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魁望着營外這些手持竹槍的流民,嘴角一揚,露出鄙夷的神情,之前還以爲是某路官兵來圍剿自己,不想卻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流民,不由輕視了幾分,朝身旁一個銳兵使了個眼色。
那銳兵點了點頭,心領神會,回到營內牽了匹快馬,翻身躍上,手持一面白旗,馬鞭一拍出營而去。
見流賊營中有快馬飛來,劉策走到韓鋒邊上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便手提槍桿大踏步走到最前沿,韓鋒冷冷的將一支羽箭從背後取下搭在短弓上……
“呵,我當是誰,都一羣饑民。”那快馬行至劉策正前方十步左右停下,馬上的銳兵看清了眼前流民面貌,只有7-8個擁有像樣兵器盔甲的士卒,滿臉的不屑,毫無顧忌說出自己心中想法。
“你們膽子真肥,這些人就想來襲營?我看是活膩了!”那銳兵騎在馬上拉着繮繩來回踱步,氣焰十分囂張,“我家胡將軍說了,識相的趕緊投降,否則莫怪刀劍無眼,血流成河。”
劉策眼神冰冷,一言不發,彷彿看着個死人。
“聽到沒有,和你說話吶,到底降不降!”那銳兵見劉策久未答覆,便心生不耐,惡狠狠的喝道。
劉策提起長槍,指了指那馬上大呼小叫的銳兵,依舊沒有開口,那銳兵見此,也懶的再說什麼,正欲撥轉馬頭回營,一道犀利的破空聲傳來,還未來得及反應,脖頸一箭被貫穿,緩緩掉落馬背,雙眼圓瞪,滿是不甘和震驚……
“嘶~”在流民陣中傳來一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韓鋒面無表情的收弓,發出一聲冷笑。
“臭小子,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你不守規矩啊。”封愁年扛着長斧來到劉策身邊表達了自己不滿,雖然自己也十分想把這囂張的傢伙劈成兩半。
“來使?”劉策回過頭如同看弱智般的看了一眼封愁年,然後大聲吼道:“他們也算是兵?也配和我談條件!你記住!他們只是羣賊,害的這片土地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賊!”
慷慨激昂的話語傳遍整個流民陣營,各人聽的呼吸急促。楊又懷暗暗佩服:“這劉兄好氣魄,還好老子也早就不是流賊中一員。”
封愁年面色憋的通紅,但對劉策的話又無法反駁,想想也有道理,就過去把那銳兵的馬匹牽了過來,看了眼地上屍體,還踢了一腳:“便宜你了!要落在我手裡沒死的這麼輕鬆。”
“可惡!”胡魁眼見那銳兵被一箭射落在地,將手掌重重拍在一座拒角上,那拒角發出輕微的斷裂聲,“傳令下去,全軍出擊,不留活口!”
營內衆賊抄起兵器,一窩蜂的向劉策方向衝殺過去。
“流賊就是流賊,別說十年,就算再一百年,依舊只是流賊。”本以爲流賊大軍攻破高陽城後,戰術會和以前不同,至少也該學會行軍佈陣吧,但劉策還是高估了他們的水平,望着毫無隊形可言的流賊,搖了搖頭,左手一擡。
“防禦!”楊開山見劉策手勢,立馬大呼一聲,四十人爲一列的流民漢子紛紛將方盾舉在自己胸前,最前列的隊伍將削尖的竹槍立在方盾缺口處,緊張的看着滾滾而來流賊,不斷喘着粗氣。
“別緊張,等會兒流賊到跟前,你拿竹槍在他身上扎幾個窟窿就行。”同在流民陣中的陳慶給身旁一名渾身發抖的漢子打氣,“沒什麼大不了的,沒看剛纔那銳兵麼?還不是一箭撂倒……”在陳慶叮囑下,那漢子情緒才逐漸有所好轉。
“咻~”“噗~”
韓鋒見流賊逼近,計算出了弓箭射程,一箭放倒一名舉着短刀的流賊,隨後又抽出一枝箭對準了另一名流賊,弓弦再次脫手,又放倒一名……
見流賊只有幾十步遠距離,劉策封愁年等人也加入流民陣列,舉槍(斧)準備迎戰。
“殺啊!”二狗急於證明自己,紅着眼殺向對面流民,爲了銳兵待遇自己拼殺至今,如今好不容易逮到這麼次機會,當然額外拼命,想起早上孫三對自己的羞辱,二狗發誓要爬到他頭上……
“握緊盾牌!”楊開山再次大吼一聲,手持鬼頭刀死死盯住了幾步遠的目標,隨後最前方的方盾和流賊撞在了一起……
一陣軀體撞擊木板的聲音在戰場中響起,最前排流民差點被撞翻,好在後面幾排流民用盾牌死死抵住即將倒塌的人羣,硬生生的頂了回去。
“刺!”劉策大喊一聲,在前方盾牌將流賊彈開瞬間,幾十支翠綠的竹槍從盾牌缺口處如毒蛇般探出,無情的鑽入流賊身體。頓時一道道血花綻花,不少流賊被刺中胸口面頰等要害。
一名流賊剛被盾牌彈開時,差點摔倒但被後面陸續而來的流賊推了回去,正好撞在一根刺過來的竹槍上,整個左胸都被紮了個透心涼。那流賊望着扎入自己軀體的竹槍,滿臉不可置信,隨即發出不似人叫的哀嚎。
還有個流賊被迎面而來的竹槍扎穿腦門,紅白漿液濺了一地……
另一名流賊面對刺來的竹槍,熟練的拿刀欲擋住要害,可卻被後面流賊一推,一個踉蹌活活撞在竹尖上被刺穿咽喉……
“收槍!”劉策一聲大喊,一腳踹開眼前流賊的屍體,拔出長槍,流民們紛紛將盾抵在各自眼前屍體上,把刺入流賊軀體的竹槍拔出,那些還未死透的流賊倒在地上呻吟不止,聽的的身後衝殺的流賊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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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禦!”拔槍一瞬間,楊開山的吼聲再次響起。
一名漢子剛舉起盾牌,一把長刀就朝他腦門劈來,那漢子連忙把頭一縮,那長刀在自己頭頂不到一公分的距離被盾牌卡住停了下來,驚的一身冷汗。
“刺!”劉策再次一聲令下,數十條竹槍再次紛紛刺出,又帶起一道道血花……
陣列後排的人看到眼前景象,不由的發出一陣陣更爲粗重的喘息,心裡紛紛閃過一個念頭:劉策小兄弟厲害啊,原來我們真的可以殺流賊……本來欲見勢不妙就逃跑的幾個漢子見狀打消了念頭,甚至有些人心裡熱血沸騰,恨不得立馬上前殺幾個流賊……
“頂!”“刺!”
隨着楊開山和劉策一聲接過一聲命令吼下,前方地上已經倒下了一百多名流賊,而自己這邊除了一名流民盾牌繩子斷裂導致左臂被短矛刺傷外,無一陣亡,這種戰果看的衆人和那些老兵嘖嘖稱奇,尤其孫承和楊帆,他倆突然感覺到自己和劉策似乎有了某種不可逾越的差距,而陳慶和郭濤卻覺得這在意料之中,但能把沒見過血的流民變的有如此戰鬥力,又在意料之外……
流賊見眼前這支流民組成的軍隊如同一堵高牆不可逾越,那竹槍如同索命閻王般收割自己的生命,令人心生恐懼,不知誰起了個頭丟掉手裡兵器,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叫聲轉頭就跑,其餘流賊見勢紛紛向後潰逃。
“不準跑!停下!給本將軍停下!”眼見前方數百流賊向自己陣型跑來,胡魁立馬大喊,但被嚇破膽的流民依舊不管不顧,爭先恐後的奔來。
“再往前一步,殺無赦!”胡魁提刀威脅,可依舊無法阻止潰逃的流賊。
“給老子殺!”終與胡魁一聲令下,銳兵殺死了幾十個潰逃衝陣流賊後,才控制住了局勢。
“可惜了。”劉策嘆了口氣,本想借流賊潰兵衝陣時掩殺而上,可他還是高估了那些流賊,只得作罷。
“二狗,你個混球!”眼見二狗灰頭土臉連滾帶爬的匍匐在自己腳跟前,臉上還掛着一把鼻涕一把淚,胡魁厭惡的再次一腳踹開他,“等會兒你在領頭給老子衝上去!要再敢臨陣脫逃,定斬不饒!”
“胡爺,衝不進去啊,那羣流民好像用了什麼妖法,怎麼都殺不進去啊!”情急之下,二狗連將軍都不叫了,再次撲上來抱緊胡魁大腿嚎啕大哭,周圍那些衝殺的流賊聞言也啼哭不止,整個流賊陣營如同死了親人哭喪一般。
“切,廢物一個。”孫三望着二狗他們這幅嘴臉,不屑的冷哼一聲,頓覺自己形象越發高大。
“胡將軍,我看這事也不能怪二狗。”這時一名形象猥瑣,留着八字須瘦裡吧唧的中年人站到胡魁身旁。此人是高陽城某個士族門閥管家,叫錢秉,平時爲人陰險奸詐,又狗仗人勢欺壓城內平民,名聲相當的惡劣。流賊攻破高陽城前,由於他和幾個富戶還在城內妓院喝花酒,錯過了和家主一道撤離的機會,高陽城破後爲了活命主動找上流賊高層,把那些沒來得及逃走的富戶士紳,包括一起喝花酒的那幾位都賣給了流賊,可憐那些富戶士紳抄家的抄家,殺的殺,到死沒想到會是錢秉賣了他們,流賊高層見他如此識相,又會寫字,還略通兵法,就覺得他是個人才,命他在流賊軍中做個狗頭軍師,暫時歸到胡魁麾下。
“此話怎講!”胡魁壓根看不起錢秉,但礙於高層對他信任,又聽他這麼說,也不好發怒,而且他這麼講想必也是有些道理,於是便接着讓他說。
“胡將軍。”錢秉深深鞠躬,起身道:“將軍你看,這些流民陣列有序,臨危不亂,想必其中必有行伍出身的高人指點,從正面突圍只會增加無謂傷亡,我看他們所部四面空曠,陣線後列只有薄薄四層,此乃兵家大忌,不如讓我大軍從左右一道配合正面衝殺,留出一面給他們,介時他們抵擋不住,必定向後逃去,將軍只需帶銳兵直擊,必可勢如破竹,殲滅這股流民!”
說到這兒,錢秉感到自己彷佛真的是個兵法大師,洞悉一切,望着衆人看過來欽佩的眼身,飄飄然起來。
“好!軍師說的有理!”胡魁一拍大腿,正要起身,發現二狗還抱着自己大腿,沒有鬆手跡象,再一次把他甩開,大聲道:“全軍聽令!休整一刻鐘,按照軍師計策行事!”然後拉起二狗,惡狠狠道:“聽到沒有,不要再給老子出任何差錯!”
不遠處劉策所部,剛廝殺完一陣,衆人正在原地休整,許多流民望着滿地屍體,空氣中散發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尤其是那些剛和流賊廝殺過的漢子,猛的感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連忙跑一旁嘔吐起來,一些沒參加廝殺的漢子也跟着嘔吐起來。廝殺的時候由於精神高度緊張,倒沒發現什麼異樣,現在身體一放鬆立馬感到不適。
許多流民望着帶血的竹槍,沾滿血跡的雙手,渾身直哆嗦,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居然會真的殺人……
“吐吧,吐吧,吐出來就會舒坦些。”劉策坐在邊上望着嘔吐的人羣,默默感嘆,經過戰爭的洗禮,這些流民會逐漸卸去心理的包袱,成爲一名合格的老兵。
後方的郭濤和虎子還有幾名隨軍的漢子正在替那名受傷的漢子包紮傷口,用的正是用蒸籠煮過的棉布。衆人對那名漢子連連豎起大拇指,以示尊敬,那漢子紅着臉傻傻的笑着,連傷口疼痛都覺得減輕不少……
歇息一陣,衆人逐漸歸位重新列陣,身上氣質與剛開始參戰時已是截然不同,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要不要現在殺過去?”楊又懷分在第三列,只撿殺了幾個從邊上偷襲的流賊,感覺根本不過癮,正不住揮動手中鏈錘。
“還不是時候,流賊氣勢依舊不衰,他們銳兵還未出動,再等等,你先回去。”劉策望着再次集結的流賊,否決了楊又懷的提議。
“唉~”楊又懷知道這個結果,只得嘆了口氣,轉身正欲回陣,卻又被劉策叫住。
“你會使刀麼?”劉策問道。
楊又懷撓了撓頭,不知何意,便道:“當然會了,我刀法跟我大哥比也不差多少,怎麼了?”
劉策提起地上一把有7-8斤重的大刀,遞到楊又懷面前,“把你鏈錘借我用用……”
“弟兄們,按軍師吩咐,殺啊!”二狗按錢秉和胡魁吩咐,被暫時命爲“先鋒”,領着五百流賊向對面劉策所部衝殺過去……
“來了!”劉策見流賊再次衝上來,深吸一口氣,手一擺,身後流民不用指揮立刻舉盾竹槍瞄準前方,由於之前第一列剛廝殺完表現太過耀眼被排在了最後列恢復體力,這次第二列孫承楊帆部打前陣,兩人暗暗發誓要比那列表現更好,那些流民漢子也同樣憋着口氣,都覺得自己不會比他們差。
就這樣,第二波攻防戰即將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