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息不止。
在小怪獸表示出願意帶路後,樑小夏便不再給它脖子上拴細繩子了,只讓小怪獸走在隊伍最前面帶路。
生爲精靈,她討厭一切給生物套繩索的行爲。
而且樑小夏也有自信,沒有世界之樹做成的披風,小怪獸不可能跑得出她的手心。
在小怪獸被抓住後,周圍悉悉索索的隱秘摩擦聲就未斷過,她給同伴們眼色示意不用理會,幾個人一路快速行進,直到……
一片黑色的海潮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遠處的野精靈密密麻麻,都披着世界之樹樹皮做成的蓑衣,其中有老有少,總共將近上千個,都彎曲着身體和雙爪,身體快貼在地上,無聲地站在樑小夏前行的路上,阻礙她們繼續向前。
看到同伴,小怪獸歡呼一聲,丟開樑小夏,三兩步就竄進了族羣,發出一連串高頻而古怪的聲音,表示高興。
一個稍年長的野精靈照着它腦袋頂就是一拳,似是在懲罰它不聽話,敲得小怪獸又萎頓下去。
同時,一個穿着與衆不同的花邊黑披風,看起來較爲年長的野精靈從黑壓壓的野精靈羣中走出,佝僂的身體延展開站直,立定樑小夏面前。
“先祖之祖,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回去吧。在黑暗之中盤踞着的危險,即使強大如你們,也無法應對。”
這聲音是直接在樑小夏腦袋裡響起來的,她回望了一眼同伴,發現他們也都聽到了那位野精靈的話。
精神傳聲。面前的野精靈,至少有六階職業者的精神力!
而且,這位領頭人所表現出的智慧,明顯超越了“動物”所能有的極限,和高等智慧生物幾乎相差無幾。
畢竟,這種精神傳聲是可以迴避語言不通的問題,直接讓樑小夏體會到其中的意思。
野精靈們也沒有和樑小夏爲難的意思,領頭的說完話。背過樑小夏又縮起身準備離開,它身後的野精靈們也跟着起身,像潮水一樣嘩嘩散去。
“等一下!請等一下!”
樑小夏急忙叫住準備離開的野精靈,“我們是受到死神大人的委託來的,在遺忘之城中尋找一樣東西,若拿不到那樣東西。我們根本沒有辦法離開,還請您幫助我們。”
她用的也是精神傳聲,對象只是說話的野精靈頭領一人。
“那樣東西?”
野精靈行動快速,很快就散開消失在陰暗的遺蹟之中,只有野精靈頭領停下了腳步,再次回頭看向樑小夏,長長的耳朵動了動:“整個遺忘之城,也只有‘那樣東西’,有可能是你要的。很可惜。你得不到的。”
“能不能得到,我想我自己可以判斷。請您至少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行嗎?”
樑小夏堅決攔住野精靈頭領的路,一步不退。
眼前的野精靈,說不定是整個遺忘之城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了,今天哪怕使用暴力,也要將對方留下來。
僵持之間,兩方都沒有動,野精靈頭領擡起頭。眼皮包裹的渾濁金眼看着樑小夏。似乎是在出神。
在黑暗中不斷生息繁衍,野精靈們的眼睛早已退化得近乎於全盲了。幾乎什麼都看不到。
可樑小夏被野精靈頭領盯着看,感覺到的卻是類似於馬人斯文看她的眼光——不像是在看她的臉,而是透過她在看向什麼更加深奧的東西。
“你過來,讓我摸摸你的臉。”
野精靈頭領眨了眨眼,向着樑小夏走了一步。
頭領十指的長指甲次第展開,在微光的枯林中帶起陣陣寒光。
“夏爾,別聽她的!”
“別過去!”
野精靈頭領的請求,大家都聽見了,千鶴看着野精靈頭領雙手上細長如剃刀的指甲,急忙去拉樑小夏。
米伊戈爾也不贊同她以身犯險,普通的野精靈都能發出氣刃,頭領肯定還有更多他們不瞭解的手段,將脖子送到敵人手下,是非常愚蠢的行爲。
鏡月沒有表現出強烈的反對,只是保持一慣的沉默。
不過,沉默,就包含他的態度。
“我知道有些冒險,不過我還是想賭一下,最壞不過就是再去死神大人那裡報到而已。”
樑小夏笑了笑,放鬆雙手,很坦然地站在離野精靈頭領不到半米的地方。
在那雙鋒銳的長指摸上樑小夏脖頸的時候,幾個人的心都被揪了一下。
鏡月雙腳生根一樣釘在原地,右手緊緊背在身後,燃起一片火苗。
千鶴差點都要忍不住衝上去,用死亡神力將樑小夏捲回來了,硬是被米伊戈爾按住纔沒衝出去。
“相信她!”
米伊戈爾對着千鶴的耳朵低吼着,不知道是在對千鶴說,還是在對他自己說。
饒是樑小夏經歷的特殊場面非常多了,當長長的,粗糙的手指摸上樑小夏脖頸的時候,她心裡還是非常緊張,自然之心幾乎都要停了——她從未如此輕率地將自己的性命交付到陌生人手上過,從未。
好在野精靈頭領並沒有越界舉動。
她將五指張開,避免指甲刮破樑小夏的臉頰,只用長着老繭的手掌心緩緩在樑小夏臉上摩擦,一點一點地撫摸過她的額頭、鼻尖和嘴脣。
一邊摸索,嘴中一邊唸唸有詞地說着什麼。
樑小夏聽不懂野精靈頭領嘴裡的話,可她感覺不對勁,體內的小樹寶寶在那聲音的指引下,不停向樑小夏表示出一股焦躁衝動,想要出去。
“不行,小樹別鬧,現在不能出去,聽話,聽話啊……”
樑小夏不停在心中默唸。向小樹寶寶傳達她的心意。
小樹寶寶就是不聽勸,非要鬧着出去,她壓都壓不住。
“不行!不準出去!你給我乖一點,不要胡鬧!”
樑小夏第一次訓斥聽話的小樹,這次小樹寶寶卻鐵了心要和她作對。
一枝長滿嫩綠樹葉的幼苗搖擺着,從樑小夏的頭頂冒了出來,在野精靈頭領的手心碰了一下,又縮了回去。
除了知情人士外。樑小夏的小夥伴們都被她頭頂上突然冒出的樹枝嚇了一跳。
一棵樹,一棵新鮮的帶着綠葉的樹,冒出來了!
“我…我是不是眼花了,剛剛那野精靈拿着樹枝,把夏末的頭頂打了一下?”
千鶴揉了揉眼睛。
“不是,你看錯了。“米伊戈爾鎮靜地補充,臉上還掛着溫和的笑容,安撫地拍了拍千鶴的肩膀:”是夏爾小姐的頭頂上長出了一棵樹,將野精靈的手又推了出去。”
其實,老龍看到這個,比誰都震驚。
野精靈頭領的探索,到此也就結束了,樑小夏退回來,被千鶴拉住了胳膊。
“呃。夏末,你到底是不是我認識的夏末?…我是說,嗯,你該不會是什麼樹妖變得吧。“
“想什麼呢你!“
樑小夏照着千鶴頭頂給了一下,然後又笑得渾身閃爍母愛光輝,“那是我的寶寶,我是小樹的媽媽。“
寶寶…媽媽…寶寶…媽媽…
養一棵樹爲寶寶,還是養在身體內……
千鶴看着樑小夏發自內心的幸福笑容,頓時凌亂了。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幼年的好夥伴都成媽媽了。
他現在纔回味過來。爲什麼樑小夏總是叫鏡月“小樹爸爸“。
想明白後,千鶴和米伊戈爾又同時瞪向無辜的鏡月。
既然這種“神孩子“的問題不出現母親身上。那一定是父親的種有問題。
說不定鏡月纔是樹妖,總是說自己是耀精靈,不過是個騙人的幌子。
於是,本來想開口解釋兩句的鏡月,在兩人“你這個假冒僞劣產品“的注視中,又默默閉上了嘴,任由這倆二貨胡思亂想去了。
野精靈頭領也沒想到,世界之樹就在樑小夏體內,她收回手,重新和樑小夏拉開距離,走入森林裡。
“你們,和我來吧。“
野精靈頭領帶着樑小夏幾人在樹林裡左拐右拐,穿過不少廢墟斷壁,撥開一些僞裝的樹枝,沿着脆弱得幾乎快斷開的樹板根走了好久,最終將她們引導進一個大樹皮掩蓋地下入口。
樑小夏跟着草率編織的長繩子一路滑下,才發現地面之下,還存在一個她完全不瞭解的世界。
深邃寬廣的地下將近百米深,四周都沒有可以依靠的土壁,高高掉在繩子上向下滑落,腳下的虛空之下,是一大片廢墟中生息的部落。
白耀石琢磨成的精美房屋坍塌成片,華麗精美的屋角在黑暗中閃爍點點白色光芒,如晨星一般密集閃爍,劃出條條閃爍銀河。
傾斜的斷牆,裂開的雕像,破損的圍欄…遺忘之城在地下的廢墟雖然依舊殘破,卻少了讓樑小夏感覺到悲哀蒼涼的黃斑與苔蘚,呈現出亂中有序的繁忙。
野精靈們清理出一個個羊腸小道,繞着這些房屋通向四面八方。
一些野精靈揹着袋子,裝着碎石沿小道走入黑暗,另一些拿着石頭匕首,正在刮牆面上生出的苔蘚,將之小心收納陰乾,上百個小點就在這地下不見光芒的地方,各司其職,忙忙碌碌。
誰能想到,在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也有如此斑斕燦爛的美景呢?
感謝alice963大人、sallyann大人、leblanc樂芙蘭大人的打賞,感謝猴雞狗豬大人的粉紅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