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卓越的東西,也常是最難被人瞭解的東西。
——《悲慘世界》雨果
笛子先生哭天搶地嗷嗷了好半天,直到所有人都受不了,被沃爾奧爾惡狠狠地威脅着要將他掰斷時,才勉強抽噎着安靜下來。
“真是狠心的老頭,完全不體諒人家和主人錯失的痛苦,一點都不可愛。”
笛子先生被變身回來的樑小夏握住:“夏爾,看來看去還是你可愛,比那個老頭和半殘廢好多了。好吧,我允許你以後稱呼我爲穆索爾大人了。”
說完,笛子先生還很好心地蹭了蹭她的胸口,在隱蔽的陣陣殺氣中尋求安慰。
這下,剩下兩個耀精靈也被得罪了。
“夏爾,喜歡笛子的話,等我稍微好點以後,我幫你做一根…來路不明的東西還是扔掉吧,上面很髒的。”鏡月盯着笛子先生,暗藍色的眼睛中一點光芒都沒有,淡淡地開口。
“喂,精靈,黑色是我本來的顏色好不好!什麼很髒,你才髒呢!”
樑小夏有點頭疼,這種沒有營養的罵戰,現在連沉穩冷清的鏡月都參合進來了。
“沒有見到死神,我也很遺憾,說不定突破九階的獎勵,就是封神,那樣也不用尋找復活的方法了。現在錯過死神了,反而不得不重新踏上去見死神的道路。”樑小夏適時將話題導回剛纔討論的地方。
“夏爾,你是被傳奇小說毒害多了吧?封神?怎麼可能那麼簡單?”沃爾奧爾適時打擊樑小夏的感嘆。
“的確,從創世紀初,就沒有生物能夠由平凡踏入神位。這是由普卡提亞世界本身的規則決定的。
在所有智慧物種中,只有人類能夠成神,很可惜,除了神的名稱外,人類的神也幾乎沒有神所具有的神性與力量,勉強可算是半個僞神。遍觀人類的神史,也不外乎一箇舊老的,力量不再強大。內裡開始變性的神,不停被新的人類取而代之的過程。”
在成神的問題上,鏡月的意思很委婉,樑小夏即使縱橫強勢到九階傳奇,依然是一個精靈,想要成神。完全不可能。凡人的身軀,不管再如何鍛鍊強化,都不能承受得了龐大神力,也只有像鏡月之前一樣的不死之軀,纔有可能容納神力而不怕滅亡,可他繼承神力,沒有神性,依然也不是神。
“鏡月,你見過死神。對吧?”
樑小夏雖然是以猜測的語氣詢問,可她在說出口的時候,基本已經有了答案。
“…咳咳…塞西斯…特別得…讓人不想去見…咳咳…”
說了好一會兒,鏡月也感覺有些累了,每一句話出口,內臟都一扯一扯撕得疼。他努力想坐起來,想夠到身邊的樑小夏,脖子卻疼得幾乎要斷開,感覺全身的骨頭與神經都跳得疼。像銼刀一樣不停磨着他的骨頭。逃脫他的控制,挑撥他的忍耐力。
靠着他受過月灼之刑傷害。靈魂無法離體崩潰,能在九階死靈系法術女妖尖嘯中逃出昇天,鏡月已經很幸運了。他全身上下的傷勢放在普通人身上,完全是等待終身癱瘓,隨時病發死亡的命運,如果是在精靈族中,治療師和藥物都不缺少的情況下,他也得養個好幾百年才能康復。
可在死亡之海這個什麼材料都沒有的地方,想要找到植物配置成針對性治療的恢復藥劑,完全是天方夜譚,治癒系的法術也施展不出來。他被灌了最後兩瓶樑小夏壓箱底的恢復藥劑,內臟的出血勉強是止住了,剩下的挫傷,震盪傷害和骨折骨裂,鏡月只能靠着耀精靈身體本身的自愈能力緩慢恢復。
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不疼,疼痛從未如此劇烈地駕臨他的身上。鏡月卻並不排斥這種疼痛,脫離了阿薩內的不死之心不死之軀,陌生的疼痛使他第一次清醒地感受到,自己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疼痛,是生命僅次於心跳的證明。
當鏡月不想表現的時候,沒有人能看出來他到底在想什麼,鏡月咳嗽了兩聲,很快就平復下去,沃爾奧爾和笛子先生都沒有在意,只說讓他先休息,剩下的過了今天再討論。
樑小夏卻敏銳地察覺到鏡月的不對勁,暗暗坐在鏡月身邊,握住了他的手,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覆在鏡月身邊:
“鏡月,我還有一個秘密。”
樑小夏端坐的身體微微向前傾斜,一絲長髮掃過他的肩膀,她光潔無瑕的臉頰靠得極近,長睫眨動之間,帶來一陣極爲清淡隱秘的香氣。
那味道,是他所熟悉的夏爾特有的清爽與甘甜,卻也不再是他印象深刻的甜美,混入了一些植物嫩芽特有的清香,甚至仔細嗅下去,還有點青檸的酸,與葡萄柚的苦澀,柏木香,蓮花香與植物果香清淡地融合在一起,緩緩散逸,就好像她的身體深處,藏着一座不爲人知的秘密花園。
鏡月微微一震。
樑小夏是揹着沃爾奧爾與笛子先生,坐在骨龍巨大的骨架內部的。沃爾奧爾不知道在和笛子先生討論什麼,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即使他偏頭看,也只能從樑小夏的背影裡,看到她似乎在給鏡月擦汗。
在樑小夏傾下的陰影中,鏡月不用擡頭都看得清楚,她攤開的手掌上,一株小小的植物從柔軟的手心緩緩生長,一片片翠綠的嫩芽在柔軟纖細的枝幹上舒展,葉片伴着點點調皮的綠色光芒,次第落開…
一共十五片嫩葉,每一片都比指甲蓋還要小,幼細的葉面上,浮動着金色葉脈,比手指還細的枝幹則是銀色,形象很符合樑小夏之前寶貝地戴在身上,從不離身的世界之樹樹枝。
“鏡月。我是不是要變成植物人了?”
樑小夏眼神哀怨地看着這棵小苗苗,都快哭了。
當她突破九階以後,就發現世界之樹的樹枝任她怎麼找都看不見,然後在體內感覺到那東西居然以她自己爲土壤,藏在她的身體裡,吸收她體內的靈魂之力爲養分,緩慢紮根生長。
也正是因爲這個無法解釋的奇怪現象,樑小夏變身銀色蛇怪以後。金色翅膀下的羽管都是淺淺的綠色。
變成蛇怪的事情,被沃爾奧爾看見了,想瞞都瞞不過去,說了也就說了。可被世界之樹的樹枝寄生的事情,她還不想和沃爾奧爾分享,直覺地。樑小夏感覺到這事情非常重要,絕對不能告訴不能完全相信的人。
世界之樹的樹苗以她爲培土生長,每日吸收的靈魂之力非常少,樑小夏從昨日醒來到今天,大概感覺這棵樹苗吸收掉的靈魂總量,能夠頂一中型的靈魂之石。可架不住樹苗吸收掉的,都是被她淨化過的最純正的靈魂之力,爲了補充被吸收掉的一點,樑小夏不得不吃掉十倍的靈魂之石補充煉化其中的靈魂之力。去掉雜質融入自身。
用自己的身體裡培育樹苗,和慢性自殺差不多。幸好這個慢性非常慢,她只要及時補充,也不會死得太快。
樑小夏沒敢告訴鏡月的是,她變成銀色蛇怪的模樣,同樣要消耗靈魂之力,每一次變身維持的時間越長,她的消耗越嚴重,如果發動猛烈攻擊。對靈魂之力的損耗更大。如果她想快快地消失在這個世界。只要連續保持銀色蛇怪的形態一個月,願望就能達成。
本來把她架在火上烤就夠難受。爲了使味道充足,鹽巴和辣椒水還大把地灑啊…大塊的烤精靈肉啊…
很難說變成蛇類怪獸和變成植物人,哪個更糟糕,但毫無疑問兩個一起發生在樑小夏身上,讓她有些無法接受。
變耀精靈,靈魂變蛇,變蛇怪,紅色電流,綠色霧氣,遺棄銘文,現在樹苗都有了…爲什麼她身體總是發生奇怪的變化,寄生亂七八糟的東西?
樑小夏感覺,自己和鏡月真是同病相憐,不過一個是傷在外面,一個是傷在靈魂。
好在,這葉子可治病。樑小夏也不心疼,揪下一片小嫩葉,送進鏡月嘴裡。
“呵…”
樑小夏的手被鏡月握住,小苗苗一下又縮回去了。
她發現鏡月居然笑了,他的嘴角輕輕彎着,眼角也同樣有不明顯的弧度,整個人笑得猶如雨後青山,帶着洗練過的乾淨氣息,彷彿什麼一直壓在他心頭的污濁與困惑,都被之前的一場大雨隨水衝了個乾淨。
“嗯…難道還是什麼好事情嗎?”
樑小夏有些困惑,她覺得自己接受能力已經很強了,卻也稍微跟不上鏡月思考的節奏。
“是好事情,都讓我有點想要試着喝些酒,慶祝一番了。”
鏡月拉着樑小夏的手,將她手掌拉到自己臉上,在她手心輕輕吻了一吻。
樑小夏臉一紅,掙脫了他的掌握,“喝酒不行,等你病好了隨便喝,但不是現在。現在你的任務是,乖乖閉眼睛睡覺休息,把你身上的傷養好。”
樑小夏是想知道答案,但是她不急,等鏡月醒來,吃飽喝足,身體不再那麼疼了,一切再談也不遲。
“遵命,女王大人。”
是的,永遠不要懷疑七有節操這種東西感謝alice963大人、chelin1204大人親媽般的餵養~~感謝一直支持本書的大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