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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一,玉陽關,辦事廳葉胤房間……
“啓稟葉總司,羽字營陸營使發來馳報,馳報所言,羽字營大破句勿所部,一舉搗毀安扎在興嶺的句勿老巢,共計斬首六千餘級,俘獲句勿族民八千餘人……”
“陸羽現在何處?”
“回稟葉總司,陸營使正押送句勿俘虜向熊蜂嶺方向迴轉……”
“知道了,先下去吧……”
“遵命!”
得到陸羽大破句勿的消息,葉胤心中激動異常,這說明草原上對劉策的威脅又少了一分,也有力的敲打了其餘要跟軍督府做對部族勢力,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就在這時,皇甫翟飄然步入房間,見葉胤一臉激動的模樣,眉頭一蹙問道:“怎麼?你的策略改好了?”
葉胤忙對皇甫翟說道:“老師,句勿所部被剿滅了,草原上對軍督府的威脅又少了一分,這是一個不錯的局面……”
皇甫翟聞言,閉目沉思片刻,爾後沉聲問道:“你現在很興奮對麼?”
葉胤一聽,忙收斂了情緒,對皇甫翟欠身說道:“抱歉,老師,不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皇甫翟上前一步,伸手說道:“將馳報拿來我一觀……”
葉胤恭敬的將快馬剛送來的馳報交到皇甫翟手中。
皇甫翟接過後,一目十行看了一遍,隨即將馳報放在葉胤面前,忽然話鋒一轉,問道:“讓你修改的塞外布略完成了沒有?”
葉胤聞言一怔,搖搖頭說道:“不才還未完成……”
皇甫翟毫不客氣地說道:“既然你沒完成這布略,那有什麼值得你這麼興奮?你現在還有時間關心其他事麼?”
葉胤忙辯解道:“可是老師,句勿人也是在軍督府必除名單裡,如今覆滅,對塞外發展的阻力也小了不少!”
“那你何不宣佈此次塞外剿匪大獲全勝?”皇甫翟面無表情地譏諷道,“帶着這份捷報一路歡慶鼓舞的回到永安找劉策邀功,至於其他異族部落,不妨等下一次再出塞剿滅也不遲!”
葉胤聞言,頓時情緒有些失落,不停捻動手中佛珠,顯的十分沮喪。
皇甫翟並不管此刻葉胤內心變化,只顧自己繼續說道:“怎麼了?爲什麼不按我說的做?還是說你知曉自己錯在哪裡了?”
葉胤欠身拱手對皇甫翟施了一禮:“老師,不才知道錯了,不該如此得意忘形……”
“跟我道歉有用麼?你是在爲我效力?如果是在爲我效力,那我奉勸你一句,你還是放下手頭的事,什麼都不用你做,因爲我不需要你爲我做任何事!”
皇甫翟平靜的語氣下,有着一股不容質疑的威嚴,讓葉胤對他不敢有半絲的忤逆。
良久,葉胤坐回自己位置上,繼續開始修改起之前的那份塞外剿匪策略,而皇甫翟則不動聲色的走到她身後望着葉胤修改布略的內容。
大概一盞茶時間,一直在葉胤身後觀察的皇甫翟,忽然伸手抓過她桌前的寫了一堆密密麻麻的紙張,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揉成粉碎。
“重新修改……”
皇甫翟淡淡的一句話,將葉胤這些時日來的努力盡數否定,這讓外表柔弱,內心極度要強的葉胤十分的難受,強忍着憤慨,再次從桌案上取出一本空冊,再次寫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正專注與修改布略文冊中的葉胤,一筆剛落下,忽然冊子再次被皇甫翟收走,直接丟到了桌案角落的簸箕之中。
“重新修改……”
再一次被皇甫翟無情的否定自己修改的方略,葉胤心中越發的焦躁起來,強忍着委屈再次取過一本空冊子,再次提筆書寫起來。
這一次,皇甫翟沒有阻攔,甚至開始猶自擦拭起手中的鏡子,讓葉胤心中安定了不少,放下壓力和負擔後,她很快就寫好了一份自覺十分完美的策略,恭敬的遞到了皇甫翟跟前。
皇甫翟接過冊子,但打開只看了第一頁後,就合上甩回到葉胤手中,淡淡地問道:“一個半時辰,你就是這樣在這裡浪費時間麼?我很懷疑你到底懂不懂布略文冊?”
葉胤貝齒輕咬下脣,對皇甫翟的責問,只是微頜美目,低頭不語。
見葉胤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皇甫翟說道:“愣着幹什麼?還不繼續去改?難道要我幫你寫麼?”
葉胤艱難的朝皇甫翟欠了欠身,然後一言不發的回到桌案上,再次去擬新的塞外剿匪方案了……
約半個時辰後,屋外忽然響起一陣聲音:“葉總司,皇甫參謀,屬下給你們送飯來了……”
不等葉胤開口,皇甫翟說道:“端進來吧……”
門外送飯的侍衛提着飯盒步入屋內,將二人的飯食分別放在葉胤和皇甫翟跟前,掃了一眼屋內詫異的氣氛,悄悄的退了出去。
皇甫翟放下手中的銅鏡,端起白米飯就着炒雞蛋和菜湯,大口吃了起來。
忙碌了一上午,葉胤也是飢腸轆轆,放下筆本能的要去提筷子,卻被皇甫翟一句話給制止了。
“你現在還有時間吃飯麼?”
這句話讓葉胤伸出的手懸在半空停頓了一下,然後收回手,望了一眼豐盛的餐食,繼續開始撲到佈置剿匪的策案中去了。
等皇甫翟將眼前的飯食細嚼慢嚥的吃完後,葉胤的第四次策略佈置終於完成了,她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後,將他交到了皇甫翟的手中。
皇甫翟拿毛巾優雅的擦了擦嘴,翻開文冊仔細看去。而葉胤則是萬分緊張的看着皇甫翟的臉,生怕他臉色起變化又要讓自己重新修改,要知道,自己現在用腦過度,加上還未進餐,左邊頭顱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
良久,皇甫翟看完葉胤擬好的新策案後,放下書冊對葉胤說道:“總算有些漲進了,不能說十全十美,但也總算能讓人看的下去……”
見自己得到皇甫翟的肯定,葉胤總算舒了口氣,對他欠身拱手說道:“老師謬讚了,不才愧不敢當……”
皇甫翟輕點案冊,沉默一陣,然後拿起那面銅鏡,繼續開始擦拭起來。
葉胤不明白皇甫翟的意思,忙問道:“老師,請您指點不才,這份策案可否施行?如果可以的話,不才這就去向陳將軍上報。”
話音一落,皇甫翟卻又問道:“在你上報之前,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葉胤說道:“老師請講……”
皇甫翟說道:“如果你這套懷柔方案失敗了,又該如何是好?”
葉胤一愣,面帶歉意對皇甫翟說道:“抱歉,老師,不才沒有想到會失敗……”
“也就是說,你是相當自信,堅信自己的方案會成功麼?”皇甫翟看着葉胤問道,“還是說你根本沒有預料過這其中會有意外發生?”
葉胤面色變得萬分難堪,額頭因爲緊張已經密佈細汗,手指不停捻動腕前的佛珠,現在的她,已經開始怕了,對皇甫翟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恐懼。
“你在害怕?”皇甫翟感受到葉胤此刻緊張的情緒,淡淡地問了一句。
葉胤咬緊牙關回道:“不才……沒有……”
皇甫翟說道:“希望你沒有,如果你無法接受的話,可以提出來,這樣你我師徒情分就此結束……”
葉胤默然不語,長這麼大,本以爲經歷了生與死的考驗,對一切都看開了,不想如今在皇甫翟面前竟然是依舊這麼脆弱,脆弱的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皇甫翟見葉胤這副表情,語氣稍稍緩和些許,對她說道:“你能感到害怕是正常的,當初上官雁也是與你同樣的神情,但到了後來,他真的是什麼都不怕了,想知道我曾經是如何教導他的麼?相比起他,我已經對你相當仁慈了。”
葉胤欠身點點頭說道:“請老師指教……”
皇甫翟說道:“我對上官雁的教誨只有一句話可以概括,置之死地而後生,無數次我都將他丟入絕境之中,讓他自己想辦法活着出來,
可以說在我收上官雁爲徒的兩年時間裡,他幾乎每一天都在死亡邊緣掙扎,逐漸歷練成爲無懼任何風險的陰謀者,
最終達到了我所期望的所有條件,是我所有學生和弟子之中最爲出色的一個,本來我該爲他而驕傲的。”
葉胤問道:“那爲何老師最後還是放棄他了呢?”
皇甫翟嘆道:“因爲,他沒有達成我要求的最後一項,所以他被我拋棄了,也正是因爲我的原因,讓他徹底走向黑暗不可自拔……”
葉胤問道:“那到底是什麼條件?老師可否告之不才?”
皇甫翟搖搖頭道:“你還沒那資格知道這些,你現在的表現甚至讓我懷疑你能不能撐到我最後的考驗……”
葉胤低着頭,小聲說道:“抱歉,老師,不才讓你失望了吧?”
皇甫翟說道:“是很失望,你的確太天真,天真的我都不忍心鞭笞你,這麼簡單的剿匪策案你都完不成,以後如何跟塞外蒙洛人對峙,爲劉策大軍出謀劃策?
又如何以智謀平定亂世,還天下百姓一個真正的盛世太平?還是說你只是空有理念和抱負?卻從來不知道該如何去實現它?”
葉胤一聲不吭,聽着皇甫翟的話,心裡如同刀割一樣難受,最後忍不住問道:“老師,我跟上官雁之間,差距就真的這麼大麼?”
皇甫翟當即說道:“不要問這麼愚蠢的問題,我的回答可能會讓你羞憤的難以接受,現在的你,如果與上官雁對峙,不,他根本就沒想過把你當做敵人,這就是我的回答!”
葉胤頓時如遭雷擊,這一刻,內心深處無數的委屈和不甘齊齊涌了上來,清澈的眼眸也開始慢慢變紅,眼前的視線也開始逐漸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