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會和我講這些,完全是我意料之外的事,當他一字一句的說出,他當初爲什麼要離開深圳的時候,我的整顆心忽然跟着懸了起來,然後張着通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有淚水在裡面打轉,始終沒有落下來。
我也一直想要當個好女孩,沈煜,我也想當你心裡的那個好女孩,但是事與願違。我們已經離最初的我們太遠太遠。
他粗糙的手撫摸着我的額頭,我的耳朵,我的脖子,然後他的嘴脣落了下來,我忽然冷淡的把臉撇開,蓄積在眼眶中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沈煜感受到了我的抗拒,無聲的抗拒,他就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的看着我,眼睛裡的冷水凝結成了堅冰,將我此刻的臉封印其中,然後慢慢碎開。
今天和明天都不一樣。更何況這麼長的時間,很多東西都悄悄的變了,就像我,再也不會仰望世界一般的仰望他,甜甜的叫一聲沈煜哥,就像他,再也不會揉着我的頭髮,寵愛的叫我一聲傻桑桑。
因爲他覺得那個傻子是他,而我耍了他。
沈煜緊閉上了嘴脣,興許覺得一切都已經沒有了多言的必要,然後他突然笑了,眉眼彎彎。桃花眼裡桃花瓣,嘴角是一道淡淡的弧線:“你想知道嗎?”
我看着他,他揉揉我的嘴脣,突然拂手,抽身而去:“我已經不想說了。”
沈煜冷冰冰的走了出去,用力的甩上了門,我躺在牀上,如同一具死屍,迴光返照般的開始抽搐,然後一直壓在眼底的淚水忽然崩涌而出,我掩面痛哭,倍感折磨。
數星星,數月亮,也數不盡我心底的哀傷。
有多少話,就像這樣,話到嘴邊的時候,說不出口。
我想我爲沈煜,已經哭幹了眼淚,有時候,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定義我和沈煜之間的感情,更無法定義我們兩個現在這樣的狀態,但是我分的清,和霍啓盛在一起的時候很輕鬆,和沈煜在一起的時候,很壓抑。
我想,他也是一樣的吧。
否則,我不會聽到樓下那丁零當啷的聲音,像是在砸什麼東西似的,一下比一下猛烈,不是單純的在砸東西。總之聽起來十分的滲人。
我立即坐起了身子,隱隱約約中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我的鞋沒有脫,把牀單弄的很髒,於是穿着鞋子就拽開了門,跑了出去,當看到眼前的一幕的時候,我真的是被驚住了。
東西被翻的亂七八糟,連沙發都被推翻了,沈煜焦躁不安的到處走動,翻找東西,他的臉色虛白,不停的往下冒汗,白色的襯衣早已溼透,被打理的一絲不苟的髮型此時卻變的凌亂不堪,他用力的去拉扯脖子上有些勒的襯衣,但是拉不開,他便抱住冰箱。一頭撞上去。
我當然知道他這是怎麼一回事,頓時汗流浹背,渾身都變的冷颼颼的。
難道這麼長時間,他還沒有把毒品給戒了嗎?!他現在完全就是一副毒癮發作的樣子,而他現在在翻找的動作,就是在找毒品!一定不能要他找到!
我跑下樓,想要靠近他,結果他直接一杯子砸到了我的腳邊,對我大聲的吼道:“別過來!”
他吼完之後,一把掀翻了桌子,桌布上面的東西,全部七零八散的落下來。他光着腳丫,被玻璃渣子把腳割的到處流血。
一般戒毒的時候,都是把患者放到一個密不透風,什麼都沒有的房間裡,任由他吼鬧,等到毒癮過去了。也就好了,但是我絕對不能放任沈煜去鬧,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傷害自己。
“沈煜!你冷靜,冷靜下來!”
“藥……藥……”
他像個剛學會說話的孩子似的,嘴巴里反覆重複着一句話,我軟下聲音,順着他的語氣哄他:“我幫你找,我幫你找藥好不好?”
我試圖向他靠近,還沒有碰到他的手的時候,他的癮又犯了,大聲的咒罵髒話,一把把酒櫃給拉倒了,裡面的酒還有高腳杯全都被摔得稀碎,他見這裡找不到,又要去別的地方找。
我一把抱住了他的後背,用胳膊將他的兩隻手鎖了起來,大聲的喊他的名字:“沈煜!是我,我是陳桑。”
他哪裡還聽的進去我的話,一個用力轉身,把我給甩到了那堆玻璃渣子裡面,頃刻間,手便被劃了好幾道口子。
那天文叔給霍啓盛做完手術的時候,掂着我的手,可惜的說:“你看你一個小姑娘。手上怎麼這麼多傷,都不好看了,以後可照顧好自己,別再弄出傷了,你看這疤……”
沈煜本來都已經進入了一種六親不認的狀態了,看到我跌倒之後。忽然背部頓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僵硬的看着我,隨即緩慢的蹲下了身子,抓起了地上的玻璃片,拉起了我被劃爛的手。
我面部由於高度緊張。導致沒有什麼表情,因爲我心裡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一個毒癮發作的人就好比一把刀子,他的力氣會變得出奇的大,理智也蕩然無存。很可能一時衝動,做出殺人等行爲,這種案例並不少見!
但是我一點也不怕,如果割我一刀,能讓他稍稍理智一些的話,那我寧願割自己一刀。他抓住我的那隻手開始不停的顫抖,脣色發白,眼神渙散,鬢角處全部是冷汗。
他用手指摩挲着我的傷口,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轉過手背讓手心面對着我。隨即把另一隻抓住玻璃片的手放下去,在攤開的手掌上,和我一模一樣的地方劃了一道,血流滿掌。
然後他小心翼翼的抓起我的手,輕輕的吹了吹,用安慰小孩子一樣的語氣對我說:“桑桑。不痛了……”
這個傻子!難道他以爲,他在和我相同的地方挨一刀,我就不會痛了嗎?!
我不知怎地,喉頭開始劇烈的抽搐,隨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抓住沈煜的手,眼淚不停的往下滴。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的傷害自己。
沈煜似乎漸漸的冷靜了下來,他甚至可以顫抖着手摸我的頭頂,但是力氣在一瞬間變的極小。似乎連我頭髮的重量都支撐不住,眼見着他就要倒下去,我趕忙抓住了他的手,然後用盡渾身力氣把他拖到了沙發上。
他乖乖的靠在沙發梆子上,腿微微曲着,我給他打理他受傷的腳底板,喂他吃了一點點的藥。
他想睡覺,但是卻遲遲不肯閉眼。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吸了吸囔囔的鼻子,聲音中有些嗚咽:“還在吸?”
“不吸了,自從上次,我就戒了。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發作過。”他的聲音輕輕的,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怒氣。
我聽完他的話後,手指頭開始顫抖,都怪我,我不該氣他的,忘了他之前吸過毒。
“痛不痛?”
“不痛。”他答,然後繼續說道:“除了腳不痛,其他哪裡都痛。”
我給他裹好了紗布之後,她讓我朝他坐過去,我去了,他抓起我得手,問我痛不痛。我搖搖頭,說:“不痛。”
“你說不痛的時候,其實很痛把?”他忽然握緊了我的手,讓我們兩個的傷口緊緊的接觸在一起,有滾燙的血液在其中互相流竄:“桑桑,對不起。”
他看了看滿目狼藉,忽然蜷起了身子,臉上的表情特別的哀傷:“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一切都想的好好的,爲什麼就物是人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