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陸淑怡覺得胸腔裡彷彿要炸開一樣。
“那嬤嬤您的意思是說,花了銀子便可以殺人殺的心安理得?便可以從容度過餘生?”
陸淑怡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發不出來,恨不得立刻去找她大伯發作。
錢嬤嬤則一臉尷尬,嘆氣道:“三小姐,我知道您與他們都不同,有一顆赤子之心,可人世間的事情有太多的無可奈何,誰都無法倖免。”
她深深看陸淑怡一眼,道:“比如大老爺,若是他不拿銀子去打點死人的那一家,那他就要下大獄,就要身敗名裂,到時候陸家列祖列宗的臉也會被他丟的一乾二淨,陸家也會成爲長樂鎮第一大笑話,身爲陸家的一份子,您覺得您還能置身事外嗎?”
“再比如那一家,好端端的孩子就這麼突然死了,身爲親人,他們本該即刻哭叫着去報官的,可是他們爲什麼沒有去?他們爲什麼要收下大老爺的銀子?甚至要攜屍與大老爺講條件?說到底,不也是因爲臉面和利益嗎?”
錢嬤嬤沉沉道:“事情鬧開了,丟臉的又豈止是陸家?他們必然也深受其害,不是嗎?如此,還不如拿了大把的銀子遷居到別地好好過安穩日子呢……”
“當然,這些話聽上去似是十分冷血無情,罔顧國家法度,可是您仔仔細細想一想,是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錢嬤嬤凝視着陸淑怡的眼睛,再次深深嘆道:“身爲陸家的奴僕,這樣的事情我也覺得羞恥,但是爲了陸家的臉面,卻又不得不去接受那些齷齪。這,便是人性……”
錢嬤嬤拉了陸淑怡的手,感嘆道:“小姐以後的路還很長,或許還會遇到比這齷齪的事情,還是學着接受吧……”
錢嬤嬤說完話便轉身順着九曲迴廊走了。
學着接受?
陸淑怡如石化一般的立了許久,耳畔則是冷冷的風,吹的她渾身都覺冰冷。
冬梅和冬青急忙上前攙扶。方纔錢嬤嬤的話她們隱隱約約的也聽了個大概。心裡也是震驚如浪濤一般。
“小姐,這裡冷,還是回去吧。”冬梅小心翼翼的扶着陸淑怡的手。嘴脣張了張,終究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冬青衝她搖了搖頭,讓她別再說話。
主僕三人就那麼立在迴廊上站了許久許久,陸淑怡始終沉着臉。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她纔回神。
只是她一句話也不肯說。等回了陸老太太的房間,她就推說自己身上不舒服,需要回去歇着。
吳氏見她臉色不好,也擔心她有孕在身太過勞累。忙道:“這裡有我們在,你祖母不會有事的,你回去歇着吧。”
三太太她們也不敢留人。固然陸老太太病了是大事,但是陸淑怡肚子裡的孩子也極其要緊。容不得半點閃失。
陸淑怡回去以後就悶在房中不肯出來,冬梅冬青差點急出一口燎泡。
一直到了傍晚,陸淑怡屋裡纔有了動靜,她讓冬梅去叫李平安進來,悄悄的對李平安吩咐了一番,道:“你若是查到我大伯弄死的是哪家的孩子,你便回來稟我,記住,一定要細查有沒有內情,查一查到底是不是我大伯失手所爲,還是有意爲之。”
故意殺人和失手殺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縱然對方家裡不計較,她卻忍不住不計較。
她就是想看看,她家的人到底壞到了什麼程度,腐爛到了什麼程度。
李平安辦事極快,第二天他就來回稟消息了。
不過這次李平安的答案卻又讓陸淑怡再一次感到了意外,她震驚無比道:“你確定那孩子是安之瑾的人?”
李平安十分肯定的點頭:“絕不會有錯,我同小風夜襲那死者的家裡,然後用了手段嚇唬了他的父母弟兄,誰知道一嚇唬他們便招認了,說那孩子壓根就不是他們家的孩子,是一個月前有人給他們送了銀子讓他們養在家裡的,而那個人,正是安之瑾的弟弟安之明……”
“您還記得外頭傳言吧,當初安家大火,所有屍體都找到了,唯獨沒有找到安之明的屍體……”
陸淑怡忽然就白了臉色,要是安之明送來那孩子的話,那麼那孩子的死或許就不簡單了。
她捏了捏手指。
這一切應該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圈套,就是利用陸家大老爺的特殊癖好而引他上鉤,然後釀一起殺人慘案,以此來讓陸家身敗名裂……
如果淮南王一事再發了,那麼加上一樁命案,就會數罪同發,陸家只有死路一條,根本不會再有翻身的餘地,不單單如此,以後整個長樂鎮,乃至於直隸都會知道此事,陸家會因此被人恥笑百年。
李平安也喃喃道:“而現在那家之所以願意用銀子了事,就是要讓陸家放鬆警惕,以爲他們不再追究了,然而等機會一到,他們將此事捅出來,殺人是大罪,加上花錢了事蔑視法度,那便是逆天的死罪……”
陸淑怡倒吸了一口涼氣,喃喃道:“沒想到安之明竟有如此心機……”
李平安道:“那咱們怎麼辦?”
“容我想一想。”陸淑怡捏着眉心思忖片刻,將事情來龍去脈又捋了一遍,才道:“第一,不能打草驚蛇,讓那一家人不得將昨晚之事說出去。”
李平安立刻道:“您放心,這事情早就辦妥了,小風給他們每人服下了一顆丹藥,說是毒藥,那一家子早就嚇的魂不附體,如今我們說什麼便是什麼。”
陸淑怡點了點頭,想了想道:“這其二便是,一定要加派人手盯緊那家人,我相信安之明一定就在長樂鎮的某一個地方,務必把他給我找出來。”
“嗯。”
“這第三……你們先找到我大伯,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從他口中逼問一番,問他當日安家的一場大火到底與我們陸家大房有沒有關係。”
李平安應聲,遲疑道:“那若是有關係呢?”
陸淑怡抿了抿嘴脣,目光則看向窗外,沉默許久才說道:“若安家十幾條人命果然與我們陸家大房有關係,那……血債血償……該怎麼辦便怎麼辦,我不會再去阻撓安之明。”
李平安則嘆一口氣道:“三小姐,容屬下說一句話,說實在的,陸家真的是病入膏肓了,再好的大夫都無法醫治。”
“我知道,你去吧。”陸淑怡擺了擺手,李平安便悄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