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心帶着梅佑謙走後,張氏才壓低了聲音問劉氏:“那個姓梅的小公子是什麼人?”
“他?”劉氏好笑的瞥了一眼自己大嫂,也不戳破她的心事,笑吟吟的說,“他哥哥剛做了曄縣的縣令,先前沒搬來的時候,小春那丫頭在藥鋪遇上過幾次,孩子們麼,一來二去可不就熟了。說起他哥哥啊,那可真是稀罕,才二十多歲就做官了。”
話可不是這麼說,這都搬來府城了,那小子無緣無故的還跑來做什麼?就算是跟大人來的,也沒必要特地來看望那個春老頭兒吧?可人家親哥哥可是個知縣,這小子一看也是個讀書的材料,怎麼看,他們家裡也不會看上春丫頭啊。還是說,都是小姑的手段?張氏的腦子裡亂成一團,她只知道絕對不能讓春心跟那個梅公子走的太近,不然,放着梅公子這麼好的條件,小姑絕對不會再看上她兒子的。
盤算了好一陣子,張氏終於再次開口:“不是我多心,也不是我爲着青雲就故意攔着春丫頭的好歸宿,可我實在是覺得那個梅公子不是春丫頭的良配。不是說看不起春丫頭,可咱心裡也明白,你公公當初做過太醫,可這太醫又不是旁的官,這人一走啊,茶就涼了。人家哥哥年紀輕輕就做了縣令,恐怕家裡也不簡單,春丫頭要是跟了這樣的人家,怕是要吃虧呢。”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劉氏轉過臉去偷笑,她從來就沒打算過給女兒找太顯赫的人家,就像大嫂所說的那樣,跟了那樣的人家,女兒說不準要吃虧的。不過,能讓大嫂急一急也好,免得大嫂總覺得娶了春丫頭是虧待了青雲似的。
這兩天裡,劉氏確實想了不少,女兒雖然才八歲多,可女子的終身不是小事,總要早早的做打算纔好,免得拖到大了沒個定向,而她這個孃家侄兒也確實不錯,她也不指望多大富大貴,能安安穩穩過日子就好。青雲這孩子長得好,也不像那些男孩子似的調皮,看他對女兒倒也還算上心,雖說是太老實了點,可老實有老實的好處,至少不會三天兩頭的惹是生非。
倒不如先看着,要是合適,就給小春定下。至於將來鬧了矛盾不好翻臉的事情,劉氏卻也想通了,不管女兒嫁到哪兒去還不得面對婆媳問題?她總不能護着女兒直到七老八十,再說了,她的女兒可不傻,想讓女兒吃虧還真不容易。
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在那裡獨自盤算着的大嫂,劉氏決定還是先不說出來的好,不然有的人可是會得寸進尺的。
可她不說,有的人可就急了,而且急的還不是一個。
紅花在院子裡急的團團轉,她沒想到青雲那小子竟然那麼奸猾,都說那小子老實,那是他們都被騙了!剛春丫頭帶了梅公子回來,看姑母那意思,對梅公子很是親熱,還讓春丫頭帶梅公子去藥鋪裡,怎麼看事情都在向她希望的那條路上走,可青雲那小子竟然跟着就說春丫頭提着那麼多東西不方便,泥鰍一樣的就溜了過去幫春丫頭提東西了。
人家梅公子在呢,用得着你上趕着獻殷勤?!想到弟弟硬是跟着春心出了門,而自己只能在這裡乾急,紅花就恨不得也跟過去把弟弟給揪回來。
可她不能,若是她真的那麼做了,娘一定會收拾她的。
紅花轉身間看到姑媽正和她娘挨在牆邊曬太陽做針線,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對啊,關鍵還在姑媽身上呢,要是姑媽相不中青雲那小子,到時娘說什麼都沒用。可要怎麼樣才能讓姑媽嫌棄弟弟?
要是春心知道有這麼多人都在惦記着她的親事,估計她就要捶地了,同時還要大喊一聲,你們至於嗎,我現在才八歲啊親,你們過八年再研究也不遲!
可她什麼都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無知的人最幸福了吧。她現在所知道的也不過是大舅媽有心想讓她嫁給青雲小表哥,可這事兒老媽不點頭誰說也沒戲,當初姥娘來都沒說動老媽,難不成大舅媽就行了?(還真就行了妹紙)
“吶,這裡就是我家的新鋪子了,記住了,不許叫我妹妹或者姑娘,我現在是男孩子。”帶着兩個拖油瓶進了自家藥鋪,春心來時已經換了男孩衣裳,一路上又一再的耳提面命,要他們絕對不能再把她當做女孩,可還是不放心,忍不住又叮囑了一通。
先從劉青雲手裡將籃子接過來,把飯菜一樣一樣擺到爺爺跟前,她這才指着身後的梅佑謙說道,“爺爺,梅公子和他表哥來府城玩,正好遇上我,非要來看望您不可。”
梅佑謙聞言連忙上前施禮問好。
春和也沒想到竟然能這麼快又見着這位有些書生意氣的梅小公子,微怔了下就撫着鬍子笑了起來,跟梅佑謙寒暄了幾句便殷勤的留梅佑謙和劉青雲在鋪子這裡玩。
孫女聰明又能幹,他是很得意的,只是他也想過,孫女一天到晚的混在藥鋪裡,哪怕鄰居家有年紀相仿的孩子,卻也因爲沒時間而玩不到一起,這樣可不好,他是個老頭子了,總不能讓孫女天天陪他這個老頭子說話,孩子,總要跟孩子玩在一起纔好。
正說着,忽然從外面傳來了喧鬧聲,頓時勾起了春心的好奇心,視線不住的在門口與爺爺身上打轉。
看到孫女這個樣子,春和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嘆口氣揮手道:“去吧。”這丫頭哪裡都好,就是有一點讓人頭疼的——太愛看熱鬧。前兩天那趙家母子明明跟她半點關係都沒有,可她偏要橫插一腳,雖說沒做錯,可他就怕這丫頭什麼時候不小心得罪了惹不起的人物吃虧。
不過,話說回來,行醫不同於其他行當,這乃是積德行善的事情,若是連最基本的仁善信義都把持不住,那還不如不要從醫。好在這丫頭還算機靈,知道趨吉避凶,不會胡亂惹事。
鬧起來的仍舊是隔壁的王記米店,可這次不僅有大人的吵鬧聲,還有孩子的叫喊聲,哭聲,比先前那一次還熱鬧。
春心左右看看,果然旁邊茶行的小夥計虎子也探出了頭來,見她也出來,頓時對她嘿嘿一笑。
“看吧,那娘倆又來了。”虎子衝王記米鋪努努嘴,不屑的冷哼一聲,“當初休掉王姨的時候,那休書文書上寫的明白着呢,不管是王姨還是孩子的死活一概都不管的,這會兒想打官司都沒戲,也就敢來這裡胡攪蠻纏了。”
那個書生還真是夠執着啊。春心忍不住低頭盤算,那老太婆還會故技重施麼,可有了上次的教訓,恐怕那老太婆不會再裝病了,但要是不故技重施的話,她今天倒是不能賺錢了。
“心……弟弟,”叫弟弟真不順口啊,劉青雲撓了撓頭,有些好奇的看看鬧哄哄的隔壁,小聲問道:“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春心看看身邊另一個小書生,不禁怪笑起來,意有所指的說道:“就是一個讀書讀傻了的白癡來鬧事嘛,真以爲有之乎者也聖賢古人的話就能不要良心了呢,讀那麼多書都還不懂做人的道理,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梅佑謙忍不住抿了抿嘴,他怎麼都覺得春姑娘好像在說自己似的,不過,他很聰明的沒有開口。
只是劉青雲聽得雲裡霧裡,他怎麼覺得心妹妹說的話越來越難懂了呢。
“總之呢,就是一個自以爲是君子的書呆子,因爲一個庸醫的幾句話就懷疑自己妻子不忠,也不許人辯解,也不問青紅皁白,就直接休妻,連着自己的兩個親生子女全都趕出了家門,如今知道孩子全是自己親生的又想把孩子要回去,帶着老孃三番兩次的來鬧騰。”春心很善心的爲兩隻不明真相的旁觀衆解密。
“可……”梅佑謙忍了幾次還是沒忍住,哪怕知道說出來會被春心教訓卻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可那都是誤會吧?那個書生也是被矇蔽的……如今真相大白,怎麼……”
“怎麼就不能再要回自己孩子了是不是?”春心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會這麼想,對這小子來說,一切都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啊。
一邊的虎子聽見了,立刻就呸了梅佑謙一口,要不是看這小子穿的不錯,又是小春那小子的朋友,他就直接讓這小子滾蛋。指着鬧哄哄的王記米店,他怪笑着問:“王姨嫁他們家那麼多年了,他們娘倆吃王姨的用王姨的,結果聽了庸醫幾句話就要休了王姨,連解釋都不聽,這不是白眼狼麼?虎毒還不食子呢,他們也沒再仔細想想萬一孩子是自己家的呢,就這麼把王姨母子幾個趕走了,要是王姨沒撐過來,母子幾個全死外邊了,這要找誰賠命?就算那個庸醫擔上一半,他們也得擔上另一半!”
拍拍一臉委屈的梅佑謙,春心無奈的說:“你一個誤會能把王姨這幾年受的苦全都抹掉麼?他是男人,是讀書人,他要面子,那王姨呢?一個帶着孩子的女人因爲不貞被休,你是沒聽說過有的女人因爲這個尋死吧?但凡他當初念着夫妻情分好好聽王姨解釋,好好的找找原因,還會有今天的事兒?說到底,都是他沒把王姨放在眼裡,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以爲他們真是因爲心疼孩子纔來要孩子的?他娘可是說了,王姨把兒子給他們就行,女兒要不要無所謂,敢情女兒就那麼不值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