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兩個人的秘密。
馬塔基尼走出樑小夏的房間,站在家門口的空地上,寬大法袍下脊背挺直,雙手自然垂攏,淡金色的長髮編成好幾條一絲不苟的辮子,順着頭頸的方向向後梳攏。衣衫上的扣子扣到領口,合體地貼在脖頸的皮膚上,整個人都帶着一股禁止與律令的嚴謹。
他閉着眼,嘴脣有些嚴肅地抿緊,直到聽到遠處森林傳來的腳步聲,才緩慢睜眼。
腳步聲很多,略顯急促與凌亂,踩在樹叢間的落葉上扎扎的聲與秋天的到來一樣乾燥而急迫。
精靈女王海黛走在最前,長長的白色袍子邊繡着金線,隨她的步伐向身體兩邊向後飛揚,整個人如同破浪的狂風,金色的雙眼在秋日的暖陽中像兩團會發光的寶石。她每踏出一步,身後都會鮮花盛開,綠草茵茵,拖出一條寬闊的,點綴着紫色、紅色與粉色花朵的綠色長帶。
精靈女王看到房門前垂手靜立的馬塔基尼後腳步頓了一下,又以一種更急切地姿態前進。
在她身後,跟着大批手握武器的精靈巡邏隊隊員。隊員們加快腳步,緊隨女王前進,面上的表情卻有些茫然。不清楚生命之樹裡遭到入侵,他們不去抓捕入侵者,到法唱者馬塔基尼的家裡,又是要幹什麼。
走在精靈女王海黛身後錯兩步的精靈長老曼西爾和納格蘭卻都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馬塔基尼身後的房屋,盯着緊閉的窗門。似乎是在尋找樑小夏的身影,目光中多有探究。
幾位精靈分別見禮過後,精靈女王直接詢問馬塔基尼:“你昨晚去哪裡了?還有。夏爾在哪裡,我要見她。”
“她的身體情況不太穩定,殘留在身體的黑暗元素非常難根除。針對她的狀況。我也在尋找摸索,配置合適的藥劑,這就是我昨晚的工作。
而她特殊的體質,如您所知,需要很多時間休息。我很抱歉,此刻夏爾還不能見你。”
馬塔基尼聲音平靜,對待精靈女王沒有太多恭敬,也沒有什麼敵意。法唱者常有的就事論事般的語調,使他的話語反倒多出種難以抗拒的真實。
精靈族中的精靈們,大多都聽過樑小夏的‘特殊情況’。馬塔基尼說得合情合理,很容易理解。
一個高明的撒謊者。永遠不會說謊話。十句話中說出九句半真話,最後一句引導傾聽者聯想歧義的話語。
“馬塔基尼,這麼多年,你和我們都相安無事,雖然有過誤會,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記得,咱們之間的關係還有一度很友好。甚至說,如果你想要回到東大陸,取回屬於你的東西,只要你開口,我個人也會不吝幫助你……”
精靈女王的聲音通過精神傳遞進馬塔基尼的腦海,帶着淡淡的施捨與威脅。她一句話結束,又當着所有精靈的面,朗聲高說,態度強硬:
“可是,昨晚發生的事情太過嚴重。這次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但是我現在必須見到夏爾,立刻。有些事情,我必須當面問清楚。”
精靈女王向前走動三步,金色眼睛緊盯馬塔基尼的雙眼,右手握緊做出準備進攻的姿勢,暗暗警告。她身後的巡邏隊隊員們雖然不明所以,可還是遵從女王陛下的命令,舉起武器,暗暗將馬塔基尼包圍在中間。
“你是說生命之樹被人闖入的事情吧?”
馬塔基尼淡然地迎接精靈女王的目光,出口驚人。
“你知道?你知道是誰做的?”
精靈女王聽到馬塔基尼的話,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耳朵不自覺豎起來。
“我的視力並不差,很難忽略幾十分鐘前,那道幾乎穿過整個森林的白光。什麼樣的光有類似傳送陣纔有的帶狀花紋,也許跟在你身後的巡邏員不清楚,可你、我,還有曼西爾長老與納格蘭長老,肯定都是清楚的。”
馬塔基尼的話,周圍的巡邏員精靈都聽不明白,可精靈女王海黛是聽明白的。她不僅聽明白了,還聽出他話裡的暗指與諷刺。
“無論是誰,被生命之樹的光送出來,都證明他或者她通過了精靈長老會設下的考驗,也通過了精靈三聖石的考驗。換句話說,不論對方出於什麼目的,侵入行爲都受到了生命之樹的認可。”
生命之樹是西晶精靈的母親樹,保護傘。生命之樹的每一個行爲,都是爲穩定與維持精靈們和平的生活。生命之樹從不會傷害他們,只會嚴苛對精靈們不利的歹徒,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懲罰他們。
馬塔基尼言外之意,一件連生命之樹都不追究的事情,一個連生命之樹和先代精靈石像的考驗都能通過的人,是不該被如此追查對待的。只是作爲精靈女王的海黛,帶着人大張旗鼓地抓人不僅毫無必要,還間接突破了作爲女王的權限,並質疑生命之樹的判斷。
他慢慢說着,不鹹不淡地一點點磨掉精靈女王的銳氣。跟在女王身邊的精靈巡邏員們聽到這裡,大概也明白了怎麼回事,神色也有些鬆動,不知該怎麼辦好。連曼西爾和納格蘭長老都有些猶豫,轉過身想要走掉,打算將此事就此揭過。
沒有任何一個精靈,有資格質疑樹的決定。抓到一個連生命之樹都承認的“入侵者”,也沒什麼必要,只會讓自己丟臉。
“最後一點,女王陛下。恕我無禮地提醒您。如果入侵者還活着,並安然無恙,對方身上就有了…資格。”
馬塔基尼故意將最後幾個字說得含混不清,聲音也很低,輕飄飄地傳入精靈女王的耳朵。
精靈女王海黛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夠了!”
精靈女王嚴厲出聲。打斷了馬塔基尼的話,態度甚至有些丟失精靈的優雅與矜持,顯得略微粗暴。似乎是想要掩蓋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精靈巡邏員們詫異地看着自己的女王,爲一直尊敬愛戴的女王陛下如此失態而震驚。
好似有一個秘密,只有女王陛下與馬塔基尼知道。這個秘密。女王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可世界上。本就沒有一直掩蓋下去的秘密。該知道的人,遲早都會知道的。
馬塔基尼本就沒打算將話說完,雙眼掃過面前所有精靈,視線在每個精靈的臉上都停留一會兒,帶着淡淡的審視。之後他向着面前的精靈們簡單行一個告別禮,轉身走入房屋,當着所有精靈的面關上了房門。
曼西爾和納格蘭也想起來了些過往事情,沉浸在回憶中。沒多計較馬塔基尼的傲慢無禮。精靈女王則立在原地,看着樑小夏的家門,臉上的神色一變再變。
她帶着人大張旗鼓地來了。本想着無論如何都從馬塔基尼和夏爾口中問出情況,卻被對方三兩句話。就撥了回去,只能站在他的家門外進退不得。
法唱者的脣舌,在任何場合都冷靜得可怕,鋒利如同一把冰冷的劍,不論是念唱咒文,還是與人對話。馬塔基尼沒有什麼誘惑的,蠱惑人心般的味道,只會像下棋一樣,一步步計算緊逼,將所有事情向對他有利的情況引導。
“太久安逸的生活,讓我們都忘了一件應該牢牢記住的事情:東大陸的傢伙們,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曼西爾長老似有所感,輕輕嘆了一句。
馬塔基尼在森林裡平靜地生活了幾十年,像每一個醉心於法唱研究的精靈一樣,足不出戶,埋首古老的典籍與各類藥劑配方,也很少和其他精靈來往。生活平淡得很容易讓人忘記他的存在。
長老們,包括女王陛下都忘記了,馬塔基尼即使不是一個玩弄權術的高手,在處理此類事情上,也是遊刃有餘的。
正在幾個老精靈感慨間,女弓獵手優又領着兩個精靈,從遠處跑來,直到快到女王陛下面前,才從奔跑姿態轉換爲疾步。
“女王陛下,我們抓到入侵者了。”
優的神色有點古怪與尷尬,一手抓住被粗繩子捆得結實的洛基,將他向前推了推。
洛基倒是很無所謂,武器被收了,雙手反綁在身後,衣服亂糟糟的也不太在意,反倒相當自在,隨便往地上一坐,風度愜意。
“洛基,你什麼時候從南方回來的?還有,昨晚,是你闖入生命之樹內嗎?”
精靈女王略微有點頭疼,她本來懷疑是夏爾或馬塔基尼針的行動,又一次針對她或者長老會的計劃。現在又將洛基扯出來,事情更顯得混亂了。洛基又是個滑魚一樣難抓住的傢伙,說話好幾句都沒重點,做事情也總是分不清輕重,極難打交道。
洛基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回答:
“陛下,您說是就是,您說不是就不是嘍。反正,我解釋也沒什麼用,你們又不聽。還不是被綁起來踢到這兒來了。
哦,這不是我那個笨學生夏爾的家麼。夏爾——夏爾——出來!你老師回來了,趕快出來招待——”
迎接洛基大嗓門喊叫的是一枚穿過窗戶,準確命中他腦門的法術彈。馬塔基尼站在窗邊,動了動手指,無聲警告洛基閉上嘴,又關上了窗。
“真無情。”
被當頭打了一枚法術彈,洛基只是頭髮更亂,沒事人一樣扭了扭脖子,站起身掙斷了身上的繩子。他毫不費力拉斷繩子的輕鬆樣子,驚得周圍其他精靈目瞪口呆。連親手捆住他的優都暗自摸上口袋,想將繩子拿出來,看看繩子是不是因爲長時間沒有用而發黴變劣質了。
“優,謝謝你帶我找到陛下。要我一個人找。還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呢。”洛基手指屈起,彈了彈肩膀上的土,優雅地向着優行了禮,之後又施施然轉向精靈女王:
“陛下,我最後一次解釋。闖入生命之樹的不是我。我只是恰好經過那邊,被當成了無辜的代罪者,和真正的闖入者撞了個照面。
闖入者是一個長髮黑衣。有四隻耳朵的女精靈,嗯,是的。再強調一下。是‘四隻耳朵’。因爲當時她背對着我,我也沒看清容貌。不過看背影,我肯定她是個美女,絕對的美女。
唔,我知道的也只有這些。
今次特地回來,是想告訴您,南方大陸的戰事已經平定,玫緹斯徹底解體。艾格瑪瑞亞也穩定下來了。艾格瑪瑞亞新的國王昂撒是個不錯的小朋友,將國家打理得很好。雖然經過秋日事變後,他們國家的貴族死了一半多。後面的玫緹斯國王死亡事件波及到艾格瑪瑞亞,讓他們國家剩下的貴族中又死了一半。整個國家。此刻大概也只有五分之一左右的人民扒着黃土掙扎生活,可也算是活下來了。
大概,作爲玫緹斯和艾格瑪瑞亞的分界線的遺棄山脈,是這次南方大陸戰爭中唯一完好的地方。連南薇的草原精靈也受到這次事件的嚴重波及。
他們的來使,約莫三天後就到咱們森林裡,覲見女王陛下。
不管怎麼樣,和平暫時到來了。因爲活屍們都轉移了。至於它們的目的地嘛,還不明確。
對了,還有一件小事,也得告訴陛下。
我在回來的海上見到了苦棘,他和幾個暗精靈在一起。他們看起來相處得還不錯,穿着統一的黑袍子,坐在一起聊天喝茶,挺融洽的。”
滔滔不絕,彙報完畢的洛基像是卸下了擔子,不管不顧地從優手裡拿走雙手劍,從後面的精靈手裡接過自己的行囊,抓住就走,朝着樑小夏家關閉的窗戶又大喊一聲:
“夏爾——我下午再來看你啊——!”
……
樑小夏被門口的折騰吵醒,捏着被子,迷糊地揉了揉眼,聽到洛基的聲音,心裡一突突。
果然,馬塔基尼又進入她的房間,重新坐回她牀邊的椅子上。
“你被洛基看到耀精靈的樣子了?”
馬塔基尼的問句,更像肯定句。
“嗯。”
“那就告訴他吧,洛基還是可以相信的。”
樑小夏驚訝馬塔基尼對洛基的評價。她的父親和洛基平時是沒什麼來往的,爲什麼父親會覺得洛基是可以相信的人呢?僅僅是因爲洛基是她雜學的老師嗎?
看看洛基都教得是什麼東西吧。貴族禮儀,古董鑑定,詩歌與舞蹈,還有最後一項——溜門撬鎖。都是些在精靈族的生活中,毫無用處的東西。卻在她生活人類國度中,幫助她一次又一次。
樑小夏後知後覺地響起,若她不會任何貴族禮儀,大大咧咧地進入人類國度,不知事情最後會變化成什麼樣子。
大多數事情的失敗,都是敗在細節上的。洛基教她的,也全是細節的東西。他就像一個精工雕琢的匠人,不知不覺間,一點點將樑小夏在儀表細節上磨得完美無缺。
樑小夏坐在牀上凝眉沉思,睡意全無。她越想越覺得,洛基的身份也很不簡單,甚至洛基和父親還保持着某種奇異的聯繫。現在想起來,她竟不知道洛基的父母是誰,他從哪裡來。
他就像個沒有過去的人,油滑地生活在精靈族中,圓順地和每個精靈友好相處,偏偏還沒有任何讓人覺得怪異和不適應的地方。
一看到樑小夏的表情,馬塔基尼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不用想太多,你只要知道,他是可以信賴的,這就可以了。夏爾,並不是每件事情,你都有機會了解它的起因和經過。重要的在於結果,抓住結果並善加利用,纔是最聰明的做法。”
馬塔基尼輕輕摸了摸小精靈的腦袋,樑小夏滑溜溜的金髮在他手掌下鑽過。他指尖在碰到小精靈腦袋上的絲帶時,稍稍頓了一下,輕輕一碰就躲開了。
“我知道了,父親。”
樑小夏乖乖地點頭。又感覺到頭上癢癢的,半閉眼睛暖暖一笑。
“生命之樹不會阻擋它任何一個孩子親近它,瞭解它的秘密。也只有實力累積到一定程度,能通過它的認可的精靈,才能獲得進入的資格。
進入生命之樹的通道。一共有兩條。一條是僅有在小精靈誕生時,精靈女王出手打開的通向生命之樹內部的通道,直接通向生命之樹下的生息廣場。
另一條。則埋在生命之樹廣場的競技臺下面,供其他想要進入的精靈通行的專用通道。
每位精靈在成年時,都有一次進入生命之樹內部的機會。這機會一輩子。只有一次。通過前四重考驗的精靈。能過獲得長老會承認的成年資格。通過後三重,由三座精靈守護雕像設下題目的考驗,能夠獲得——成爲精靈族女王的資格。”
成爲女王的資格!
樑小夏從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說法。她不知道,雷諾也不知道,玉泉長老也不知道。在打算進入生命之樹前,她多方收集資料,從沒有人告訴過她,她在樹內部經歷的考驗。會和精靈族接下來的繼承人問題掛上鉤。
就好像除了她的父親馬塔基尼,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一樣。
樑小夏心下納悶,怎麼父親說的。和鏡月說的不一樣?在鏡月口中,七道題目。總共合起來是上古精靈成年禮的考試,通過考驗就表示她可以直接參加成年禮,算作長大的獨立精靈。
在父親口中,七道題目卻變成了精靈女王的考試,能安全從生命之樹中出來,她就有機會當精靈女王了?
差異有點大啊……
馬塔基尼給樑小夏一小會兒時間消化這個消息,等她臉上的表情重歸鎮定,繼續說到:
“前四道題目是由精靈女王陛下和長老們合力出的。後三道題目則由你出生時見過的石像塔裡娜、夏西拉、託雷婭給予。只有她們三個的題目,算作是真正的有難度。想要通過考驗,智慧、實力、運氣和悟性,缺一不可。和三守護石像的題目相比,精靈長老們的題目頂多算是餐前的開胃酒。
尤其是夏西拉,她出的題目千變萬化,往往隨心所欲。她的題目,也是最難通過的。
不過通過她測試的精靈,往往也能得到一件價值不菲的禮物。比如我,就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寶——你的母親。”
不知道馬塔基尼回憶到了什麼,慣常嚴肅的臉上,難得有些放鬆與幸福地淡淡笑着,口氣也不比對樑小夏訓話時的刻板與謹慎。
馬塔基尼和多蘭,一個嚴謹,一個嬌俏;一個內斂,一個溫柔。
父親和母親,真的是很般配的。
樑小夏跟着輕輕笑了一下,尖耳朵一抖,聽到廚房裡傳來的嘩啦啦的響動。知道她母親多蘭肯定是在一邊做飯一邊偷聽,害羞得打翻了東西。
她和父親的對話,沒有背對過母親多蘭。精靈們極好的聽力,也使得他們很難錯過距離並不太遠的談話聲。
“最近一千年裡,只有兩個精靈通過了全部七個考驗。其中一位,就是如今的精靈女王陛下海黛.西拉雅。算上第三位的話,應該就是你了。想要當精靈女王,生命之樹裡,是必須要走一趟的。沒有進過生命之樹內部,永遠都不會懂‘生命’的真諦。”
馬塔基尼很明白樑小夏昨晚做什麼去了。
夏爾牀上的假替身很逼真,用上古精靈特有的法術構出的精靈和她的女兒一模一樣。甚至還能與馬塔基尼做一些簡單的互動,回答他的問題,模仿樑小夏的語氣與動作朝他撒嬌。
可假的就是假的,他永遠不可能認錯自己的女兒。
“……明天下午,交一篇關於生命之樹內各重考驗的總結匯報給我。希望你經過這一次,能夠明白周密計劃與保密工作的重要性。”
樑小夏小身子一抖,無力的感覺又從身體中泛起。
……
“華容,你怎麼看今天的事情?馬塔基尼的事情,夏爾的事情,洛基帶回來的消息,四個耳朵的闖入者。還有苦棘…苦棘那個孩子…”
精靈女王一腳一腳踩在枯黃的落葉上,輕輕撿起身旁落下的堅果,握在手上把玩。她手上的動作很緩,很慢,一股掩不住的疲憊與哀傷從單薄的身體中透出。深深地心力交瘁。
“恕我直言,陛下。當年,您和馬塔基尼的競爭。他雖然因‘那件事’僅差一點點而落敗。可我們的勝利,也是帶着太多的運氣成分。沒有長老會的支持,我們走不到今天。他沒有計較太多。只是帶着家人在森林裡過着如此低調的生活。不再掀風起浪,我們都很知足。
您知道,若他想做出點什麼,是有這個實力的。
可他的女兒,和他不一樣。我在她的眼中,能看到野心,看到爭奪權力的慾望與想法。她今年還不到五十歲,想要得到的。卻遠遠超過六百歲的精靈所能達到的程度。她計劃周全,從立下嚴苛的條件打退人類部落,與海族及矮人們結盟。拉攏長老們到教授小精靈學習弓獵。到如今,精靈族中除了您和長老們之外。就屬她的聲望最高。
雖然她因爲玉泉長老的事情,名聲上帶着幾許污點,可您和我都明白,如今唯一限制她的,只有年齡這一條無法橫越的硬線。
她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一步步向前,一步步展開她的網,向着目標靠近,威脅到我們原本的計劃。
我總覺得,她在計劃一件大事,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是的,夏爾不如馬塔基尼冷靜,也不如她的父親計劃周全。可她能做到馬塔基尼及您都做不到的一步——將我們西晶精靈聯合在一起,整合外部事物,規劃出一個有希望的未來。
如今,她的年齡也成了牽強的藉口,不能再絕對限制她。若昨晚的闖入者是她,她就又有了與雷諾競爭的砝碼。
雷諾是個好孩子,卻太過心軟。當初,您希望雷諾教授夏爾,緩和您和馬塔基尼的關係,是正確的決定。可我們誰都沒想到,情感的紐帶,不僅限制了他們,也限制了我們。
我能看出來,那孩子,已經走進雷諾心裡了。一個心軟的競爭者,是沒有競爭力的。
西方大陸的沉沒無法避免,傳送陣才修復了不到一半。陛下,這個時候,我們還不能對她有太多的不利。加上她和海族以及矮人的交好,都會對我們精靈族有利。
陛下,您已經擋不住他們的腳步了。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也總會走。
無論如何,我都會一直陪着陛下您的。”
華容分析得很客觀,她對樑小夏沒有喜歡,也無惡感。站在精靈族中的高點,作爲精靈女王的左右手,她很清楚事情的始末。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難道,我們就眼看着東大陸的精靈執掌西晶嗎?”
“陛下,別忘了。她身上,也還有一半我們西晶的血液。沒有人能背叛自己的血統。夏爾是,苦棘也是。我相信,終有一天,苦棘會回到您的身邊的。”
華容長老掰開女王陛下的手心,取走了捏在精靈女王手中的堅果。
“可我只看見他越走越遠,現在都和墮落的暗精靈混在一起了,這叫我怎麼放心?”
“心上的傷最難好。他受傷太深,需要時間治癒。”
也需要您的治癒。若您真的多上心些,苦棘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華容長老臉上劃過不易察覺的隱忍痛苦,捏爛了手中的堅果。
精靈女王海黛並未察覺到華容長老不太穩定的情緒,她走在前面,又撿起第二枚落在地上的堅果,擦去上面的塵土。
“洛基說,闖入者是一位長着四個耳朵的女精靈。你覺得,洛基的話可信度有多少?”
聽到女王陛下的問話,華容長老勉強壓下心頭的不舒服,整理思緒回答問題。
“幾乎完全不可信,陛下。他甚至都無法描繪出對方的容貌,依我看,四隻耳朵的女精靈只是他又一個玩笑的杜撰,像他以前在森林裡常做的事情一樣。想要耍耍大家尋開心,或者……”
“或者什麼?你說吧。”
“或者替什麼人做掩飾。一個他認識,關係很不錯,甚至想要保護的人。”
華容長老說完自己的判斷,看到精靈女王海黛同時回頭,向她表示自己也是同樣的想法。
“如此看來,闖入者,確信是夏爾無疑了。她又贏得了一枚較量的籌碼。”
精靈女王海黛將手中的堅果丟下,一腳踏上踩進了泥土裡。
“女王陛下,不用太擔心。只要有雷諾在,夏爾是不會和他爭的。她太重感情了,那是優點,也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弱點。當務之急,我們得先修復傳送陣,將所有精靈族人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傳言中的亡者若真的來了,也有夏爾和馬塔基尼去抵擋。
我們不僅得保證雷諾能當上下一任的精靈王,還得給他一個儘量穩定寬鬆的環境。陛下,這是我們共同的願望。”
夏爾將她周圍的人看得太重,恰恰這點,是站在她身前的精靈女王海黛所沒有的。華容長老看着女王陛下的背影,不禁暗想,若她當年跟隨的,是一個像樑小夏一樣的領導者,最後她們精靈族的結果會不會變得比現在更好。她和女王陛下,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奈與痛苦?一次次向現實妥協?
“是的,華容,你說得沒錯。西晶精靈若連未來都沒有,我們如今的努力就都是沒有意義的。精靈族絕不能在我手中走向滅亡,更不能在雷諾的治理下趨於毀滅。對待夏爾和馬塔基尼的所有事情,我決定暫時不再追究。只要他們不過界,就讓她們鬧去吧。說不定在將來,夏爾還會成爲雷諾一個很好的助力,幫助他將精靈族治理得更好。”
“還有一件事,昨天住在森林外圍的黑矮人們派使者來找我,希望咱們西晶精靈向他們提供一些過冬用的木炭。”
“替我回絕掉吧。咱們精靈族,是不可能砍樹的。讓他們安分些,衣服穿厚,森林裡的冬天還是能過去的。”
精靈女王幾乎沒多加考慮,就拒絕了黑矮人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