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一切賺錢的職業與生意中都有罪惡的蹤跡。
——愛默森
每月一次的萬有城集會上,總能出些地下世界中來歷不明的稀奇貨,展示在萬有城城主府階梯之下的廣場高臺上,任由參加集會的商人和遊客們叫賣。
這張萬有城最著名的展示臺已經使用了十幾萬年,得益於每年花費大量金錢進行的維修與保養工作,整個展臺看起來依舊如新,沒留下一點歲月斑駁的痕跡。宏偉的純黑高臺上綴滿了血紅色的戰爭浮雕,幾十米高的大地之母雕像張開她黑色翼展般的雙臂,低垂雙眸,誘惑而安靜地環住高臺上的方形展示臺。
高臺上曾放過臭名昭著的魔匕“幽暗之剃”、世上最強的神兵護甲“哈爾瓦的守護”、能讀出一個人未來命運的卷軸“女神的羅盤”、東海大陸最美的女子人魚女王蘇圖娜、完全改變戰士潛能至全世界第一的藥劑“戰神之吻”……每一樣被展示過的東西,都會被記錄在後面城主府的外牆上,穿過歲月,留下令整個世界震驚的一筆。而被選上展示臺的要求,也只有這一個——足夠讓人吃驚動容。
這項從上古時期就堅持下的傳統象徵着萬有城的榮耀,也是它對整個地下世界的炫耀與驕傲。展示臺邊緣,紅色雕刻以滴血的形狀淌下,預示着擺在上面的每一件東西,在身前身後,都被臭名昭著的殺戮與爭奪纏繞,無止無休。
故而,此臺也名爲“大地之母的詛咒之臺”,不管是使用何種手段得到臺上物品的,或死在牀上被人割掉頭顱。或行船時連人帶船葬身湖海,或失蹤在某個沙漠下落不明…總之。牽扯到詛咒之臺上物品的,沒有一人能夠善終。
而今日,展現在詛咒之臺上的東西,徹底點爆了萬有城居民幾百年來早已被新事物驚得疲憊的心。
彎曲猙獰的黑色鐵籠從大地之母的雙手中伸出,長滿倒刺的粗黑鐵籠牢牢困着裡面的生物——一隻象徵至高純潔的獨角獸。
獨角獸側躺在臺上。奄奄一息,全身雪白的鬃毛柔順得像是在發光,四隻修長通過籠邊縫隙伸向外面。珍珠金色的螺旋長角頂在頭頂,上面還沾着幾滴血跡。
在這隻獨角獸身邊。還關着一名長相純美得能讓人瘋狂的白精靈,正擔憂地合攏雙手,按在頸側給獨角獸治傷。
“大地之母啊!我沒看錯吧。金色的角,那是獨角獸之王!早就該滅絕的聖潔獨角獸!城主是從哪兒找來的,根本不可能啊?”
“白精靈,怎麼還有一隻虛僞的白精靈。哦,去他媽的。她可真…真美…”
遮擋的幕布一被接下,嗡嗡議論便響徹人羣,像被砸落的巨大馬蜂窩,無休止地轟鳴着,爭相交流看法。
三百級長長的條形臺階延伸上城主府巨大的門。謝爾屠哈穿着一身裹得一絲不漏,卻纏滿黑色亮皮條紋的緊身法袍。隨意坐在臺階上,頗爲自得地接過隨從遞上她手中的黑暗雲母茶,抿了一口。
暗精靈侍從只掃了一眼謝爾屠哈胸口彆着的鑲金紫荊花胸針,就不敢再看了,順從地從空間裝備中拿出一把墊着軟墊的椅子,示意她移座。
“城主大人…”
侍從連謝爾屠哈的臉都不敢看,只低着頭,恭請她將屁股從萬人踩過的臺階上移開。
“不用了,收起來。別弄那些有的沒的,我不需要。”
謝爾屠哈的嗓音帶着一股被燒燬過的沙啞,貫穿右臉頰和左眼眼皮上閃亮的銀色傷疤顯得她妖媚多情的臉透着股英氣與冷硬,巴掌大的小臉龐是看起來危險而多變。
侍從閉嘴了,服侍過城主大人的人都知道,謝爾屠哈非常獨斷專行,幾乎不聽任何人的意見,也討厭別人對她指手畫腳。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謝爾屠哈都不允許被人牽引。
“一起抓到的白精靈開口了沒有?有沒有問出他們的下落?”
謝爾屠哈將杯子裡的茶喝了一半,將茶杯帶茶盤放在屈起的腿上,問身邊的暗精靈侍衛。
“還沒有,城主大人。暗刑室的人將器具過了一半了,他嘴巴很緊,一個字都不吐,疼了只會喊叫,受不住就暈過去。特瑞菲克請示您,是不是直接上剝皮刑?”
茶杯上出現了一條裂縫,從謝爾屠哈手中流出的黑暗元素之力很快將精緻的黑沙茶杯變成了齏粉,萬有城的城主拍了拍手上的粉末,對侍衛說:
“刑訊先停止,給他繼續灌火鹽,劑量加大五倍。告訴特瑞菲克,我只給他留四個小時,不管他用什麼方法,必須將白精靈的藏身地敲出來。再拖延下去,有所察覺他們肯定會重新隱藏起來。”
侍衛殘忍一笑,領了指示下去了。
停止酷刑?聽起來很仁慈,可過量服用火焰產生的感覺,就像一把長滿倒刺的鋼刷,狠勁在身體柔軟的內部摩擦,那種痛比打在皮肉上的釘掌更難忍。
希望那小子能撐過二十分鐘。
“城主大人…已經是五倍劑量了,我們還沒在人身上試驗過十倍…大人…大人,我對您的指示沒有任何疑問,也不想冒犯您。只是…會不會有麻煩?”
跟在謝爾屠哈身後開口說話的老暗精靈,正是在黑暗同盟會門口出手教訓人的分會長薩魯,不知爲什麼,從侍衛接到城主指示離開後,他心中總有不安。
“有時候…麻煩來找上我們,有時候我們是自找麻煩,這兩者之間的區別比一張紙還薄。這麼多暗精靈的關注之下,即使有了麻煩,也會很快平復的。
別忘了,這裡是哪兒,這的統治者是誰。薩魯。”
謝爾屠哈對分會長薩魯還是留了幾分面子的,沒直接駁斥他的提議。話中不容拒絕與質疑的態度,也表現得相當明顯,“沒有人試過十倍火鹽,這不就有人去試了麼。你若感興趣,可以將實驗結果記下來。”
分會長薩魯見狀。再不說話了,只裝作沒聽懂謝爾屠哈的驅逐令,沉默地握緊自己的法杖,盯着城主府一邊通向地下刑訊室的側門。
競價開始後。神聖獨角獸和它身邊白精靈的價格就在蹭蹭地向上跳。無底價的拍賣非常快在一分鐘內炒到了兩萬蘇,趨勢才逐漸緩和下來。
見狀,謝爾屠哈皺起了眉。
獨角獸是他們黑暗同盟會費盡心思從東大陸弄來的。爲了這隻該死的畜生,他們不僅搭進去一整個百人盜賊團的命,還用掉了一張七階的“軀體重塑卷軸”,不算那個意外繳獲的白精靈,黑暗同盟會只在獨角獸身上。就砸下了近百萬蘇。現在,叫價只有兩萬,連成本的一角都收不回,她如何能滿意?
謝爾屠哈站在臺階上,向下看得清楚。沒有實力的小丑們跳得熱鬧。各大商團的代理卻都袖手旁觀,冷眼看着高臺上的拍賣品。沒有一點出手的意思。也只有和黑暗同盟會有良好合作關係的黑玫商會,寥寥報出個“十萬蘇”,算是賣給謝爾屠哈個面子。
暗精靈商團都不是傻子,他們知道獨角獸的價值很高,卻並不想收入手中。
先不說暗精靈對天生光屬性的獨角獸那種發自本能的排斥,弄回去也是惹人煩,就論獨角獸本身的價值,也不值得那麼大的投資。
這東西怎麼養?什麼性情?皮肉骨血有什麼用?會不會對接觸的暗精靈有傷害?能不能被馴服?看它無精打采的樣子,會不會買回去就死了?
關於獨角獸詳細的介紹,早就隨着上古時期的結束一起被埋沒掉了,暗精靈們都明白,呈現在他們眼前的獨角獸搞不好是整個世界最後一隻,可誰都不願當第一個嘗試的人。
虧本了,倒黴的還是他們自己。
故而,大家價格叫得雖然熱火,大多卻是衝着旁邊附贈的那個白精靈去的。而女性白精靈奴隸在黑市上的價格,頂天也即是五萬蘇了,衝着她的貌美,黑玫商會纔不情願地將價格翻了一倍。
畢竟,也沒有暗精靈想放個白精靈女奴在家,惹自個天天起厭惡感應的。長得再漂亮,也不值得胃部和心臟不停地造反罷工。
終於,價格停在十二萬蘇的價位上,不動了。
看到這意料之外的情況,謝爾屠哈起身走下臺階,示意拍賣師暫停拍賣,準備做點什麼。
“砰——”
通向刑訊室的大門突然大開,一個滿身銀白血液的人抄着兩柄雙手劍,衝上拍賣臺,雙腿連續踢在大地之母雕像的後背上,跳上關押獨角獸和精靈的鐵籠,舉起手中的武器,牢牢擋在籠子外面。
“迅風老師!你怎麼在這裡?快走啊!離開,離開這裡!”
籠中少女第一次擡起頭,雙手根本不敢離開手下按着的獨角獸脖頸,對着籠子外的人形哭喊,眼淚瞬間從美麗的雙眸中涌出,滴滴打在獨角獸純白的鬃毛上。
躺在地下的獨角獸睜開眼,剔透溼潤的眸子看了一眼爲自己吊着命的精靈少女,心有所感,發出一聲虛弱的悲鳴。
“別怕,我會保護你們,他們不會有機會傷害你的。”
迅風被血粘得滿臉,根本看不見表情,只有那雙回頭時充滿血絲的紅眼,能看到他的堅持。
沒有迅風一貫溫和的微笑,也沒有他優雅謙遜的神態,泥球只看到一個血色背影,一動不動地擋在她前面,對着下面滿場驚詫的暗精靈發出沖天怒吼:
“即使我死,你們也別想動她一根頭髮!別想從這裡跨過去一步!都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