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某人施加影響就是把自己的靈魂交給他。
——
小蛛仰着頭,可憐巴巴地仰頭望着樑小夏,就差屈起來腿縮在地板上求饒了。
樑小夏握着弓,拉開弓弦盯着小蛛片刻,嘆了口氣,還是將弓放了下來。
她不是對小蛛心軟,而是已經沒力氣了,甚至凝不出一支箭,對着小蛛射出。此刻的樑小夏,和在她身後圖留斯的屍體差不多,都是具沒力氣的空殼。
樑小夏不憚以最壞的心思猜測站在祭臺下的蜘蛛,若讓小蛛發現她沒力氣,說不定小蛛會立即翻臉撲上來,將樑小夏化成它肚中的血水。
放下弓,樑小夏默認小蛛跟在她身邊,有些焦急地向祭臺後的空氣中扭曲的傳送大門走去。
穿過大門,周圍景色變幻,樑小夏又回到了生命之樹裡的廣場上。
雖然她知道鏡月是不會死的,卻依舊很擔心。生死關頭,她做出的一系列舉動都是基於推測,黑色火苗對鏡月到底有沒有影響,她不能百分百肯定。
她必須看一眼,看到鏡月無事,才能安心。
結果就看到了令樑小夏眼角抽搐的一幕。
天色微微發亮,灰色的朦朧的光透過生命之樹的縫隙照射進廣場。鏡月盤着腿,坐在祭臺上,和兩位石像精靈圍城一個圈——
打牌。
一個死人,兩個雕像,每個人手裡都拿着一把精靈樹葉牌。輪到夏西拉抽取託雷婭的牌,抽出一張“花精靈”後。她看看牌,笑眯眯地將牌扔在四個人中間。
“夏爾,你回來了?怎麼樣,圖留斯的古墓裡好玩不?”
夏西拉扭過頭,隨意和樑小夏打招呼,語氣輕鬆得就像她不是去古墓裡歷練,而是去海島度假一樣,就差伸手問她要紀念品了。
樑小夏盯着鏡月的背影。心裡不平衡,也沒顧得上回答夏西拉的話。
她在古墓裡替鏡月操心得半死,還有點內疚自己利用鏡月,對方卻跟個沒事人一樣,安樂得玩牌,看她回來。理都不理她。
好心都扔狗屎上了!
夏西拉默默將牌扔下,眼神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樑小夏,託雷婭跟着也放棄牌局。鏡月將精靈樹葉牌最後放下,贏得又一局的勝利。
在樑小夏離開的六十五分鐘裡,他一共贏了十局,輸一局。輸掉的那局裡,鏡月莫名被臨時出現的火苗化成灰,無法出牌。
那局理所當然地由擅長推算的託雷婭得了勝利。
“恭喜你,安然無恙的通過了圖留斯的墳墓。也通過了我的考驗。”
夏西拉睜着眼睛說瞎話。
樑小夏衣衫破爛,半邊臉腫着,另半邊眼睛腫着,滿身的傷,狼狽地都看不出本來的模樣,還能獲得“安然無恙”的評價,聽起來極端諷刺。
她不知道,參加夏西拉的測驗,能夠不缺胳膊少腿。就算是“安然無恙”了。
“看來你收穫不錯。還帶了新夥伴出來。”
夏西拉指了指跟在樑小夏身後,企圖用她的身體藏住自己龐大身軀的小蛛。
“嗯。撿的。”
樑小夏莫名其妙地心情很差,連帶對夏西拉的態度,也不如之前恭敬。她拉着快要掉下來的衣袖,將時俟收回體內,自顧自地取出一瓶療傷藥劑飲用。
夏西拉沒在意,很瞭然地笑了笑,給樑小夏通過的最後一個證明,一個綠色的光環,纏在她的左胳膊上。
樑小夏腦海裡突然傳來一道精神聲音,夏西拉明明站在她眼前,卻用這種最隱蔽的方式傳遞聲音,特意叮囑她某些古老隱秘的事情。
“夏爾,你通過的是圖留斯的亡靈蜘蛛墓穴。墓穴裡埋葬的是已經消失的亞龍人。他們是歸降龍族,與上古巨龍結合的人類後代。”
“亞龍人?是說那些身上長滿鱗片的傢伙?怎麼會和已經滅絕的龍族有關係?”
樑小夏喝下一瓶藥劑,擦擦因失血顯得色淡的嘴脣,有些不太在意。
“龍族從未放棄征服世界,奴役其他智慧生物的野心。部分順從於龍族的人類通過秘法與龍族結合,生下含有龍族血脈的亞龍人。這些具有它們血統的亞龍人更繼承了他們的想法,想要統一各族,奉遠古巨龍爲世界之王。
古墓中埋葬的圖留斯人,只不過是亞龍人中龍族血脈最稀薄的一支,尚且如此。其他亞龍人,可想而知……”
夏西拉的話意猶未盡,聽得樑小夏雲裡霧裡。
長着蜘蛛腿的圖留斯,和遠古巨龍還是親戚?夏西拉是暗示她搞種族滅絕主義,趁亞龍人沒崛起前削死他們?
“圖留斯之王是在未死前,被化形蜘蛛吃掉,纔會變成半人半蜘蛛的怪物。他身爲亞龍人的不破防禦你大概已經見識過了。”
樑小夏點點頭。
“那你拿到圖留斯王的犧牲之石了沒有?”
樑小夏繼續點頭。夏西拉說的,大約就是她從蜘蛛怪物肚子裡找出來的膽結石。她豎起四隻耳朵,仔細留心接下來夏西拉要說的話。
“犧牲之石,又叫圖留斯之石。它是圖留斯王代代相傳的寶物,在這個世界上,大概只剩下你手上的一對了。
吞吃母石的人,能夠用自己的生命爲代價,延續任意吞吃子石者的性命。即在子石持有者瀕臨死亡時,母石持有者替代死亡,生命轉嫁,換取子石持有者繼續生存下去。
而犧牲之石之所以珍貴,在於它可以規避普卡提亞三大基本法之一的等價交換法則。也就是說,無論使用母石的是什麼人,無論子石持有者是什麼狀態,它的作用都能達成。無論子石是植物,還是動物,無論子石是活人,還是死屍,只要存在靈魂,就能被母石持有者拯救。
很可惜,犧牲之石只有母石催動子石。也就是說,除非你找到自願替你去死亡的人,否則無法使用它使你的死亡被阻斷。
夏爾,只要你願意,你可以救一隻小鳥,也可以救一條巨龍。犧牲之石能使你一瞬間成爲掌控生死的神——當然,你也得付出自己的全部作爲代價。”
夏西拉輕輕拍了拍樑小夏肩頭,石像堅硬的接觸令她感覺很不好。總有種她在暗示自己什麼事情的感覺。
從夏西拉的言語和動作,能看出她十分推崇犧牲之石。可樑小夏始終都沒明白,犧牲之石的雞肋功能到底珍貴到哪裡。目前看來,這石頭唯一的作用就是取她的命來換另一個人活着。
樑小夏還沒傻到拿自己的生命隨便開玩笑的程度。相比較不知道該怎麼用的犧牲之石,她還是喜歡價值更低一些,卻也不好找的靈魂石,至少靈魂石能解決她即將面對的靈魂存儲問題。
“碰——”
站在樑小夏面前的夏西拉無徵兆地被穿心打了個粉碎。
鏡月收回攻擊的手,跳下祭臺,冷臉看着夏西拉雕像碎片,又抓住樑小夏的右臂。
“夏爾,把犧牲之石給我。”
他沉着聲音,眸子裡含着慍怒,彷彿夏西拉做了幾乎要逼瘋他,不可饒恕的事情。
樑小夏“嘶”了一聲,鏡月又鬆開握着樑小夏的手,看着她右臂上的傷口,暗藍色的眼睛裡揉着心疼的神色。
只不過這抹神色極快,被抓着傷口的樑小夏沒注意到,她正在氣頭上,心情被鏡月這麼一抓,更惡劣了。
“不給。”
樑小夏回答生硬,看也不看鏡月,將犧牲之石向自己的空間裝備裡一裝,登上祭臺,將鏡月甩在身後。
“答應我,永遠不使用犧牲之石。否則……”
鏡月抓住她的肩膀,生生將想要離開的樑小夏卡在原地,手掌上的力量溫柔,卻沉重得不容反抗。他的音調冷若寒霜,無情無義,聽得樑小夏心中氣苦。
樑小夏倔勁也上來了,一把打掉鏡月的手,回頭半眯着眼,與鏡月對峙。
“否則怎樣?打我,還是殺了我?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不需要來問我的意見。我的意見,也從來都不重要。”
樑小夏隱去眼底的黯然,再次轉身,向小蛛招招手,獨自邁入祭臺上通往生命之樹核心的傳送通道。
鏡月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盯着樑小夏的背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知在想什麼。
託雷婭握着法杖,再一次啓脣唸咒。巨大的法杖連帶她的手臂揮動,被打得四分五裂的夏西拉又恢復石像原狀,只不過同塔裡娜一樣,她需要長時間的休養才能恢復。
“鏡月,能不能告訴我,你和夏爾到底在計劃什麼?”
託雷婭離鏡月很遠站定,似乎是有些懼怕這位出手毫無徵兆,面上也看不出情緒的上古精靈。
“不能。”
鏡月惜字如金,回答完後,追上樑小夏的腳步,走入傳送通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