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翩牽了毛嘟嘟,正打算走,身後老爺子蒼老而沉厚的嗓音傳來,“翩翩,聽說你最近沒怎麼回蘭亭那邊住?“
夏翩心頭一驚,如果不是牽着毛嘟嘟的手,她估計當場就軟了腿。
腦子有些空白,但她還是極力控制住了自己內心不斷涌動的驚慌紱。
深吸一口氣,她緩緩轉身,對上霍老爺子那雙一直沉沉盯着她看的眼睛,輕聲開了口,“我住回以前的地方了。”
沒嫁給霍之謹之前,夏翩一直住在簡爸媽空出來的那套一室一廳的小公寓裡;雖然結了婚,但那邊的房子還給她留着。
簡爸媽的意思是,作爲她的乾爸媽,那個小房子就作爲嫁妝送她了逼。
但夏翩一直沒要,不過她結婚之前的東西還原封不動的在那邊,時不時有阿姨過去打掃,一直很乾淨。
霍老爺子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收回看向她的視線,低頭繼續給花鬆土,“爲什麼突然住回去了?蘭亭那邊住得不舒服?”
“不是的,是太大了,我一個人……”夏翩頓了頓,聲音更低了,“我一個人晚上會害怕。”
整棟別墅,上下三層,就她一個人,哪怕小區治安再好,她也會害怕。
這是句大實話。
輕輕點了下頭,霍老爺子扔了手裡的小鏟子,想着從地上站起來。
但因爲蹲得久了,腿有些麻,起來的那一刻,身子有些晃動。
夏翩趕緊鬆開毛嘟嘟跑過去,伸手扶住他,關切地問,“爺爺,你沒事吧?”
老爺子搖搖頭,“沒事,人老了,蹲幾分鐘身體就受不了。”
“我扶您回去。”
“嗯。”
霍老爺子任由她扶着,一行三人緩緩出了花園。
走在青磚鋪成的小徑上,老爺子突然開口對夏翩說,“你一個人住那邊也不方便,畢竟你現在的身份不同,這樣吧,端午過後你就搬來這邊,上下班我讓人接送你。”
夏翩心頭再次縮緊,她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點頭,“好。”
……
放假對於簡秋水來說,除了吃玩就是睡。
這纔過去一上午,就已經引起了簡媽媽的強烈不滿,看她是各種不順眼,恨不能拿一把笤帚將她直接掃地出門。
比如,早上起來就刷了個牙洗了把臉,頭髮也沒梳,亂糟糟的像個雞窩似的,上身就那麼隨便地套了一條大t恤,下面
穿了條短褲,腳上……
連鞋都沒穿。
此刻,就這樣毫無形象地躺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啃蘋果,簡媽媽坐在她對面,是左看右看覺得不順眼,索性起身走過來,一腳就踹在她屁股上。
“要麼就去給我找個男朋友回來,要麼在家就跟我穿得利索點讓我順眼,你瞅瞅你現在,這是個什麼德行?”
簡秋水擡起眼皮瞅她一眼,輕飄飄丟過去一句,“找什麼男朋友,我這輩子註定要寂寞一輩子。”
語氣,幽怨得不行,聽得簡媽媽迷茫地眨巴了幾下眼睛,然後試探着問她,“這話聽着有點不對勁啊,跟失戀了似的,可這關鍵是,你什麼時候戀過?”
“不是失戀。”
“那這幽怨的語氣從哪兒來?”
簡秋水看着自家親媽的一臉八卦相,忍不住問她,“你到底是好奇還是真的關心我的終生大事?“
簡媽媽一聽,擡手就給了她腦門一爆慄,“當然是……關心!”
簡秋水白她一眼,“我怎麼覺得你挺八卦的,是不是太閒了?你要是太閒了就吆喝幾個姐妹出去做美容,別在家總是找我的茬。”
簡秋水擡手又想給她一下,簡秋水立馬捂住腦門,急得衝她直叫,“這腦子本來就不怎麼聰明,你再敲就真的成癡呆了。”
“癡呆我養你,你怕什麼。”
“我還要找男人呢。”
“切,就你這德行還能找個男人回來?”簡媽媽坐回對面沙發上,瞟她一眼,還是忍不住問,“到底怎麼回事?最近見你情緒不咋地,天天跟個怨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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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gp>簡秋水瞅了親媽一眼,突然一個翻身從沙發上坐起來,一本正經地問她,“媽,你當初是怎麼追到我爸的?”
簡媽媽一聽不樂意了,“給你說過一萬次,是你爸追我,不是我追他。”
“哎呦,你就別不好意思了,你當年的壯舉姥姥都跟我說過不下十遍,信不信我都能給你背出來?”
簡媽媽瞪眼,“你信不信我敲你?”
簡秋水撇撇嘴角,“敢做不敢認。”
簡媽媽沒好氣地瞪她一眼,“雖然說是我主動追的他,但現在你看看,你爸是不是特別地在乎我?”
簡秋水猛點頭,“你永遠是他心目中的蒙娜妮莎。”
簡媽媽特別得意,“我和你爸結婚這麼多年,別的不敢說,在他愛不愛我這點上,我十分肯定他是相當愛我的。“
“……好了,跳過,下一條直接進入主題,你是耍了什麼小心機把他弄到手的。”
簡媽媽無所謂地撇撇嘴,“還能怎麼地,就是先有了你,然後就水到渠成唄。“
“……媽,你是霸王硬上弓麼?“
“別胡說,應該說你爸是半推半就。”
“我服了。”
“對付男人,特別是自己愛的男人,看準了就上。”簡媽媽熱心地傳授她當年追簡爸爸的經驗,“只要你長得還有幾分姿色,你知道的,我年輕時漂亮得很,追我的男人可多了……”
“好了,別自戀了,趕緊說經驗。”
“總結來說,經驗就三個字。”
簡秋水立馬激動了,“哪三個字?”
“不-要-臉!”
“……”
簡秋水悲傷的想,她終於知道自己不要臉的基因是遺傳了誰?
家裡有個老不要臉的,小的能好到哪裡去?
只是,不要臉就真的能拿下樓天城麼?
要知道,比起自己親爹,樓天城就跟座碉堡似的,她沒有信心啊啊。
……
午飯過後,大家都午休了,夏翩也回了房間。
霍之謹還在睡,從回來到現在一直沒醒,夏翩見他困得厲害,午飯也沒叫他。
霍之謹睡在牀上,夏翩坐在一旁的飄窗上。
她看着窗外正午的陽光照在綠色的枝葉上,亮得刺眼。
因爲上午老爺子對她說的話,夏翩一直很不安,一直想找機會給霍之卿說一聲,不是人多不方便,就是害怕打擾他工作。
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之後,夏翩從飄窗上下來,走到衣櫃前拿了一條薄毛巾被走到一旁沙發上,然後躺下。
剛躺下還沒來得及閉眼睛,一旁手機響了起來。
她拿出一看,見是霍之卿打來的,擡頭看了一眼依舊在睡的霍之謹,猶豫了一下,立馬就起身走進了衛生間
反手關上門,她這才接了起來,聲音壓得極低,“喂。”
“吃完飯了?“
話筒裡,傳來霍之卿低沉而磁性的嗓音。
夏翩脣角不自覺地上揚,“嗯,剛吃完,準備午睡一會兒。”
“聽說之謹回來了?”
“嗯。”
“他呢?”
“在睡覺。”
那頭頓了頓,在開口,嗓音就帶了幾分清冷,“你倆一屋?”
“嗯。”
霍之卿語氣一下子就沉了下來,“你是故意想惹我?”
霍之卿對她強大的佔有慾讓夏翩無奈,只能輕聲解釋,“這是在老宅,我如果和他分開住,爺爺肯定會懷疑。”
說道這兒,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說,“爺爺似乎已經懷疑我了。”
“出了什麼事?”
夏翩趕緊把上午老爺子跟她說的話都說給了霍之卿聽,她最後加了一句,“我感覺,他好像知道了什麼。”
霍之卿在那頭沉吟片刻,安慰她道,“別慌,依照他的性格,如果真有真憑實據,你現在也不會安安穩穩地呆在那邊。”
“可是,他還是懷疑了。”
霍之卿沉默了半響,然後對她說,“這事我知道了,我會去處理好,你別擔心。”
有了他的話,夏翩心頭的不安消除了很多。
她輕輕點頭,隨後問他,“你什麼時候過來?”
“手頭還有點工作,處理好我就過去。”
臨掛電話的時候,夏翩又想起一事,“爺爺說,過了端午,讓我搬回老宅。”
那頭,霍之卿微微眯了冷眸,他什麼都沒多說,只回她一句,“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夏翩打開衛生間的門走出去,一擡頭,就對上了一雙慵懶的桃花眼。
霍之謹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此刻,正躺在那裡直勾勾的看着她。
夏翩被他看得心頭髮毛,擡手不自覺地弄了弄耳邊的頭髮,出聲問他,“醒了?“
“嗯。”霍之謹依舊看着她,問了一句,“我聽見你說話了,跟誰打電話?“
夏翩心頭一突,表情一滯。
她脣瓣動了動,最後輕輕說了句,“跟秋水。”
霍之謹直勾勾的盯着她,突然問,“媳婦,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夏翩的一顆心頓時拎了起來,她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霍之謹卻突然勾了脣角,“呵呵,逗你呢,看把你嚇得。“
夏翩不自覺地抿了抿脣瓣,收回視線,微垂了眼簾。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
自她和霍之卿在一起之後,對霍之謹,她有種無法擺脫的負罪感。
每天都如影隨形,時不時就會跑出來折磨她,夏翩很痛苦。
有好多次,她都想給霍之謹打電話,將一切的真相告訴他,可終究是沒有勇氣和那個膽量。
她承認,自己膽小如鼠,做錯了事卻沒有承擔的勇氣。
心裡想着的,只有逃避。
霍之謹見她突然不說話了,有些擔心,趕緊從牀上起來,走到她面前,關心地問,“怎麼了你這是?“
夏翩猛擡頭,看着霍之謹,眼神帶着一抹堅決。
她說,“之謹,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什麼事?”
“我……”夏翩剛開口,房門突然被敲響,下一秒,管家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二少爺,少夫人,三少爺回來了,老太爺讓你們都下去。”
三少爺?
夏翩和霍之謹對看一眼,不明白怎麼突然出現了一個三少爺?
家裡只有霍之卿和霍之謹…….
不對,還有一個……霍之炎。
夏翩想明白的那一剎那,她正要開口,卻見霍之謹突然轉身一個箭步衝到房門後,一把將門拉開,在管家驚慌的視線中,他直直地朝着樓下衝去。
夏翩急了,也跟着朝樓下跑了去。
她腳步慢一些,等她跑進客廳,客廳已經亂作一團。
霍之謹把霍之炎壓在地上,正揮着拳頭要揍他。
嚇得夏翩直接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拳頭,急聲叫道,“之謹,不要。”
霍之卿通紅着一雙眼睛,朝她狠狠地瞪來,“你給我讓開!”
結婚以來,霍之謹一直對她都很溫柔,從來沒衝她大吼大叫過,更沒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這是第一次。
夏翩一時之間被他一臉的猙獰給嚇着了,但依舊緊緊抱着他的拳頭,絲毫不敢鬆開。
此刻的霍之謹已經完全被霍之炎的突然出現弄得失去了平日裡的理智,他使勁一把甩開夏翩,然後使勁地揮着拳頭,一拳就砸在了霍之炎的臉上。
這還不夠,他再次舉起拳頭,剛好砸過去,一道蒼老沉厚的呵斥倏然傳來,“你給我住手!”
霍之謹的拳頭就這樣高高地舉着,他惡狠狠地瞪着被他壓在地上的霍之炎,滿眼都是恨!
霍老爺子快步走過來,擡起手裡的柺杖,作勢要揮向霍之謹,一旁的夏翩再次撲過來,一把抱住了霍之謹。
柺杖就這樣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脊背上,捱上的那一瞬間,夏翩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所有人都沒料到她會替霍之謹擋這麼一下子,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霍之謹最先反應過來,一把丟開了霍之炎,一個轉身將夏翩抱住,一臉驚慌,“翩翩。”
夏翩強忍着背上的疼痛擡起頭來,看着霍之謹搖搖頭,“我沒事。”
霍之謹哪會相信她的話,老爺子的柺杖他吃過,不會手下留情的。
“我看看。”他急切的伸手,作勢就要撩開她的上衣。
夏翩嚇得一把抓住他的手,連連搖頭,“之謹,我真的沒事。”
站在一旁的老爺子收回柺杖,看着夏翩,蒼老的眼睛裡有些意味不明。
他緊皺着眉頭,嗓音冷得厲害,“都給我起來!”
夏翩想起來,霍之謹沒讓,直接將她從地打橫抱起。
他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大聲說,“都是死的嗎?給我找家庭醫生來。”
“之謹,我真的沒事……”
“你給我閉嘴!”
夏翩從未見過如此憤怒的霍之謹,在她心裡,他一直都是帥氣而溫柔的。
偶爾也會像個大孩子,衝她撒嬌賣萌。
這是第一次,她見識了霍之謹的憤怒。
……
家庭醫生很快就過來了,給她做檢查的時候,霍之謹主動進了一旁衛生間,直到醫生給她上好了藥,他這才走出來。
待醫生走後,他坐在牀邊,看着夏翩一臉歉疚,“對不起。”
夏翩輕輕搖頭,笑着回他一句,“咱倆誰跟誰呀,別太放在心上。”
霍之謹扯了扯脣角,臉色有些沉重,想說什麼,最終只是脣瓣動了動,沒再開口。
之後的一段時間,兩人都沒再開口。
氣氛有些壓抑!
突然,霍之謹站起來,對夏翩說,“我去外面抽根菸。”
“之謹,別再惹事好不好?”
霍之謹看着她,半響點點頭,“我知道。”
……
霍之謹去了三樓,他推開一間房門,擡腳走了進去。
這裡面珍藏着永久的回憶,在那段回憶裡,他的家庭是完整的,有爸媽,有他和大哥。
一家四口,一直都是幸福的。
他對那個時候記憶最深的就是媽媽嘴角的笑,很溫柔恨知性。
那個時候的媽媽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是,“你和哥哥長大了,如果娶了媳婦,也要像爸爸對媽媽一樣,全心全意地對她好。”
他那時還問過媽媽,“爸爸恨愛媽媽嗎?“
“很愛啊,爸爸最愛的女人就是媽媽。”
可,這個深愛着媽媽的男人,卻在半年後,帶着一個年輕女人站在了媽媽面前……
原本的幸福在一夕之間瓦解崩裂,從此,媽媽整日以淚洗面......
媽媽的眼淚也讓那時小小的霍之謹在心底埋下了恨。
他恨那個搶走爸爸的女人,更恨爸爸。
可現在,他不僅沒能爲媽媽討回一個說法,那個女人的兒子竟然回來了霍家。
還被人尊稱爲三少爺!
憤怒而傷心,所有的情緒在心底翻涌,想要尋找一個發泄口……
霍之謹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那邊剛接起來,他就忍不住哭了,“哥,霍之炎回來了,爺爺竟然讓他回來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響,隨後,霍之卿低沉的嗓音傳了過來,“哭什麼?凡事都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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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哥,我一看到他就會想起咱媽,我控制不住自己……”
“咱媽受過的,我會盡數地加倍還給他們!”
霍之卿的嗓音,冷冽如冰,透着讓人不寒而慄的陰鷙。---題外話---明天加更,一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