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
瘦桅杆比爾一頭撲到一個水桶跟前,胃裡面翻江倒海,一陣狂吐。
他一把抱着水桶,腦袋幾乎塞進了桶中,背脊一聳一聳,發出一陣嘔吐聲,身子像抽了筋骨一樣,癱在地上。
吐了一陣,比爾擡起頭來,口中唾沫似拉絲一樣,晶瑩發亮,他有氣無力的**着:“我不行了,我要死了,你們誰來幫我一把?”
他扭頭一看,卻見船舷邊上的水手們一字排開,扶着船欄杆一陣狂嘔,這頭吐罷,那頭又起,此起彼伏,倒也巍然壯觀。
看來,指望他們是指望不上了。
比爾的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之色。
“我,我來幫你……”
威廉搖搖晃晃,像一個喝醉酒的人,步履蹣跚向比爾走來,他走了幾步,突然膝蓋一軟,跪倒在比爾跟前,哇的一聲,吐了個五顏六色,七彩斑斕。
威廉嘔了一陣,翻了一個身,不顧旁邊污穢,仰躺在地上,彷彿癱瘓,絲毫看不見他之前戰鬥時的蠻勇模樣。
大胖子喘着粗氣,**道:“我威廉跟着巴爾船長航海八年,見過無數風浪,穿越過無數險流漩渦,七大海我去過四個,就連最兇險難測的西西德里亞海我都平安無事的橫渡過,想不到今天竟然載在這風平浪靜的阿塔克海域!”
他聲音帶着哭腔,有萬分懊惱與不甘:“我真是晚節不保啊!”
比爾一隻手搭在他的身上,翻了他一個白眼:“別說了,我跟着巴爾船長航海的時間比你還長,整整十年!我啥風浪沒見過?啥暴風雨沒闖過?無論海神提拉是暴怒還是溫柔,是瘋狂還是平靜,我都品嚐過她的滋味。可是,沒想到今天竟然陰溝裡翻船,被這個毛頭小子給弄倒了!”
他伸出一隻手,五指如鉤,一聲嘶喊:“我不甘心啊!!”
“你們兩個混蛋,別廢話了!滾過去點!”牧師霍恩滿臉蒼白,一隻手捂着嘴,似乎隨時都會噴薄而出,他踢了威廉和比爾一腳,含糊不清的罵道:“你們兩個吐得這裡一團糟,弄得我都想吐了!”
威廉和比爾對視了一眼,喘着氣,壞笑道:“霍恩,別忍了,想吐就吐出來吧,吐出來就好了!”
霍恩瞪了他們一眼:“以後還想我給你們治療傷口麼?”
他話音剛落,突然間腳下的船隻一個大轉彎,船身傾斜,甲板上浮動的事物立刻向另外一邊船舷滑了過去。
威廉和比爾在甲板上滋溜一聲,也跟着滑到了另外一邊,霍恩一時沒抓住船舷,腳下一軟,連滾帶爬的摔到了另一側船舷上。
這一摔,他忍了許久的嘔吐之意卻是再也忍不住了,自己也趴在船舷上,加入了水手合唱團。
威廉和比爾看見他的模樣,忍不住齊聲哈哈大笑了起來。
其他有的水手摔得頭暈目眩,終於忍不住了,死死的保住船舷的木欄杆,對威廉喊道:“威廉,快去和那個傢伙說說,看在仁慈的提拉的份上,休息一會吧!”
威廉見有人比他還慘,心中快意了不少,也對他嚷道:“你自己和他去說吧,他可不是海神提拉的信仰者!”
水手們哭喊連天:“別管他信仰哪個神了,星空之神卡爾巴、月亮之神辛迪、太陽神修斯、天空之神拉斐爾、大地之神蓋亞,什麼都好,你他媽的讓他快停下來,我膽汁都要吐光啦!”
威廉大笑道:“比倫謝爾,你不是一向自誇膽子很大的麼?怎麼這麼快膽汁就吐光啦?”
叫比倫謝爾的水手破口大罵:“你這頭豬,我今天就要看看是你先吐死,還是我先嘔死!”
威廉笑了一下,剛要說話,突然胃裡面一陣翻涌,又趴到船邊上乾嘔了一陣,有氣無力的衝他回嚷着:“別自相殘殺啦!留點力氣一會爬回船艙吧!”
比爾面色發綠,他一隻手扒着霍恩的衣領,**道:“霍恩,偉大的霍恩,萬能的霍恩!我不行了,快點施展你的治療術救救我吧!”
霍恩臉色蒼白如灰,苦笑道:“別開玩笑了,天底下哪裡有治療嘔吐的治療術!我又不是薩滿或者神術師,會嗜血術和天使光環魔法。”
比爾反問:“嗜血術和天使光環能治療嘔吐?”
霍恩白了他一眼:“廢話!嗜血術能讓一個人變得狂亂而不知任何感覺,天使光環能夠讓一個普通人擁有神靈般的戰鬥力,你說呢?”
比爾眼前一亮,嘴裡面唸唸有詞:“沒有任何感覺,沒有任何感覺……”
說着,他突然拿起一個木桶,拼命往自己的頭上撞去。
一旁的威廉大訝,一把拉住他:“你在幹什麼?”
比爾哭喪着個臉:“我只要把自己撞暈了,就沒有任何感覺了,別攔着我!”
威廉一把將他手中的木桶扔飛,怒道:“真沒出息!”
比爾哭天搶地:“天啊,殺了我吧!”
他話音剛落,一旁的水手們也紛紛喊道:“也殺了我吧!!”
比爾一臉悲憤的望着威廉:“你竟然連我求死的權力都要剝奪麼?”
威廉從身後摸過一把用來敲鐵釘的大鋼錘,正色道:“不,我只是想告訴你,用這個敲腦袋比較合適!”
比爾表情凝固,他乾笑了兩下,澀聲道:“別當真,別當真,我隨便喊喊還不行麼?”
……
唐傑雙手掌着船舵,雙眼遠眺,身姿挺立,像一尊鐵塔一樣立在海風之中。
他敞着衣服,衣角獵獵如旗,**的胸膛被海風吹拂着,陽光照在他的肌膚上,折射出一種力與美的光芒。
站在他不遠處的妮婭靜靜的注視着這個迷上了航海的男人,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當她看向手握舵盤的唐傑時,她的目光是多麼的溫柔,多麼的脈脈。
而雙手插在胸口的巴爾則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時而凝神看着唐傑,時而注視着妮婭。
從巴爾開始教唐傑航海術起,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
這個黑頭髮的年輕人不僅在戰鬥時能夠爆發出極其強大的戰力,他在航海方面所展露出的狂熱喜愛與高超天賦,更是讓巴爾震驚。
由於巴爾有感於時間的緊迫,以及不知何時會追上來的追兵,他從一開始便對唐傑進行着填鴨式的教學方法,在一開始不經任何的理論教導便把他丟到了一艘船最重要的位置,讓他在大海的波浪中去學習,去累積經驗。
老船長在一旁像倒竹筒一樣,傾囊教授着他三十多年來豐富的航海經驗與閱歷,他甚至不管唐傑聽沒聽進去,有沒有記住,他只管一股腦兒說,唐傑一邊手忙腳亂的操縱着舵盤,一邊聽着老船長的金玉良言。
他沒有時間和精力來一字一句的吃透,唐傑只能強硬的將它們全部記在腦海裡面,這樣他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都無時無刻的不在捉摸回想着老船長說過的每一句話。
老巴爾爲唐傑推開了一扇門,唐傑這隻旱鴨子便一個人撲進了浩瀚無邊的大海,歡快的撲騰着。
他像癡迷了,瘋狂了一樣,整個人都鑽進了老巴爾帶給他的航海世界。
這個前世連海都沒有下過的男人,此時腦海裡面回想的全部都是橫帆、縱帆、三角帆、逆十字水手結、滿月結、升帆結、半帆迎風、滿帆順風、鉤鏈戰法、海面縱深大迂迴戰法等等航海名詞。
只是,他自己癡狂了,靈魂飛天了,地獄號上的其他水手們便遭了殃。
唐傑連續掌了四天的舵,地獄號便跳了四天的舞。
整條船像一個得了痢疾的病人一樣,顫抖戰慄着,扭曲前行,船上的水手們被唐傑折騰得哭天喊地,嘔吐不絕。
對於威廉、比爾這樣的老水手自然見慣了風浪,按理說不應該如此悽慘。
但是海上的風浪,來的快,去的也快,極少有一條船連着幾天都在暴風雨中顛簸起伏的情形。
威廉和比爾能在一整天的暴風雨中,泰然自若,但如果是一連四天,都被一陣亂拋亂甩,那試問又有誰能受得了?
就算是老船長巴爾,也被折騰得有些面色發白,如果不是他每天偷偷吞服一些強酸性的酸梅,只怕他的下場也不比威廉比爾等人來的瀟灑。
地獄號上,除了唐傑以外,唯一不受任何影響的人,便是妮婭。
原因很簡單。
唐傑把他的所有心神都放在了鑽研學習以及體驗航海技術上面,所以他根本感覺不到船隻的搖晃與顛簸。
而妮婭,她則把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這個男人身上,只要她手中稍微一空,她的目光便會不自覺的向唐傑瞧去。
他的身上有着太多的神秘之處,他的舉手投足都與她所見過的男人不一樣,這個黑頭髮的男人像是從天而降,打亂了妮婭的生活,打破了她堅強包裹的外殼,同樣也打動了她一直堅強驕傲的心靈。
他分走了父親對我的寵愛,他奪走了父親寄託在我身上的夢想與希冀,他甚至還搶走了我在這條船上擁有的威嚴。
可是,爲什麼我卻一點也不生氣?
爲什麼我看見他沉溺癡迷於掌舵航海時的樣子,我的心裡面便覺得甜絲絲的?
爲什麼當他站在舵手臺上,像一尊永不被擊倒的雕像一樣,迎着海風,衣訣飄舞時的時候,我看他一眼便覺得心跳如鼓,臉頰燒紅?
妮婭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反覆呢喃着,她能感覺到自己在一個名叫愛情的網中越陷越深,越來越不可自拔。
老巴爾幹咳了一聲,將妮婭從癡癡的注視中驚醒了過來。
妮婭有些不自然的看了巴爾一眼,見他一臉爲老不尊的對着自己笑着,她不願被自己的父親這樣看着,沒事找事的說道:“巴爾船長,他還要跟我學鬥氣呢,今天就到此爲止吧!”
她話音剛落,突然間甲板上面哀嚎的水手們頓時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翹首企盼的看着艦橋上的妮婭,彷彿看見天空之神拉斐爾降下的天使,眼中隱見淚光閃動。
巴爾打了個哈哈:“你自己問他吧!只要他同意,我沒有意見!”
妮婭走到唐傑身旁,喊道:“唐傑!”
沒反應!
妮婭大聲道:“喂,呆子!”
還是沒反應!
妮婭有些生氣,雙手放在嘴邊,做了個喇叭形狀:“喂,裝聾作啞的白癡!”
仍然沒有反應!
妮婭氣結,扯着唐傑的耳朵,大吼道:“喂,你這頭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蠢豬!!”
這聲音又尖又響,刺得一旁的巴爾都忍不住齜牙咧嘴。
唐傑卻是一臉茫然的轉過頭來,啊的應了一聲:“怎麼了?哪打雷了?”
妮婭一臉呆囧,說不出話來。
唐傑奇怪的看着她:“你找我有事麼?”
妮婭覺得自己被打敗了,渾身充滿了無力感,這個男人一頭扎進了巴爾帶給他的世界,無論是誰都拉不出來。
她手按着額頭,一副頭痛的模樣:“你今天不打算休息一下麼?你不是還想和我學鬥氣麼?”
“啊,是啊!我都忘記這件事了!”唐傑一拍腦袋。
妮婭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你終於想起這件事了?”
唐傑哈哈一笑:“我都着魔了,完全把這件事給忘了!”
妮婭心中有些不悅:“那你還想不想學了?”
“學,當然想學!”唐傑笑道“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妮婭攤開雙手:“隨便你啊,我什麼時候都有時間。”
唐傑用力點了點頭:“那好,就今天吧!”
“萬歲!”甲板上面傳來一陣歡呼聲,水手們互相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唐傑頓了頓,一個大喘氣,接着說道:“等我再航行一會,我剛剛找到了一點竅門,讓我再練練!”
“啊?!”
甲板上剛剛還在歡呼的水手們集體石化!
他兩天前就說他找到了一點竅門!!
威廉和比爾等人哭着抱成一團,不約而同的一聲大喊,歇斯底里:“殺了我吧!求求你了!”
唐傑看着甲板上一片哀鴻遍野,有些摸不着頭腦,他轉過頭去,奇怪的問妮婭:“他們怎麼了?丟了貴重東西麼?”
妮婭強忍着笑,聳了聳肩膀:“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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