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疊王城, 宸佑宮,懷瑾正在伏案批閱奏摺,樑騫出現在門口:“啓稟大王, 屬下收到長寧密信。”
懷瑾略略一驚:“進來。”
樑騫進來, 單膝跪地, 雙手呈上一封信函。懷瑾拆開一看, 臉色大變:“這個蕭潼, 原來竟比我們想得還要早、還要周到!”
“大王?”樑騫投以疑問的目光。
“原來他早已在天下各國安插密探,我們廉國也有。幸好璧兒回來後一直藏在深宮,與外界隔絕, 否則,說不定消息早就傳到蕭潼耳朵裡了。”懷瑾臉色一陰, 雙眸中閃過鷹隼般銳利的目光。
樑騫也是一驚:“那密探在暗處, 我們防不勝防。如果被他查到湘王的身份, 我們便功虧一簣了。”
懷瑾皺眉沉吟,良久才道:“你繼續與長寧聯繫, 陸楚良此人乃是小人,至今只爬到禮部侍郎的位置,他絕不會甘心。只要我們一直許以高官厚祿,並多多給他酬勞。他必定會樂於給我們傳遞消息。你讓他嚴密注意皇宮動向,一有風吹草動便來向寡人彙報。”
“是, 屬下遵命。那王爺那邊……”
提到懷璧, 懷瑾臉上的陰戾之氣一掃而空, 眼裡慢慢浮現出一個深不可測的笑容:“寡人每日親手爲他熬藥, 那藥裡摻和了歐陽特製的‘失魂引’, 令璧兒漸漸迷失心智。寡人每次喂他吃藥,待他藥性發作時, 便把寡人所有的雄心壯志、所有對他的呵護憐惜都講給他聽,他會把每句話都深深記在心頭,言聽計從、深信不疑。等滿一個月之後,璧兒就完完全全爲寡人所用了。”
樑騫欣然笑道:“恭喜大王既得兄弟,又得一柄天下無雙的神兵利器。”
懷瑾哈哈大笑,那樣子既得意又張狂,彷彿天下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待笑容慢慢收斂,他的眼睛裡卻慢慢露出了一絲溫柔:“他長得與璧兒有七分相像,而性情與璧兒簡直如出一轍。寡人真是越來越喜歡他了。”
“可是……”樑騫依然有些擔憂地道,“大王且莫忘了,他乃是一把神兵利器,若是使用不當,便會反噬主人……”
“不會,他已喪失記憶,又被失魂引所控,寡人相信他不會反噬的。”懷瑾說得極其篤定。
“這就好,這就好。那屬下去給陸楚良寫回信了。”樑騫躬身道。
“好。”
蘭陵殿,懷瑾端着藥碗進來,見懷璧正靠在枕頭上,手中捧着一本詞稿安安靜靜地看着,經過宮裡御醫悉心治療、調理,他的氣色明顯比剛回王宮時好多了,那張俊美白皙的臉上又泛起寶玉般潤澤的光芒。漆黑的眼睛裡星光流轉,不再象剛剛失憶時那樣迷惘、脆弱了。
見懷瑾進來,懷璧放下手中的書,想從牀上爬起來,懷瑾連忙制止他:“歐陽神醫道你現在還不能下牀走動,等你身體完全康復時,哥隨你怎麼動。來,先把藥吃了。”
“哥哥。”懷璧輕輕抗議,“我的身體已經無礙了,我是練武之人,一直呆在牀上好難過,再不動,我的四肢都要廢了。哥哥就讓我下來走走吧。”
“好,好。”懷瑾連忙表示妥協,“等你吃完藥,呆會兒哥扶你下來走走。”
懷瑾把藥碗遞到懷璧嘴邊,看着他一口一口把藥吞下去,他那雙略顯琥珀色的眼睛裡慢慢浮起若有深意的笑容:“璧兒,經過這麼多天,你有沒有一點回家的感覺?”
懷璧從藥碗上擡起頭來,脣邊露出一抹溫潤的笑容:“有哥哥天天照顧小弟,小弟覺得非常安心。哥哥對我這麼好,就算我失去了全部記憶也沒什麼關係了。只是……”
“只是什麼?”懷瑾微微挑眉。
“哥哥國事繁忙,我不能總在宮中拖累哥哥,哥哥還是讓小弟搬回湘王府去吧,雖然小弟失了記憶,可我可以慢慢熟悉那裡的環境。”
懷瑾略一沉吟:“好是好,璧兒你也該回去重新熟悉自己的家了。可寡人聽說穆國的密探遍佈天下,當初蕭潼發現璧兒你在長寧的活動,卻不能確定你的身份。而且他以爲你已經墜落懸崖喪命了,萬一你出去被穆國的密探查到,恐怕蕭潼立刻便有侵犯廉國的藉口了。”
懷璧微一轉念,道:“哥哥不是說,小弟以前在軍中總是戴着一個銀色面具麼?不如以後小弟每次出門就戴着它好了,這樣誰也看不到小弟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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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瑾撫掌讚道:“璧兒真是聰明絕頂。只是,這樣恐怕委屈了璧兒。”
懷璧微笑:“爲了哥哥,爲了廉國,小弟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懷瑾關心地看着他:“這兩天氣色好多了,身上還有哪裡不舒服麼?心口還疼不疼?”
懷璧忍俊不禁:“哥哥,我真的好得差不多了,否則我怎麼能和你說這麼多話?你不信我下來走給你看看。”說着從牀上下來,可是腳一沾地,人就往前面傾倒下去,臉上瞬間掠過一絲痛楚之色,伸手撫住胸口,急速喘息起來。
懷瑾連忙扶住他,又急又痛地責備道:“非要逞能,那麼重的病,幾乎把命丟了,哪有好得這麼快的?還不快到牀上去躺着!”
懷璧挫敗地垂下頭,怔忡了半晌,被懷瑾扶回牀上。懷璧愧疚地看着懷瑾:“對不起,哥哥,小弟不孝,拖累哥哥了。小弟是大將軍,不該拋下三軍,整日躺着,做一個無用之人……”
“又說傻話!”懷瑾瞪他一眼,聲音卻放得很輕、很柔,“想要報效國家,等你身體好了有的是機會。哥只要你打下穆國,殺了穆英帝,爲自己、也爲廉國報一箭之仇,哥就心滿意足了。”
懷璧默默地看着兄長,漆黑的眼睛裡幽幽暗暗,好像有無數光影重疊着,顯出幾分神秘的色彩,喃喃的語聲從他脣中逸出來:“是,哥哥放心,小弟一定聽哥哥的話……”
懷瑾滿意地微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好璧兒,你真是哥命裡的福星……這樣吧,你在宮中呆滿一月,哥就讓你回王府去。眼下王府空無一人,哥要重新給你派遣侍衛、下人,等他們到位,把湘王府打理好,哥就送你回去。”
“好的,謝謝哥哥。”
“還有。”懷瑾戲謔地笑道,“你已二十了,以前一直顧着國,忘了家,至今尚未成親。哥一直在爲你的婚事操心,得趕緊爲你找一位如花美眷,讓湘王府有一位女主人了。”
懷璧臉上一紅:“一切全憑哥哥作主。”
“安國侯衛恆家的郡主衛琳蘭才貌雙全、性情率真,極得你王嫂喜愛。你曾見過一次的,可你心裡裝着國事,從不考慮兒女私情,所以也沒留意她。朕看這女子不錯,不如讓你王嫂撮合一下?”
懷璧還是靦腆地一笑:“請哥哥爲小弟作主。只是小弟現在什麼記憶都沒有,渾渾噩噩的,怕是要辱沒了人家郡主。”
“胡說,寡人的兄弟,堂堂王爺,風華絕代、才氣縱橫、武功卓絕,恐怕只有世間女子配不上你,哪有你辱沒人家的道理?”
懷璧點頭:“小弟一切聽從哥哥安排。”
懷瑾欣然笑道:“璧兒,你失憶一次,比以前更加乖巧、懂事了。”
懷璧心中苦笑,怎麼感覺哥哥還將自己當成七八歲的孩童?堂堂大將軍,在自己兄長面前永遠長不大啊!想着,又隱隱覺得一絲甜蜜。
平淡的日子又過了五天,懷璧每日感受着自己身體的變化,他再也無法忍耐這樣每天被綁在牀上的生活,遣散了侍候他的宮女、太監,他從牀上下來,暗暗運功調息,一個小週天下來,發現自己的氣血已經通暢,而且四肢也有了力量。他欣喜若狂,擡頭看到牆上掛着一支劍,他飛身掠起,摘下那支劍,嗆啷一聲長劍出鞘,身形已如流星般穿窗而出,躍入空庭。
一霎時腦子裡閃過無數刀光劍影,他的手不受控制地舞動起來,守在門口的侍衛驚訝地發現,他們的王爺被裹在一團閃爍的劍光中,無法捕捉他的身影,卻感覺到漫天劍氣籠罩着蘭陵殿。庭中的花木被劍氣所催,葉落紛紛。鳥雀、蝴蝶以及地上所有爬行的昆蟲都被劍氣逼得紛紛逃躥,不敢靠近這座庭院。
一通劍法舞下來,懷璧緩緩收劍,清光乍斂。他仰天長嘯,豪氣直衝雲霄。“我終於恢復了,我終於可以拿劍了……”他喃喃低語,聲音因爲激動而微微顫抖,白皙的臉上泛起紅暈。
就在這時,宮門口響起擊掌聲,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王爺好劍法,真可謂驚天地泣鬼神,讓琳蘭大開眼界。”
懷璧已經感覺到來人,可他以爲是宮中之人,所有沒有在意。此刻聽她自稱“琳蘭”,驀然想到懷瑾說的話:“襄平侯衛恆家的郡主衛琳蘭才貌雙全、性情率真,極得你王嫂喜愛”,難道是她?
他回過頭來,正對上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含着讚賞的、欽佩的、俏皮的笑意,毫無顧忌地看着懷璧。
“一年未見王爺,王爺比以前更加俊美,倒讓琳蘭有些認不出來了。”那女子嫣然一笑,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