!”
“他不配,銀子配!十兩銀子,你把她帶走吧。”一個聲音從樓上傳來。
只見二樓的陽臺上,一個身穿白衣,手搖摺扇的男子憑欄而立,面含微笑。
“孫二公子!”張三抱拳對樓上喊到。
他就是孫家公子孫先哲。年約三旬,風度翩翩。
“一言爲定!”陳天澤示意八大羅漢把銀子拿出來,今日結工錢,八個人差不多剛好可以湊出十兩銀子。
陳天澤把銀子交到張三手裡,狗子便放了木子。
陳天澤朝着孫先哲抱拳:“孫公子,後會有期!”
“但願吧!”說完,孫先哲便消失不見。
陳天澤帶着衆人離開胭脂樓:“今日的銀子,算天哥借你們的,來日還你們!”
“我也一起還!”木子說道。
衆人雖有不解,但也不好多問,遂各自散去。
陳天澤問木子:“餓了沒?喝一杯?”
“喝就喝!”小丫頭似乎緩過神來了。
二人來到阿誠燒烤,要了一壺老燒,幾個小菜。
陳天澤喝了一口老燒:“你是江南來的?”
“是的!”
“一個人?”
“我本就是孤兒!”
“那麼遠來暗城做什麼?”
“暗城好啊。”
“那邊的南城不好嗎?”
江南南城,是當世與暗城齊名的名城。在廣袤的大地上,大地震後其他地方荒無人煙,唯獨這兩城,繁榮不止,已維繫了數百年。
“南城好什麼好啊,難道你不知道嗎?”木子沒好氣地說。
“南城怎麼了,我不知道!”
“南城快成空城了。”
陳天澤一臉地不可思議,雖然他不問世事,但也知道,南城,霍霍威名,魚米之鄉,富足程度可是在暗城之上的。
見陳天澤不說話,木子接着說:“近幾年,南城的人都搬的差不多了,人們說,大地震又要來了,到時候南城會像大多數地方一樣,翻天覆地,一夜之間消失殆盡!”
陳天澤啞然:“這都是些沒根據的傳說,大地震來了,你來暗城也沒用啊!”
木子分辨道:“暗城可不一樣,上次大地震,暗城就沒事啊,再說,根本就不是傳說,我們那最有名的占卜師長生大師占卜過了,說大地震就在這幾年會再次發生。”
陳天澤依稀記得,書裡確實記載了,千年前的那次大地震,暗城確實幾乎毫髮無損,南城亦如是。不過那時候,暗城還是一片草原。
陳天澤接着問道:“那你們南城的人都搬去哪裡了?”
木子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跟着大部隊走啊走,人越走越少,有死的,有去了其他地方的,到暗城就只剩下幾個人了,然後各自討活,就再也沒見過了。”
“南城也像暗城一樣,有幾大家族嗎?”
“沒有,只有馬府一家。”
“馬府?”
木子肯定地點了點頭,陳天澤陷入了沉思。
南城的馬府,城南的馬府,難道?也許只是巧合吧。
陳天澤似乎想起了什麼:“你一個丫頭片子,要那麼多錢幹什麼?爲何要去胭脂樓?”
木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我不想一輩子當洗腳妹,想快點掙到一大筆銀子,開個胭脂鋪子。”
陳天澤略顯欣慰,在暗城,這倒是個營生。
一老一小邊喝邊聊,不覺已是午夜。
陳天澤起身:“我還是帶你回月軒樓吧,胭脂鋪的事,慢慢來。”
小丫頭一時也無其他去處,遂跟着他來到月軒樓。
靈芝老遠就看到爺兒倆,扭着腰甩着屁股怪腔怪調地說:“喲,這不是木子姑娘嗎?怎麼,不在胭脂樓了?我這廟小,可不敢耽擱你!”
木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陳天澤狠狠瞪了靈芝一眼:“少放屁,讓她留下!”
靈芝變臉比翻書快:“是,天大爺!阿若,木子跟你住!”
她也就是過過嘴癮,難不成有錢不賺?
陳天澤自顧自地上了樓,拋下一句:今晚不按了,銀子照付!
靈芝對着他的背影翻了下白眼,罵了句:死鬼德性。便又去迎其他客人了。
陳天澤坐在牀上,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黑衣人,地道,馬府,還有那夜馬府屋頂的夜行人。
胭脂鋪,想到木子的心願,他臉上似笑非笑了一下,對這個萍水相逢的丫頭,從最初的厭惡,突然有了些莫名的好感。
可心要是在,也如她一般大小了。可心是她女兒的小名。
要不給她捯飭個胭脂鋪吧,但是銀子呢?還欠着余天他們八兩呢。
他突然想起了牀底的木匣子。
陳天澤翻身下牀,從牀底暗格裡拿出一個長長的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打開。
木匣子裡有兩個物件,一件是一個更爲小的木匣子,上刻滅世劍三個小字。
另一件是一個鼓鼓囊囊的香包。
陳天澤緩緩地拿起香包,解開,從裡面拿出一串金光閃閃的項鍊,和一個晶瑩剔透的玉鐲。
這是陳天澤夫人當年留下來的遺物。
他捧着夫人留下的兩個物件,貼在臉上,嘴脣微微抽搐,眼睛泛紅。
陳天澤緩緩放下項鍊及手鐲,收好,心說:我這是怎麼了,她是誰?配嗎?不配!
他又端起小木匣端詳起來。
少頃,他打開木匣,裡面赫然是一樣寒光閃閃,烏黑透亮,似劍非劍,似鋸非鋸的物件,柄把上刻着滅世劍三個小字。
陳天澤望着滅世劍,喃喃自語:“當今世上,只怕除了我,再也沒有人認得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