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擺開幾盤殘局,疏影浮光間,陸淑琪滿面嬌色,躍躍欲試。
她衝着蘇子文輕巧一笑道:“若我沒記錯的話,這一盤殘局應該叫春雷驚蟄。此局雖難解,可亦有解法。”
衆人目光都落在陸淑琪身上,一個個斂氣屏聲看她舉棋落子。
陸淑怡冷眼觀之,這棋局以前白先生曾和她說起過。二人也曾對弈,解法她尤記心頭。
再看其餘幾張石桌上,亦是擺好的殘局。這些棋局在《玄玄棋經》內都有記載,她和白先生也對過幾局,到現在還有印象。
陸淑琪素日就喜歡看各類棋局,這殘局對她來說應該不難。
“二姐姐真是厲害。”陸淑靜由衷佩服,讚道:“你瞧,這一落子立刻殺出一條明路。”
陸淑琪明媚一笑,眼角眉梢卻偷偷打量蘇子文臉上表情。
看樣子她確實對蘇子文用情已深,可她卻不知道她前世嫁去了江南……
陸淑怡坐在亭子最東邊的石桌上,她轉首又悄悄看一眼蘇子丞,卻發現他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臉看。
陸淑怡大驚,那眼神雖然木訥,卻十分可怕。彷彿困獸飢腸轆轆,卻猛然瞧見美味一般,叫人通體生寒。
墨菊也發現了蘇子丞的不軌之舉,忙抽身擋在陸淑怡面前,那束目光仍未收回,彷彿芒刺一般釘在墨菊的後背上。
墨菊後背上登時氣了一層密汗,渾身冷颼颼的。
冬梅急了,小聲在陸淑怡耳畔道:“那個人還盯着咱們瞧……”
陸淑怡莫名害怕這目光,總覺的有些可怕。
忽的一道黑影落在面前,面前赫然是蘇子丞的臉。
他看似笑的溫和,卻又透着無端端的冷意,尤其是近在咫尺的一雙眸子,黑瞳少白仁多,總叫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怡表妹爲何不去解棋局?可是覺得悶得慌?”
陸淑怡強壓心頭恐懼,勉強擠出笑容淡聲道:“二姐姐棋藝高超,有她在必定能解開棋局。”
蘇子丞也不避嫌,乾脆撩袍坐在陸淑怡對面的石凳上,二人之間只隔了一張石桌,他臉上的笑容更甚,問道:“怡表妹不喜歡下棋?”
墨菊和冬梅見他坐在了陸淑怡對面,二人臉上皆閃過駭然之色,墨菊道:“我家小姐……”
話未曾出口,就被蘇子丞一聲打斷,他恍如未曾聽見墨菊的話,只笑看着陸淑怡道:“我也不喜歡下棋,兩個人在一張桌上爭來爭去又何意思?浪費時間罷了!”
陸淑怡只能客氣的微微一笑,不予置評。
蘇子丞並不罷休,又接着追問道:“那怡表妹可有喜歡的東西?”說着便伸手取下腰上戴着的一塊羊脂玉的佩玉,遞在陸淑怡面前:“怡表妹可喜歡玉?這羊脂玉是前年我祖母送給我的,聽聞是北疆一個有名的玉器師傅雕刻而成,成色也極好。若是表妹喜歡,我送給表妹。”
墨菊登時氣紅了臉。
那有男子當場解下玉佩給姑娘看的?又不是小夫妻。就算是小夫妻也該避嫌,這裡人多口雜的,他竟如此大膽。
“還請蘇大公子自重,收回玉佩。”冬梅先發了聲音,她實在見不得陸淑怡被這樣的男人唐突羞辱。
陸淑怡亦十分生氣,她面上作色,轉首道:“丞表哥這是做什麼?莫非是想至我與死地?”
蘇子丞卻渾然不覺羞恥,一臉淡然不以爲然道:“這是什麼話?正是因爲覺得表妹你很好,纔會想把自己喜歡的東西給表妹你看,送給表妹你。”他眼神一淡,嘴角輕輕一扯:“怕是表妹你想多了,曲解了我的好意。”
無恥……
陸淑怡捏緊了手裡的帕子,難怪前世關於他的親事,她甚少聽聞呢,原來他竟然是如此不要臉面的人。
“大哥不來解棋局嗎?”蘇子文忽的不動聲色立在了蘇子丞身側。
連帶着蘇良林和蘇良婧也走了過來,彷彿約好的一般。
這姊妹二人只看了一眼蘇子丞手中的玉佩就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們的哥哥她們清楚。儘管今兒一早上蘇老太太囑咐她們要多幫着蘇子丞製造和陸淑怡說話的機會,可她們也是女孩子,自然不能看着她們的大哥如此唐突陸淑怡。
“大哥,你不是說想要看我下棋嗎?走,我解一局給你看看。”蘇良林笑着上前扯了扯蘇子丞的衣袖。
陸淑怡仍舊彆着臉,不肯多看蘇子丞一眼。
蘇子丞倒也不在意,扯了扯嘴角,將那玉佩收起,對着陸淑怡道:“許是怡表妹覺得我陌生些,等以後相處的時日久了,你自然會知道我並無惡意。”
無恥……
相處的時日久了……
這樣露骨的話他也敢說出口。
陸淑怡手指甲幾乎戳進了肉裡,氣的恨不得起身給他倆大嘴巴。但是打了又能如何?反倒讓別人揣測他們是不是有點什麼……
他越是這樣,她就要越淡定才行。
她大大方方一笑,道:“都是表姊妹,往後見面的機會自然也多,丞表哥請自便吧!”
那邊陸家姊妹也投過目光看了過來,她們並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一個個眼帶好奇的看着。
陸淑靜一見蘇子丞糾纏着陸淑怡,登時撅起嘴巴:“你們不來看二姐姐解棋局,一個個待在哪裡幹嘛?”
好在蘇子丞再未糾纏,很快走開,這才讓陸淑怡免去了一場尷尬。
“無恥……”墨菊切齒低聲吐出一句。
冬梅亦咬牙道:“大家公子,也不過如此,我看分明就是臭不要臉……”
立在一旁的蘇子文一臉尷尬:“……”
“對對對,冬梅這話真對,就是臭不要臉……”墨菊尤不解恨。
冬梅又恨恨道:“真是臭男人。”
蘇子文哭臉:“……”
陸淑怡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她實在沒想到蘇子丞是這樣的人,性情竟然是這樣的。
蘇子文小聲道:“你也別生氣,我大哥他……”
“他怎麼了?”墨菊沒好氣的一口打斷,她本能的對蘇家男孩子沒好感,冷冷道:“別替他脫罪,分明就是登徒子。”
蘇子文:“……”
陸淑怡皺着眉頭還在思忖,蘇子文悄聲道:“此事你別擔心,我說過會幫你的。”
墨菊撇了撇嘴:“你幫我家小姐?那方纔你爲何不攔着你哥?”
“不是不攔着,我……”蘇子文欲言又止,眉宇間皆是難色。
蘇子丞的病根他是知曉的,若是生氣便有可能會發病。這裡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若是發病傷了人可如何是好?
陸淑怡亦察覺出蘇子文有什麼事情隱瞞着她。
這個蘇子丞實在是太神秘了,蘇家人如此保護,在他身上一定有什麼不爲人知的東西。
陸淑怡眉頭皺的越深。
那邊陸淑琪已經解開了棋局,衆人一陣大讚。
陸淑怡道:“表哥還是去解棋局吧,我自己坐坐。”
蘇子文亦不多說,轉首間,悄悄的隔着袖子往地上拋下一個白色紙團。
陸淑怡心底勃然一驚,忙四周掃視一眼,見無人注意,才讓墨菊將那紙團撿起,自己急忙捏在手內。
待到找個藉口去更衣,方悄悄打開紙團來看。
上面字跡工整的寫着:“陳婆子我已派人打點好,你無須費心,亦不必再讓墨菊去犯險。另,巳時三刻山間文殊院內,有你想見之人,請務必前來。”
他怎麼知道她心裡的計劃?她一早送信給蘇子文,也不過是打聽一下蘇老太太與什麼人交好,可有十分信任之人。
蘇子文回話說蘇老太太十分信任一個叫陳婆子的卦姑,因此她纔想通過賄賂陳婆子來毀了她和蘇子丞的親事。沒想到蘇子文竟然如此精明,她還未曾派墨菊前去找陳婆子,他就已經將此事辦妥了。
至於想見之人……
莫非是白先生?
陸淑怡捏緊了手中字條,墨菊驚訝道:“真沒想到文表少爺竟然會幫咱們。”她有些後悔:“方纔我不該說他……”
“說了就說了,又不能收回。”冬梅倒是很爽快,她道:“大不了再見面的時候,給他賠禮道歉就是了。”
“這倒也是……”墨菊表示贊同,她小心翼翼道:“只是,您到底想見誰?”
陸淑怡不回答,只問墨菊道:“文殊院在那裡,你可知道?”
墨菊對這裡也是兩眼一抹黑,她那裡知道文殊院在什麼地方,只搖頭道:“奴婢不知。”
“這有啥難?”冬梅咯的笑了一聲,道:“鼻子底下長着嘴呢,你們等着,我去問問。”
片刻功夫,冬梅就跑了過來,指着南邊小徑道:“順着這小路一直往前走,前面有個岔路口,再往右去就能瞧見文殊院了。”
“……帶着你來還真是有些用處。”墨菊調侃了一句。
冬梅得意一笑,往前引路道:“三小姐,咱們走吧。”
陸淑怡心情有些激動,若是蘇子文約的人真是白先生,那她該和白先生說什麼話?
似乎有好多話要說,可又不知道該說那一句纔好……
她擡手輕撫鬢角,又去撫平裙角褶皺,問墨菊道:“我……可有不妥之處?”
墨菊一臉遲疑,顯然沒明白陸淑怡的意思。
“什麼不妥?”墨菊搖頭:“您沒不妥啊!”
陸淑怡也覺自己實在有些可笑,現在的她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罷了,可白先生已經年逾三十。
一個三十歲的男人,難道還會去刻意注意一個小女孩的裝束儀容?
心裡雖然這樣想,可又忍不住再次擡手撫過鬢角,整理頭上髮箍。
墨菊皺眉:“三小姐覺得頭上不適?”
陸淑怡忙放下手:“只是覺得髮箍歪了而已。”
“……沒歪啊!”墨菊似是故意拆臺一般。
陸淑怡心裡慌慌的,彷彿做了賊。
這個墨菊,什麼時候變的眼睛這麼毒辣了……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