轄兵部,革軍制,等於軍權在握。
這對於激進開拓的方無行來說,無異於如虎添翼。
可換個角度來想,儒家本來就插手軍中不深,兵部尚書並非儒家門下,對儒家雖然態度親近,但到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讓方無行轄制兵部,改革軍制,對於儒家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損失。
百官聞言皆不由暗贊楊文昭果然老謀深算,他們最擔心的就是與儒家理念勢同水火的方無行,入閣後會在政事上與儒家作對。
可楊文昭以改革軍制、護國開繮的名義讓方無行轄制兵部,等於將其一腳踢進軍方地盤,而儒家的堡壘則仍舊是堅不可摧。
要知道文管集團以儒家爲首,但武官集團卻是派系林立,如果非要挑選出一個執牛耳的,那麼毫無疑問,自然是鎮國公葉寰無疑。
本來方無行入閣,明擺着就是文帝想要借其來針對儒家,可楊文昭也是老奸巨猾,見招拆招,打着改革軍制的幌子令其轄制兵部,實際上就是想要將其排斥於文官集團之外,讓其無法在政事上對儒家制衡掣肘。
而反觀武官集團,方無行若想改革軍制,勢必會大刀闊斧,觸動軍隊各方的利益。
雖然平素表面和睦,但儒家和武官集團並不對付,所以讓方無行轄兵部、革軍制,楊文昭着實用心險惡,一箭雙鵰。
葉寰何許人也,聞言面色頓時一變,皺着眉頭看向楊文昭,可楊文昭意欲讓方無行轄制兵部,打的是“鑄造鐵軍、護國開繮”這等冠冕堂皇的幌子,饒是心生不悅,卻也不好反對。
但方無行明擺着就是文帝特意用來對付儒家的,見楊文昭輕描淡寫間,便限制方無行權利,讓其進入內閣後僅轄制兵部,美其名曰改革軍制、護國開繮,文帝豈能讓楊文昭如願?
早在舌儒學宴時,他便評價過方無行,雖認可其理念,但卻並無招攬念頭,蓋因方無行的理念太過於霸道,並不適用於正在休養生息積蓄國力的大齊。
可隨後沒多久,他便改變了這個念頭,秘密派人與方無行接洽,終於將其招攬到麾下。
至於爲何,原因不言而喻。
方無行的霸道雖然不適用於大齊,但其推崇君權至上,這一點正中文帝下懷。
自嘉鴻帝開始,大齊便君權逐漸衰弱,直到文帝這一朝,儒家的權利到達頂峰,甚至敢插手干預皇家立儲之事,而文帝迫於無奈,只能妥協,但豈能容忍?
所以他招攬來了方無行,目的就是想要讓其作爲一柄鋒利的尖刀,狠狠插入儒家的心臟,令其元氣大傷,當然,如果能將儒家捅死,那就更好了。
所以文帝絕不會容許苦心準備的秘密武器,被楊文昭輕描淡寫便給化解。
“我大齊素來沒有布衣一蹴而就入內閣的先例,但朕卻願意爲方子開這扇門,衆卿以爲爲何?”
文帝環顧問道。
他的心思,衆臣心知肚明。
但他明知故問,衆臣也只能裝糊塗,紛紛搖頭道:“臣等不知。”
文帝道:“衆卿想必都知道,方子於舌儒學宴上闡述強軍強權之理念,朕當時其實並無招攬念頭,蓋因此理念過於霸道,並不符合我大齊國情,但後來無意間,朕與方子接觸討論,才知其治國理念亦是驚世駭俗,有常人難以企及的超凡見解,一想到天下爭霸可能即將就要拉開序幕,大齊若想在未來站穩腳跟乃至問鼎神器,強權強軍,亦是勢在必行,這就是朕爲何非要重用方子不可的原因。”
明知文帝是在欲蓋彌彰,但誰敢戳穿他的真實用意?只能無奈拱手道:“陛下深謀遠慮,臣等欽佩之至。”
文帝微微頷首,說道:“所以只讓方子入閣改革軍制,委實是大材小用,內閣諸般事宜,也要由方子參與定奪,朕相信,有方子在,也會爲幾位閣老減輕壓力。”
說罷,笑着看向楊文昭,詢問道:“楊閣老以爲如何?”
楊文昭默然片刻,拱手道:“陛下深謀遠慮,且體恤我等老臣,臣豈還有二話。”
“既然楊閣老也無異議,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文帝說道:“授方無行內閣學士,轄制兵部。”
眼看文帝和羣臣明爭暗鬥,終於塵埃落定,方無行淡然一笑,拱手道:“臣遵命!”
“今日早朝,就議這些。”文帝一揮手道:“散朝。”
錢謹尖着嗓子喊道:“散朝!”
百官陸續往門外走。
陸沉轉身也要出殿門,熟料沒走幾步,便被錢謹叫住。
“有何事嗎錢公公?”
“陛下命你到御書房侯駕。”
錢謹不冷不熱說道。
陸沉點頭,跟隨在錢謹身後,忽而裝作隨口問道:“據說鎮撫司耳目衆多,整個京都無論發生任何事,都逃不過錢公公的法眼,就在不久前,下官被一夥神秘黑衣人埋伏行刺,至今還未查出其底細,還望錢公公能施以援手,幫我查查,究竟是誰,竟敢在天子腳下,如此囂張,謀刺朝廷命官!”
錢謹聞言身子明顯一晃,隨即猛然頓住腳步,扭過身來,面色滿是訝異,說道:“竟有此事?”
這死太監還真他孃的能裝,陸沉哼笑,問道:“錢公公耳目衆多,難道不知?”
錢謹搖頭道:“確實聞所未聞,不過陸院長儘管放心,咱家定當盡力而爲,不過能不能查得到,就不敢向陸院長保證了。”
就是你個沒根子的死太監乾的,能查出來都有鬼了。
陸沉有些對錢謹刮目相看了,沒想到這死太監居然也能沉得住氣了,演戲還挺像那麼回事兒。
“那就有勞錢公公了。”
陸沉冷笑拱手。
錢謹亦是面露冷笑,給了陸沉一個白眼,隨即轉身繼續在前帶路。
到了御書房,只見方無行也正在侯着,不過卻不見文帝。
“二位大人稍候,陛下待會兒就到。”
錢謹給了陸沉一個狠毒的眼神,便扭頭離去。
這一幕被方無行敏銳的捕捉到了,短暫的驚異過後,隨即便當做沒看見一般,對陸沉笑着拱手道:“舌儒學宴,不過才過數月,方某委實沒想到,如今竟能與陸大人同朝爲官,這也未嘗不是一種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