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八天,五樑鎮前方李秀文部隊和六道口流賊的戰事已經處於白熱化,每日都會有成千上萬條人命盡喪在這片平原。
面對李秀文密不透風的防禦,以及不顧手段的狠辣,讓段洪吃盡了苦頭。三裡坡下整整四道數里長陷坑內外已經血流成河,即使今日已經填完三道,但只要自己攻勢一停,第二日原本已經填平地壕溝又會被再次挖開,不知情的饑民又會成片成片死去,算算這八天時間,至少已經有二十萬人死在進攻的路上……
段洪想了想對身後衆將道:“不能這樣下去了,傳我命令,今夜開始在三裡坡紮營,一道道將那些溝渠填平,我看李秀文還能撐多久!”
張忠道:“段帥,待壕溝填平,這破營就交我鐵虎軍吧!”
段洪點點頭:“張將軍放心,我已命龔清、雷猛兩人各領三千銳兵待命,介時助你鐵虎軍一臂之力。”
張忠躬身行禮:“多謝段帥!”
段洪道:“無需多禮,你我皆是順義軍一員,理應相互幫襯,共同對敵!”
……
官軍營地,李秀文大帳內,各旗營部都哭喪着臉,閻衡等人不時向李秀文訴苦道:“師旗使!連着八日我旗團傷亡已經過半,敢問援軍到底何時抵達?兄弟們快撐不下去了。”
“是啊,師旗使大人,現在糧草也不過三日之用,衛大人究竟什麼時候派援兵和糧餉?”其餘一些將領也紛紛起鬨。
李秀文手指輕輕敲擊着桌案,面色平靜地看着帳內衆人。良久,他纔出聲道:“實不相瞞,其實衛大人在本將軍上任之前就交付一整個旗團的雷霆直屬軍與我指揮……”
衆人一聽,頓時暗吸口涼氣,果然這李秀文不虧是衛怏手中底牌,如此被器重……
但也有人表示不滿,閻衡說道:“既然,師旗使大人手中有如此強盛的軍隊,爲何不趕緊派出來扭轉戰局,而是任由我旗團將士殊死血戰八日,落得如此慘重傷亡?”
李秀文一聽淡淡道:“我們傷亡重不好受,流賊傷亡比我們更重,更加不好受!現在比的就是耐力,誰先撐不住誰就出局,想贏就必須繼續撐下去!”
閻衡目光一寒說道:“但現在糧草不足,在這大冷天缺衣少食,想撐怕也撐不住了。”
李秀文點點頭:“閻旗團使請放心,我已經命雷霆軍埋伏在附近,只需再兩日,撐過這兩日我保證你們不用再撐了!”
“師旗使大人說的可是實話?”閻衡一聽急忙問道,自己旗團如此大傷亡已經處在崩潰邊緣,如果兩天後能不再死守那倒是還可以堅持下,他看向杜芳,發現他眼中和自己同樣的神情。
李秀文正色道:“本將軍何時誑過你們?到時我旗團大軍一到,必能一舉擊潰流賊,待回五樑鎮我李秀文一定親自向衛大人稟報諸位將軍功績,相信加官進爵、飛黃騰達必不遠矣……”
衆人一聽,不由笑了起來,那敢情好啊,誰不想能升官發財呢?
望着帳內衆人交頭接耳不住地竊笑,李秀文默默拿起桌案上的兵書,猶自看了起來,嘴角弧度輕揚,一絲陰冷浮現眼簾,彷彿已經掌握了一切。
……
五樑鎮關牆之上,衛怏肅立在風中,遙望着遠處李秀文大營,陷入了沉思。
衛怏昨日便已經收到李秀文的求援信件,然而打開一看,所要的物資竟是些乾草、火油、松脂等易燃物,以及三千石糧食。很快他就明白李秀文要做什麼了,萬萬沒想到這位名將之後年紀輕輕竟是如此的毒辣,不過衛怏也並沒有說什麼,直接將他所要東西命人備妥送往營地,只要能贏,他不在乎任何手段……
“唉~後生可畏啊!”衛怏嘆了口氣,連着八天,李秀文硬是憑着手中兩旗團地方軍活生生將百萬流賊抵擋在五樑鎮之外的十里之地,讓他極爲佩服。
“看來逐雁軍復起最佳帥將非李宿溫不可了,不過這逐雁軍必須牢牢控制在我皇室手中……嗯……”衛怏眼神微頜沉思片刻,馬上有了主意。
正當衛怏沉浸在自己臆想中,他的副將走上城樓打斷了他的沉思:“啓稟軍長,義和口平原已經打探清楚了,是一支名喚精衛營的義軍乾的。”
“嗯?精衛營?甘州地界還有這麼支義軍存在麼?”衛怏十分好奇這支精衛營到底什麼來頭。
副將道:“這個目前不清楚,不過末將可以肯定,這支義軍絕對和流賊不是一夥的,至少可以保證的是不會對我們五樑鎮造成威脅……”
“嗯……”衛怏點點頭,隨即道,“待將眼前流賊擊敗後,本將軍倒要去會會那精衛營,如果確實如同情報所說一般,定要將他們詔安爲朝廷效力。”
……
“瘋子!你他娘給老子站住!看我不砍死你吖的,丟不丟人!”校場外,楊開山手持腰刀追着封愁年追了整整兩條街的路,只因兩人不知怎麼心血來潮玩起了下圍棋,結果封愁年快輸的時候耍賴將棋子掉包,纔有了這局面。
封愁年回頭大聲喊道:“兵不厭詐曉得不!再吵把你腦袋擰下來信不信!”
“詐個屁!你來擰個試試!”楊開山大怒,“被我抓住我非把你這身牛皮剝下做成冬衣不可!”
兩人就這樣在各旗將士中間來回叫罵着打轉,而圍坐在地上的士兵沒人阻止,只顧各自幹自己眼前的事情,因爲他倆這行爲大家已經習慣了。倒是薛鵬所部的人對這種情況比較好奇,受慣了傳統軍伍習性,一時無法適應眼前嬉鬧情景。
府衙內,劉策和秦墨、葉斌、薛鵬四人坐在圓桌邊。
此時的劉策面色冰冷,因爲秦墨以及葉斌兩人將自己心中所想的話告訴給了劉策,希望精衛營能成爲官軍一支,未來開赴遠東戰場。一時間劉策第一感覺就覺得自己被利用了,秦墨、葉斌之所以留下來幫自己純粹就是看中自己和精衛營的能力?本欲拒絕,不想秦墨卻說出了這麼番話。
“將軍,墨確實有私心,但你仔細斟酌下,精衛營未來需要發展就必須要有個屬於自己地名分,什麼名分最好?自然是官軍身分!而且河源已經一片死局,就算精衛營能控制整個河源北部又如何?流賊兵匪肆虐十餘年,百姓逃的逃死的死,早就十不存一,試問精衛營如何壯大?將軍承諾讓他們活的更好可否實現的了?而且沒有正規身份很難在大周立足,精衛營再強悍也就幾千人馬,有可能敵過幾百萬大周軍隊麼?請將軍三思。”
劉策腦中不斷回想着秦墨的話,身後葉斌、秦墨和薛鵬也是緊張地等着劉策做出答覆。尤其薛鵬,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對這支軍隊和劉策爲人頗有好感,十分希望他能成爲官軍一員。
良久,劉策心中權衡了利弊,回頭道:“既然如此,爲了精衛營能長久立足,我答應秦先生……”
秦墨起身雙眼通紅,深深抱拳鞠躬道:“墨,在此謝過將軍!”
劉策扶起秦墨後,回看着窗外,只見精衛營的圖騰正在寒風中飄揚,在陽光照耀下,額外的亮眼,回想起從穿越到現一直都在刀口上掙扎,沒有幾天安生過……
“生在這世道,當真沒的選?可若是就此被人隨意拿捏,只爲活着而活着,那這種活法,我絕不能忍受,精衛營將士也不能接受。”劉策對身後三人淡淡地說了這段話後,緩緩步出門外,留下幾人仔細地品味着這番話……
“官皮披上也就披上,沒什麼大不了的,有了這身官皮很多事或許更爲輕鬆,但想染指陷害我精衛營,不管是誰,這代價他絕對承受不起。”一路上,劉策內心已經打定主意,開始着手安排詔安後的事了。
“都站好咯!”校場一角,在八千六百多名被劉策帶回湄河鎮的高陽百姓中,挑選出了一千二百名爲人老實的精壯漢子充入精衛營的輜重大隊,暫時有劉策麾下的武鎮英操練接管,待日後再做分配。
天氣寒冷,在劉策將這些百姓帶回湄河鎮的途中,還是有二百多名之前一路被流賊虐待的虛弱不堪的百姓流民永遠倒在了山道小路邊,很多連名字都叫不出,劉策只能命人在來時道路上將他們一一埋葬以免被野狗吃了去。
不過依然有八千多百姓活着來到了湄河鎮,這其中自然有劉策爲他們着想的緣故,雖然同樣押運物資,但即便背在身上的東西也就三四十斤重,完全可以承受。而且累了想歇就歇別掉隊就好,到休息吃飯時間鐵定有熱食給他們吃飽,夜晚有篝火和車圍在一塊兒避寒,就這樣這些百姓流民到湄河鎮時,依然有八千六百餘人。
考慮到將來可能要開赴遠東,劉策便從這八千多號人之中挑選了兩千號人充當將來運輸輜重的隊伍,無奈最後篩選下來足足剔去了八百人之多。好在劉策一向都是走精兵路線,對於這些並不在意,而且這八千多人大部分都思念遠在高陽的家眷,指望他們歸心那是不可能的,再說現在的精衛營也未被朝廷官府正式認可,這身份也確實比較尷尬……
“跑步走!”武鎮英帶着這一千二百人開始向鎮外跑去,嘴裡還不住唸叨:“想要在精衛營立功,就要時刻保持強健的體魄!光吃飽飯是不夠的,還要多加操練!你們剛入我精衛營,操練強度減半,來回十里小跑……”
那些輜重隊的士兵不由叫苦連天,這樣的練法已經連着三天了。很多人第一天操練下來就開始上吐下瀉,由於隨地大小便導致挨軍棍不在少數。
“武百長,哪有這麼個練法呀?”一名輜重隊士兵滿臉難堪,邊跑邊對武鎮英說道:“練兵就應該血勇爲先,這麼跑真的有用麼?”
武鎮英聽他這麼說,立馬跑到那士兵身邊說:“你懂個屁!血勇?押送你們的流賊不少血勇之徒吧?結果呢?還不是被我精衛營殺的人仰馬翻一觸即潰?要不是我們趕到你他娘早死在流賊手裡了!趕緊的,跑起來!”
周圍士兵聽聞武鎮英這麼說,也紛紛閉嘴了,想想也沒錯,八千多流賊都被眼前這支軍隊衝殺的丟盔棄甲,還有什麼好說的呢?老老實實跑吧,至少這軍隊伙食還是不錯的……
“看到沒?當初我們也這麼過來的。”望着叫苦不迭的輜重隊,新上任的封字旗什長聶磐得意地和手底下士兵說道,“想想當初剛入精衛營時,我們幾個也跟他們一樣,可現在呢?我都升任什長了,你們也都是老兵了!以後要多幫襯着這些新兵蛋子。”
“聶什長說的對啊。”手下的士兵聽聶磐這麼說,一本正經的應道。
聶磐想了想繼續說道:“待會兒吃飯時我們一去和輜重隊的兄弟打聲招呼,增進下袍澤之誼,你們覺得如何?”
“聶什長說的好啊。”那些士兵依舊一本正經的應道。
聶磐一聽,很明顯自己手底下人是在敷衍自己,想了想於是說道:“但怎麼增進袍澤之誼呢?本什長想了想,決定午飯將大家的肉分出一半給輜重隊的兄弟,如此一來必定可以加深情誼。”
“聶什長說的……嗯?不行!”底下幾人正要繼續應聲,但一聽肉減半,立馬驚醒過來搖頭拒絕。
“哼!”聶磐故意冷哼一聲道:“我還以爲你們都故意敷衍本什長,怎麼?一聽肉沒了就一個個哭喪着臉,瞧你們這出息。”剛一說完,整個個什人隊便笑了起來。
一名士兵笑着對聶磐說道:“聶哥,你說了升任什長就請我們吃羊肉火鍋,這都幾天了,啥時請啊?”
聶磐拍了下那士兵皮帽說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隔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等操練結束吧,我已經和把羊肉送到了慶嫂地方打了招呼,晚上去她那兒吃肉……”
“什長威武!”手底下士兵一聽齊齊歡呼道。
聶磐感覺倍有面子,說道:“現在休息夠了?那就起來繼續操練了!”
就在此時,鎮外傳來一陣馬蹄聲響,只見蘇文燦帶着幾十騎帶頭飛速衝入城門,跟身後幾名騎兵打了個招呼,便直接向劉策所在府衙疾馳而去。
“又要打仗了?”望着馬上蘇文燦那肅重的表情,聶磐暗自嘀咕了一句,第六感告訴他很快又要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