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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奈河川,遙見登彼岸,明證三生石,魂歸黃泉灘……”
船伕嘴裡唸唸有詞,載着許文靜和左朔原路返回到來時的湖泊邊。
跳下竹筏後,目送船伕遠去,左朔忍不住對許文靜問道:“軍師,這鬼市陰沉壓抑,你爲何要跟這羣不人不鬼的傢伙做那種交易呢?
我們來此不是爲了替軍督大人送交皇帝他自封漢王的文書麼?惹出那麼多岔子幹什麼?”
許文靜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撥亮一支掛在石壁上的火把,順着原路向出口走去。
其實,在許文靜隨劉策臨出發到虞州之前,葉胤特意找自己來交談過,並把一本皇甫翟遺留下的神都見聞錄交給自己,讓他能與其中所記載的鬼市取得聯繫,幫劉策加快平定天下的進程。
許文靜雖然對皇甫翟並沒有什麼好感,但他不得不承認皇甫翟是一個相當逆天的鬼才,單論格局眼界不是自己能比擬的,也相信他所留下的遺物絕對不是空穴來風,這才按照書中所示找到了與鬼市接洽的方法……
事實證明,這一趟鬼市之行對許文靜而言成果豐碩,有了鬼市這個龐大的地下勢力相助,必能順利取下神都爲劉策進駐京畿加快進程。
說實話,許文靜已經三十歲了,他不想再繼續等下去了,迫不及待的想要進入屬於新時代的廟堂之上,成爲一代名相!
恍惚間,許文靜和左朔已經步出了清月坊,擡眼望去,夜空中早已是星光璀璨,按時間推斷已是快要過了子時時分。
“回酒樓,明日本軍師去見那皇帝,其實現在的衛冉,見與不見已經無甚差別了,大周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就將轟然倒塌。”
說完這些,許文靜加快了往酒樓方向的步伐。
左朔聞言覺得很有道理,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軍師,那公主殿下那邊該怎麼辦?”
許文靜淡淡一笑道:“她若願意跟本官一起回去,那再好不過,若她還是想着李宿溫,要和他長相廝守,那本軍師也就不再管她了,
左朔,你要記住,女人無論怎麼樣,都不要太過慣着,她們大多數心中都有兩套不同的標準,越慣她們只會讓她們越來不知好歹,
尤其念過書的女人,她們心中既有不切實際的理想,又會跟你談所謂的現實,但無論如何怎麼改變始終無法逃脫目光短淺的缺陷,
軍督大人對女人實在太過慣縱,雖然他的出發點是好的,只可惜那些女人以後未必會領他的情,只會把這一切覺得是理所當然,
現在我們這一代看不到她們的改變了,但百年甚至幾百年後,女人的學識增長了,會反過來以自己那套漏洞百出的理論否定我等男兒今日的付出……”
左朔一驚,忙道:“軍師大人,您這未免太過危言聳聽了吧?咱們中原的女人大都溫和順從,怎麼會如你說的這樣不堪?”
許文靜搖搖頭:“大多數女人自然溫和順從,但到時就怕一小撮別有心機的女人會帶動她們的情緒,
或許到了那一天,她們甚至會往爲守護她們安全的將士身後捅上一刀,那種背叛的痛苦,纔是最致命的,
如果未來的將士們知道自己一直拿命守護的一羣女人是這樣的不可理喻,你覺得他們還會有堅定的信念去守護太平麼?”
左朔越聽越感背脊發涼:“軍師,別說了,你怎麼越講越瘮人?至少目前來看,女子都還沒有這種跡象啊……”
許文靜點點頭:“希望是我想多了,畢竟軍督大人已經設立禮教學堂培養少年少女的品德,不過那也無所謂,無論事態最終如何,
至少我們這一代是看不到了,瞎操那麼多心幹什麼?哈哈,走吧,回酒樓,趕緊睡上一覺,明早還得去太極殿面聖……”
許文靜和左朔,披星戴月繼續大步向酒樓趕去……
殊不知,許文靜和左朔這番話當真是一語成讖,幾百年後一支立下無數戰功的鐵血軍團就因爲女人的輿論造勢,害的他們蒙受不白之冤,數年不敢踏入故土半步,幸得另一主角及時出現替他們洗清冤情,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而此刻的鬼市王直房內,王直默默的抽着煙,良久對身邊的書吏說道:“派人去通知各處,鬼市即日起與靜王的合作到此爲止,
並且從現在開始,鬼市停止一切與京城官僚之間的走動,另外通知京城之外所有據點,
禁止所有拐賣婦女的勾當,那些賣出去的女子也全部高價贖回放她們回家或直接送往北地,
還有,其他一切不正當的買賣全部停止,至於何時重開,就聽鬼市的安排,如有人膽敢違反,格殺勿論!
這大周的天就要塌了,鬼市即將迎來新的時代,在此之前,老爺不想留下把柄給新的靠山……”
書吏立刻記下了王直的話,忍不住又插了一句:“老爺,這劉策當真信的過麼?”
王直道:“信的過信不過,賭上一次就知道了,賭贏了,我們就可以永遠離開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而且,鬼市也別無選擇,因爲我們跟劉策的實力,根本是無法形容的。”
……
三月初七,許文靜下榻的酒樓……
“速去傳許愛卿來見本宮……”
衛瓔一夜長眠,無論氣色還是精神都已恢復了許多,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想見許文靜。
其實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只覺的聽許文靜說話也別舒心,心跳也會慢慢加速。
衛瓔知道這是一個不好的兆頭,自己畢竟是有夫之婦,可就是忍不住想要見他的衝動,看他爲自己着迷的樣子……
話音剛落,婢女就端着一盤子許文靜備好的早茶來到衛瓔跟前:“夫人,許大人天一亮就進宮面聖去了,這是他臨走前特意吩咐奴婢爲您準備的早餐,
許大人說了,這銀耳蓮子羹裡添了幾位藥材特意爲您熬製的,可讓夫人氣血順暢,滋補養顏……”
衛瓔聽聞許文靜不在,心下頓時失落幾分,但看着婢女所端盤子裡那盅羹後,心中不由一甜,喃喃說了句:“這傢伙,真是有心了。”
這種情況,是衛瓔從未體會過的,自大周369年嫁給李宿溫至今七年時間,每次都是自己想方設法去討李宿溫歡心,可每次都是受到丈夫的冷落無視。
性格本身就比較倔的她表面上強顏歡笑,但心中卻是痛苦異常,可轉念一想誰讓自己當初哭着求着自己衛稹要嫁給他了呢?也算是自己的命吧。
可不曾想,自己的縱容並沒有換來李宿溫半點同情憐憫,反而還爲了區區一筆錢動手打自己逼迫去做那骯髒的勾當。
是的,李宿溫家族根基被劉策毀了,她能理解自己丈夫的苦衷,可這一切與自己無關吶,自己爲什麼要遭這種罪?
每每憶起李宿溫暴打自己的那個夜晚,衛瓔都會感到渾身上下透着一股撕心裂肺的冰冷,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自小心儀的儒雅文武居然會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再觀許文靜,沒錯,他出生不過商賈之家,身份地位和相貌自然都無法跟李宿溫相提並論。
可人家僅第一次見面就送了一份如此貴重的禮物,這兩日更是不但把自己從人販子手中解救出來,還格外照顧起居,一點都不讓自己受半點委屈,自己所提的要求他都是有求必應從不推脫,更是親自爲自己做飯。
兩廂一對比,衛瓔悲哀的發現,許文靜遠比李宿溫要優秀,而且許文靜看向自己那股熾熱的着迷感是在李宿溫身上所感受不到半分的。
其實,衛瓔早就知道,自己跟李宿溫之間的關係也早就名存實亡,在他動手打自己的那一刻開始,夫妻情分就已經斷了……
拋去那些想法後,衛瓔梳妝完畢,打開盅蓋,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混雜着那幽幽的藥材味,讓衛瓔心中愈發的感動。
“許文靜,你趕緊給本宮回來,本宮想聽你說話,見你爲我着迷的癡情模樣……”
衛瓔慢慢的喝着蓮子羹,心中卻不住的呼喚着許文靜趕緊辦公務匙回來陪自己。
短短一日相處,衛瓔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有些離不開許文靜了……
……
辰時,太極殿外……
“許大人,回去吧,皇上是不會見你的,軍督大人進階漢王之事,斷無可能,您還是回去勸勸軍督大人,讓他盡好身爲臣子的本份吧……”
姚仲苦笑着將許文靜送交的劉策封王冊子交還到他手中。
許文靜接過那份遞上的奏表,嘴角卻是微不可察的撇了一下,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拱手說道:“既然如此,卑職就且告退……”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宮門,姚仲親眼看到許文靜將那份文冊撕成碎片揚天一灑……
行至半途,許文靜剛好跟前來上殿的李宿溫相遇,只見李宿溫這段時日憔悴了許多,臉都瘦了一圈,眼神中佈滿了血絲。
因爲許文靜是劉策的人,李宿溫眼中充滿了怨恨,冷哼一聲說道:“庶子也配進京面聖,哼……”說完,錯身從許文靜身邊經過。
不想,許文靜卻是背對着李宿溫嘲諷的說了一句:“是啊,庶民都能毀某人百年家業,這區區士族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仗着祖上功業坐吃山空的酒囊飯袋罷了……”
“許文靜!你在羞辱我麼?!”李宿溫回頭大罵,“我告訴你,李家不會就這麼完的!告訴劉策不要太得意,我失去的一切終有一天會加倍討回!”
許文靜搖搖頭,邊走邊說道:“鎮國公,還是本本分分做人吧,像你這種連結髮妻子都能隨手拋棄的人,談什麼復興家業,說出去真是不怕人恥笑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