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荷靜靜的說道:“等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可依然感激上蒼,讓我有這個可等、可恨、可怨、可想的人,否則,生命會是一口枯井,了無生趣。”
初秋,豔陽天。
秦淮河畔!
陽光通過那層簿簿的窗紙照進來,照在她光滑得如同緞子般的皮膚上。
水的溫度恰好比陽光暖一點,她懶洋洋地躺在水裡,將一雙纖秀的腳高高地蹺在木盆上,讓腳心去接受陽光的輕撫,輕輕得就像是男人的手。
她心裡覺得愉快極了。
經過了半個多月奔波之後 世上還有什麼比洗個熱水澡,更令人暢快的事情呢?
秦淮河是南京古老文明的搖籃,南京的母親河,歷史上極富盛名。
秦淮河向北可至長江,溯江可至荊襄,南可至江南運河,聯繫太湖流域,密切聯繫三吳地區,是三吳地區豐富的物資可以快速的到達都城建康。
而且秦淮河環繞建康城,是建康城的天然屏障。東吳時在秦淮河上修築的破岡瀆,則是建康經濟的命脈。
她整個人都似已溶化在水裡,只是半睜着眼睛,欣賞着自已的一雙腳。
這雙腳爬過山、涉過水,在灼熱得有如熱鍋般的沙漠上走過三天三夜,也曾在寒冬中橫渡過千里冰封的江河。
這雙腳踢死過一隻餓狼、七隻山貓,踩死過二十一條毒蛇,還曾將盤踞崑崙山多年的大盜“羅小虎”、一腳踢下萬丈絕崖。
但現在這雙腳看起來仍然是那麼纖巧、那麼秀氣,連一個疤都找不出來;就算是足跡從未出過閨房的千金小姐,也未必會有這麼完美的一雙腳。
她心裡覺得滿意極了。
爐子上還燒着水,她又加了些熱水在盆裡;水雖然已夠熱,但是她還要再熱些,她喜歡這種“熱”的刺激。
她喜歡各種各樣的刺激。
她喜歡騎最快的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殺最狠的人。
積攢了很多旅行計劃卻沒有成行,因爲孩子太小、錢太少、休假太少或是工作離不開?
很多人都覺得,旅行任何時候都可以去。
只有生病的人才懂得,旅行也是一種奢侈品。
行萬里路!破萬卷書!
隨時隨地去尋求刺激。
別人常說:“刺激最容易令人衰老。”
但這句話在她身上並沒有見效,她的胸還是挺得很,腰還是細得很,小腹還是很平坦,一雙修長的腿也還是很誘人,全身上下的皮膚絕沒有絲毫皺紋。
她的眼睛還是很明亮,笑起來還是很令人心動,見到她的人誰也不相信,她已是二十五歲的女人。
這二十五年來,夏芸的確是沒有對不起自己。
她懂得在什麼樣的場合中穿什麼樣的衣服,懂得對什麼樣的人說什麼樣的話,懂得吃什麼樣的菜時喝什麼樣的酒,也懂得用什麼樣的招式殺什麼樣的人
她懂得生活也懂得享受生活。
像她這樣的人,世上並不多,有人羨慕她,有人妒忌她,她自己對自己也幾乎完全滿意了。
只除了一樣事——
那就是寂寞。
無論什麼樣的刺激,也填不滿這份寂寞。
秦淮河素爲“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更兼十代繁華之地,“衣冠文物,盛於江南;文采風流,甲於海內”,被稱爲“中國第一歷史文化名河”。
遠在石器時代,秦淮河流域內就有人類活動。
從東水關至西水關的沿河兩岸,東吳以來一直是繁華的商業區的居民地。
秦淮河流域,六朝時成爲名門望族聚居之地,商賈雲集,文人薈萃,儒學鼎盛。
宋代開始成爲江南文化的中心。
明清兩代,尤其是明代,是十里秦淮的鼎盛時期。
明末清初,秦淮八豔的事蹟更是膾炙人口。
現在,連最後一絲疲勞也消失在水裡了,她這才用一塊雪白的絲巾,洗擦自己的身子。
柔滑的絲巾磨擦到皮膚時,總會令人感覺到一種說不出來的愉快,但夏芸卻不知多麼希望這是一雙男人的手。
她所喜歡的男人的手。
那個救了她的男人的手。
無論多麼柔軟的絲巾,也比不上一雙男人的手,世上永遠沒有任何一樣事能代替男人的手!
她癡癡地望着自己光滑、晶瑩,幾乎毫無理疵的美體,心裡忽然升起了一陣說不出的憂鬱……
突然,窗戶、門、木板牆壁,同時被撞破了七個洞,每個洞裡都有個腦袋伸了出來,七個身穿鬥牛服的人,每張臉上都有雙貪婪的眼睛。
有人在咯咯地怪笑着,有人已看得眼睛發直,連笑都笑不出來;大多數男人在看到赤光光的美女時,都會變得像條狗——豬狗不如的那個狗。
窗子上的有個洞位置最好,距離最近,看得最清楚。
這人滿臉橫肉頭上還長着個大疙瘩.看來就像是有兩個頭疊在一起似的,那模樣實在是令人噁心。
其餘的人也並不比這人好看多少。
就算是個男人在洗澡時,突然見到這樣多的人闖進來,只怕也要被嚇個半死。
但夏芸卻連臉色都沒有變,還是舒舒服服地半躺半坐在盆裡,笑眯眯的用那塊絲巾輕輕地洗着自己的手。
據說,笑得很甜的女人﹐將來運氣都不會太壞。
她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拾起來,只是凝注着自已春蔥般的手指,慢慢地將這雙手洗乾淨了,才淡淡地笑了笑,道:“各位難道從來沒有看過女人洗澡嗎?”
七八個人同時大笑了起來,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小夥子,眼睛瞪得最大,笑得最起勁,搶着大聲笑道:“我不但看過女人洗澡.替女人洗澡更是我的拿手本事,你要不要我替你擦擦背,捶捶腿,吹拉彈唱全套服務,可包你滿意。”
夏芸也笑了,媚笑着說道:“我背上正好是癢得很呢!你既然願意,就快進來吧!”
小夥予的眼睛已眯成了一條線,大笑着“砰”的打開了窗戶,就想着要跳進來。
但是他的身子剛跳起來,就被那長着疙瘩的大漢一把拉住,小夥子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鐵青着眼睛,瞪着那大漢道:“解大頭,你已經有好幾個老婆了,何必再跟我搶這個女人?”
解大頭沒等他把話說完,反手一巴掌,將他整個人都打得飛了出去。
夏芸嫣然一笑道:“你擦背如果也像打人這麼重,我這細皮嫩肉可是受不了的。”
解大頭瞪着她,目光忽然變得又陰又毒,就像是一條蛇,他的聲音卻比響尾蛇還難聽,一字一字的說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夏芸道:“我如果不知道怎麼會來。”
她又笑了笑,才接着道:“這裡是紫金山無底洞,又叫做錦衣衛指揮所,因爲住在無底洞的人都是錦衣衛,就連這小客棧的老闆看起來很老實,其實也是錦衣衛。”
解大頭厲聲道:“你既然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居然還敢來?”
夏芸道“我又不是來找你們的,只不過想來洗個澡而已,這有什麼關係呢?”
解大頭獰笑道:“你什麼地方不好洗澡,偏偏要到這裡來洗澡?”
夏芸眼波流動,柔聲道:“也許我就喜歡錦衣衛看我洗澡呢,這樣豈不是很刺激?”
解大頭突然反手一掌,拍在窗臺上,成塊的木頭竟被他一掌拍得粉碎,顯見鐵砂掌的功夫已練得很不錯了。
夏芸似乎根本沒瞧見.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幸好我沒叫這人來替我擦背,粗手粗腳的男人。”
解大頭怒喝道“光棍眼裡不揉沙子,你究竟是爲什麼目的來的?還不老實說出來嗎?”
夏芸又笑了笑,道“你倒真沒有猜錯,我千里迢迢趕到這裡來,自然不會只爲了要洗個澡。”
解大頭目光閃動,道:“是不是有人派你來刺探消息?”
夏芸道“那倒沒有,我只不過想來看個親戚而已。”
解大頭道:“但是這裡並沒有你的親戚。”
夏芸笑道:“你怎麼知道沒有?難道我就不能有錦衣衛的親戚?皇上還有幾個窮親戚呢!”
解大頭臉色變了變,道:“你的親戚是誰?”
夏芸悠然道:“我也很久沒見過他了,嗯,差不多有十三年了吧,聽說他這些年混得不錯,已當上了錦衣衛的老大哥,不知道你認不認得他?”
解大頭臉色又變了變,道:“錦衣衛共有十四所十四個千戶,每一所都有個老大哥,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夏芸淡淡道:“他好像當了你們十四所錦衣衛的指揮使。”
解大頭愣住了,結結實實的愣了半天,突然又大笑起來,指着夏芸笑道:“就憑你這樣的女人,也配是我們指揮使紀綱大人的親戚?”
夏芸嫣然道:“我爲什麼不能是紀綱的親戚?我們可是山東老鄉,我來自於大明湖,你可知道我是誰?”
解大頭的笑聲停住了,眼睛在夏芸身上打了幾個轉,冷冷地道“你是誰?你難道還會是大明湖那個女妖精不成?”
夏芸沒有回答這句話,卻反問道:“你是不是‘兩頭蛇’解連環?”
解大頭臉上現出得意之色,獰笑道“不錯,無論誰見到我這兩頭蛇都得死,誰也解不得我的連環!”
夏芸道:“你既然是兩頭蛇,我就只好是女妖精了,難道你沒遇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妖精。”
解連環的頭像突然裂開了,裂成了七個。
坐在洗澡盆裡的,這赤條條的女人就是名滿天下的夏芸?就是人人見着都頭疼的女妖精?據說是紀綱表妹的女妖精?
他簡真不能相信,卻又不敢不信。
他的腳已開始往後退,別人自然退得更快。
突然聽到夏芸一聲輕叱道:“站住!”
等他們真的全都站住了,她臉上才又露出一絲微笑,笑得仍然是那麼溫柔、那麼迷人。
她柔聲地笑道:“你們偷看了我洗澡,難道就想這樣隨隨便便地走了嗎?”
解連環道:“你--你想怎樣?”
他的聲音雖然已有些發抖,但服睛還是瞪得很大,看到夏芸赤光光的胸膛時,他的膽子突然又壯了,冷笑道:“你難道還想讓我們看得更清楚不成?”
夏芸笑道:“哦--原來你是欺負我沒穿衣服,不敢跳起來殺你們?”
解連環怪笑道:“不錯,除非你洗澡時也帶着傢伙,坐在洗澡盆裡也能殺人。”
夏芸嘆了口氣擡起了手道:“你們看我這雙手像是殺人的手嗎?’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這雙手十指纖纖,柔若無骨,就像是傳說中的蘭花指。
解連環笑着道:“不像。”
夏芸道:“我也看不出來,奇怪的是,它偏偏能殺人!”
她兩雙手輕輕一揮,指縫間突然飛出十四道銀光。
一針見血!
針針見血!
接着,就是一連串的慘呼,每個人的眼睛上,都插上了一根他們已經看不見的銀針。
誰也沒有看到這些銀針,到底是從哪裡飛出來的,所以誰也沒有躲開。
夏芸又嘆了口氣,喃喃道:“偷看女人洗澡,是會長‘雞眼’的。這句話你們難道沒有聽說過?”
七個身穿鬥牛服的人,都用手蒙着眼睛疼得滿地打滾。
七個人的慘呼聲加在一起,居然還沒有讓夏芸掩上耳朵,因爲她還在看着自己的這雙手。
看了很久,她才閉上眼睛,嘆息着道:“好好的一雙玉手不用來繡花,卻用來殺人,真是可惜得很……”
突然間慘呼聲一下停止了,簡直就像是在剎那間同時停止的一樣。
外面突然傳來了人嘶馬叫的聲音:“指揮使有令,抓住她重重有賞,這是朝廷欽犯,抓住賞銀二十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