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震驚地看着懷瑾:“哥哥是說穆國的皇帝蕭潼?”
“正是。”懷瑾沒有放過蕭然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 可蕭然的表情無懈可擊,他只是將信將疑地道,“哥哥剛纔說抓了兩名穆國人, 一名是下面與神醫關在一起的, 另一名就是指穆英帝蕭潼?”
“不錯。”
“可是……蕭潼堂堂一國之君, 怎麼會到千疊來, 怎麼會與神醫在一起?”
“璧兒這麼聰明, 難道一點也猜不到?”懷瑾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帶着考問之意。
蕭然心念電閃,懷瑾要找什麼藉口?難道……他的眉皺得更深, 一雙眼睛愈發深沉得猶如海洋,緩緩道:“莫非, 是蕭潼猜到了小弟的真實身份, 追到千疊來一探究竟?而歐陽神醫與蕭潼勾結, 出賣了小弟,甚至更多關於我們特使的秘密?”
懷瑾撫掌讚道:“璧兒你真是聰明絕頂, 失憶了腦子仍這麼好用。”
蕭然靦腆地一笑:“哥哥過獎了,小弟只是胡亂猜疑。可是不明白蕭潼爲什麼親自出馬,難道這事如此重要,竟要勞動他堂堂一國之君?”
懷瑾慢慢收起笑容,臉色變得有些凝重:“寡人也猜不透。這是歐陽招認的口供, 但真相如何, 恐怕我們還要審問過蕭潼才知道。”
一句話彷彿一把尖刀陡然插入蕭然胸中, 窒息般的疼痛奪走了他呼吸的能力。審問, 懷瑾必然要用盡一切手段拷問大哥吧?大哥已經受傷, 若是再象歐陽一樣受盡酷刑……
只是瞬間,他脣邊又展開一個飛揚的笑容, 雙眸亮若星辰:“無論什麼原因,如今蕭潼在哥哥手中,穆國江山唾手可得。看來哥哥都用不着小弟了,小弟可以不做大將軍,只做一位逍遙王爺。”
那一瞬間,蕭然臉上的光芒太過燦爛,照亮了懷瑾的眼睛。懷瑾眼裡閃過一絲狡猾的笑意,而這個細微的表情已被蕭然捕捉到。
“璧兒越來越調皮了。”懷瑾一掌拍在蕭然肩上,十足的寵溺,以及些許嗔怪,“就算寡人現在立刻得到穆國江山,也絕不會讓你撂擔子,你可是承諾了爲寡人得到天下的。再說,穆英帝雖然在寡人手中,穆國還有太子、還有朝廷、還有軍隊。穆英帝是個強悍的人,豈會輕易向寡人投降?也許他拼着一死保衛穆國江山也未可知。”
蕭然點頭,深以爲意:“還是哥哥想得周到,那小弟就靜候事態發展,靜候哥哥佳音了。”
懷瑾瀟灑地一甩袍袖,意氣風發:“寡人最高興的是,抓到穆英帝,就可以爲璧兒報一箭之仇了。璧兒在穆國幾乎丟了性命,如今蕭潼落入寡人之手,少不得讓他蛻層皮了。”
左胸一陣劇痛,蕭然眼前暗了一暗,卻死死忍住那種感覺,笑得有些俏皮:“哥哥對穆英帝的恨意這麼強?小弟反是沒有感覺,可能因爲什麼事都不記得的緣故。恐怕好了傷疤忘了疼,便是我這種類型。”
懷瑾哈哈大笑,一拉蕭然的袖子:“走,我們下去看看蕭潼的狼狽樣,寡人想讓你出口氣。”
蕭然跟着懷瑾出去,曲曲折折地繞過幾個彎,從一座假山走進密道,下石階,進入那間關押蕭潼的地牢。懷瑾一直拉着蕭然的手,態度十分親密,他感覺到蕭然的手心始終是冰冷的,可沒有其它異常。
地牢裡陰冷潮溼,四壁燃着巨大的蠟燭,燭光跳動,越發增添了森然恐怖的氣氛。幾名侍衛在前面引路,又有幾名侍衛護在懷瑾身後,到處戒備森嚴。因爲這麼多人的進入,地牢裡顯得有了些暖意。
蕭潼依然緊閉着眼睛,懷瑾臉上滿是愉悅的笑容,好整以暇地上前,親手拂開蕭潼半邊臉上的頭髮,露出完整的面容。蕭然死死握緊手掌,指甲幾乎掐入肉裡,喉嚨口又有了淡淡的血腥味,左胸那種劇烈的疼痛肆虐着他的神經,背上冒出冷汗。
可他沉靜的面容沒有露出絲毫波動,只是默默地看着懷瑾的動作。懷瑾回頭看他一眼,問道:“璧兒,看看這個人,還有印象麼?”
蕭然仔細看着蕭潼,那張熟悉的臉已經蒼白得不見一點血色,那樣堅強、冷峻、剛毅的人,此刻無力地垂着頭,咬緊牙關、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完全沒有了睥睨天下的威嚴氣勢。只是緊抿的脣邊顯出一絲倔強、不屈之意。
蕭然微微眯了眯眼睛,誰也沒有注意到,有一道冷厲的寒光從他眼底一閃而逝。若不及時收斂,這寬敞的地牢裡必定會充滿強烈的殺氣。
可是他立刻恢復平靜,輕輕搖頭:“沒有,只是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有些親切感,可能是因爲哥哥的緣故。”
懷瑾點點頭:“好了,我們走吧。這地牢陰氣重,璧兒身體剛剛康復,不宜久呆。”
蕭然一愣,這是關心麼?懷瑾心機如此深沉,什麼時候他表現出來的是真心,什麼時候又是假意?忽然想到養傷的那些日子,那時候……懷瑾對自己是什麼樣的心理?
就是因爲還念着他對自己的好,他纔沒有及時離去,試圖再做些努力,說服懷瑾打消野心,免除兩國百姓的一場劫難。可是,因爲自己沒有走,導致大哥與歐陽神醫被抓。蕭然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幾個耳光,大哥,你是爲我而來,可是我給你帶來了多少痛苦與磨難?在呦呦谷我親手刺你一劍,而現在又害你被懷瑾囚禁。大哥,我就算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足以抵銷自己的罪過了……
還有宇文大哥、李雲亭、四大影衛及皇宮另外兩名侍衛,這些人怎麼樣了?是已經戰死,還是重傷逃走?發生這件事,城門口一定戒備森嚴,他們如果已經逃出去,再進來就不易了。
在他們轉身離去,關上牢門的時候,昏迷的蕭潼忽然睜開眼睛,臉上掠過一抹隱忍的、痛苦的表情,而眼底則劃過一絲有若有所思的深意。
回到宸佑宮,蕭然見樑騫正守在宮外。樑騫與懷瑾交換一下目光,隨着兩人進宮,恭敬地行過君臣之禮,起身稟道:“禁軍來報,昨日逃脫的兩名侍衛至今杳無音訊。”
懷瑾不急不緩地道:“命他們繼續追緝,務必儘快抓到他們。”
“屬下遵旨。”
見樑騫出去,蕭然站起來:“哥哥若沒有其它差遣,小弟便告辭了。”
懷瑾點頭。
蕭然回府,聞說王妃帶着侍女青鸞出去了。蕭然找來總管施安,對他道:“本王失憶一次,住回王府後覺得王府很多地方都看不入眼,不知何故。你且隨我在府中轉一圈,我告訴你府中各處需要做何改動,然後你照着去辦。”
施安唯唯應了,跟着蕭然在府中走了一遍,蕭然吩咐這個地方要植竹子,那個地方要修甬道,池塘邊的假山要搬走,涼亭外要添芭蕉……一大堆的改造計劃。施安看着蕭然白衣翩翩、舉止瀟灑的模樣,實在想不通這個人怎會是一位殺人無數的大將軍,分明便是一位風流才子。
於是蕭然的這些情況自然被施安傳入宮中,懷瑾聽後仰天大笑、得意非凡。
再次進入地牢,看到蕭潼已經睜開眼睛。在目光交接的瞬間,空氣中爆出無數火花。剛纔還是那樣蒼白、虛弱的蕭潼,眉宇間陡然泛起凜然的威嚴,薄薄的脣角勾起線條,笑得輕蔑:“懷瑾,你煞費苦心,將朕的三弟變成懷璧,想靠他這柄神兵利器奪得天下。爲了這個陰謀,不惜對自己的臣子下毒手。朕只恨來得太晚,只趕上救出歐陽神醫,還來不及爲然兒解毒,就被你抓獲。可是,你休要得意,想想塔薩、雍國與浚國的下場,他們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
懷瑾勃然變色,眼裡立刻露出陰鷙、狠戾的光芒,既而輕輕笑起,帶着勝利者的姿態,又含着嘲弄之意:“陛下,穆英帝,或者,蕭潼?落入寡人之手還敢這麼囂張。”目光一轉,他笑着嘆息,“可惜你沒看到靖王千歲與寡人在一起的樣子,他已徹徹底底成爲湘王懷璧。他是寡人的,他會永遠留在寡人身邊,爲寡人效命。你呢,要是將穆國江山拱手相讓,寡人便饒你一命。如若不然,寡人便率領大軍,押着你攻入穆國,讓你的軍隊看看,他們皇上在寡人手中,看他們是否敢動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