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平等地待人和試圖使他們平等這兩者之間的差別總是存在。前者是一個自由社會的前提條件,而後者則象亞歷克斯.德.托克維爾描述的那樣,意味着“一種新的奴役方式”。
——佛裡德里克.哈耶克
三大巨頭在臥室邊的會客廳會談直到外面的走廊傳來響動,才差不多結束對話。
回聲先告別離開,羅蘭陛下被樑小夏叫住。
“等一會兒,回聲祭司走了以後,您再出去吧。”
樑小夏重新給羅蘭陛下上了茶,看到她眉宇間的憔悴,又將茶倒掉,很親切地遞給她一支精力補充藥劑。
羅蘭陛下接過盛着淡藍色液體的漂亮玻璃瓶,手指摩挲過瓶上工藝品般美麗的雪花花紋,很快認出,這是北霞精靈族的特產——細頸雪瓶。
關心的、親善的、區別的、暗示的、強調的…只是一個瓶子,只是一瓶藥劑,就傳遞出層次豐富的信息。
在心中感嘆一聲樑小夏的體貼細心,以及思維縝密,羅蘭陛下拔開松花瓶塞,喝了一口裡面的液體。
羅蘭頭腦的悶脹緩解很多,心中的重壓,卻沒半點鬆弛。
“謝謝夏爾陛下的體貼。”
體貼她有話說,而不着痕跡地將她留了下來。
“請講吧。我聽着。”
樑小夏將椅子稍微搬進了一些,不着痕跡地靠近羅蘭。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帶着淡淡植物味道,讓羅蘭頓時舒適許多。
“草原上。加入永生教的,不僅是汨羅和希爾,還有一大幫對她們兩個表示出支持與愛慕的精靈。也許是策略原因,永生教會在南薇的融入相對溫和,沒有自相殘殺或食人,所以精靈們的牴觸情緒也不強,我們依然信奉三月,對永生教的信徒也不反對,頂多是漠視。”
“聽起來並不算太差。羅蘭陛下。”樑小夏寬慰着羅蘭陛下:“至少比回聲形容的情況要好很多,您是不是太着急了?”
“不,夏爾,你聽我說,南薇的情況,實際比我剛剛說的要糟得多得多,“羅蘭陛下一把抓住樑小夏的手:”…在永生教出現之前,我們的生命之樹,就已經在因爲不知名的原因開始枯萎。我和長老們檢查過,生命之樹的樹根被一種黑色的力量腐蝕,全部變成了無法再吸收能量的黑灰色,樹葉也開始發黃…我懷疑。這一切都和突然出現的永生教會有關。“
樑小夏收了臉上的淡笑,羅蘭陛下所形容的一切,她太熟悉了。曾經的西晶不就是走過那樣的路麼?
“我其實是可以看着汨羅和希爾競爭,甚至縱容她們在族內分割勢力。可生命之樹已經在敗了…我們南薇,南薇遲早要斷絕的。“
不是被逼到如此地步。羅蘭不會涉險來苔暗城,希望遭受同樣困局的暗精靈能夠幫她分擔一部分壓力。
“夏爾,你說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羅蘭陛下雙手抓住樑小夏,擡起頭懇切地看着她。
從樑小夏的角度,能輕易到她草綠雙眸染着絕望而疲憊的菸灰色,帶着血絲,臉頰上的肌膚乾澀起皮,眼邊的皺紋又多了好幾道,老態盡顯。
拿着無解的謎題,承擔着不堪重負的壓力,羅蘭不是夏爾,她沒有遺棄之城在身後做後盾,生命之樹衰敗枯萎,南薇就不再有出路。
“羅蘭陛下,“樑小夏很同情羅蘭,輕輕安撫着她的手臂,聲音淡而平靜:“您希望我怎麼幫您?“
是‘您希望我怎麼幫您’,不是‘我會竭盡全力幫您’….…
這不是羅蘭陛下想要的答案。
坐在對面的精靈鬆適地靠在椅背上,脊椎非常好地適應那石頭一樣堅硬冰冷的椅面,整個人都帶着柔軟安定的氣質,綠色的眼中蘊着同情的光澤,注視着羅蘭。
曾經的夏爾,年幼稚嫩,即使有些外露的小聰明,也都被她的機智與靈巧蓋了過去,渾身充滿着生機勃勃的幹勁,一腦袋夢想,讓人覺得她前途無量。
如今的夏爾,成熟而溫和,她不像當年一般,再用花俏的充滿誘惑的語言去鼓動羅蘭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只是很沉靜地坐在那裡,一個點頭,一個微笑,偶爾兩句話,就不會被忽視,就能夠輕易左右別人的想法。
當年西晶落勢時,羅蘭尚不能壓制住精靈夏爾,如今就更不可能了。夏爾是一個不僅具有野心,思路也十分遠瞻的精靈,她不做慈善,她也不會被氾濫的同情控制內心。
羅蘭陛下失望了片刻,很快又將狀態調整好,心中自嘲。
“我想,調出一千南薇精靈,到你的遺棄之城去暫住。“爲南薇一族留下最後一條後路。
這句話一說完,整個房間中都陷入了寂靜的沉默。
曾經,西晶精靈爲了同樣的目的,送出三百精靈到南薇,可惜最終因爲中間的多重變故,導致這三百精靈又迴歸西晶部落,南薇精靈還趁火打劫地要搶一把糧食。
最終結果,是樑小夏答應治好汨羅,一切之前的紛亂干戈就此停止。
現如今,歷史又在重演了,不過對象角色互換,求人的西晶精靈,變成了被懇求的一個,絕望的光環,又戴到了南薇精靈頭上。
樑小夏抿了一下脣角,不動聲色地注視羅蘭陛下,像是沉思,又像是在重新評估與審視她。
被那樣看不出感情的目光注視,羅蘭不自覺地感覺到一陣緊張,臉皮上灼燒得厲害,事情發展到現在,讓她感覺自己在打自己的臉。
排除附庸品一樣的東雪精靈,羅蘭陛下最先想到的就是北霞精靈,可惜英格瑪女王的鐵血與排外,都使得羅蘭沒有把握去說服北霞精靈。
她也考慮過西晶精靈,只不過前事未忘,又找不到傳說中的遺棄之城到底在哪兒,羅蘭陛下才會覺得四面碰壁,轉而尋找暗精靈分擔壓力。
遇到樑小夏,算是意外之喜,也是意外之中的——尷尬。
“好。“
樑小夏盯得羅蘭陛下都有些受不住了,柔軟的脣瓣輕吐出一個音。
羅蘭陛下鬆了口氣,正待再說些什麼,樑小夏又開口了:
“我會負責那些精靈的吃住與安全,這點請您放心……不過,羅蘭陛下,您要考慮好,我不是當年的西拉雅,您也不再是當年的您,同樣的事情,不會發生第二遍。
入了我們族,他們就不會再是‘南薇精靈’,在我治下,所有精靈將被統一被稱爲白精靈,不再有南北區分,你曾經的臣民,也不可能再有迴歸您麾下的一天,這是我答應幫助您的先決條件。“
“我…明白……“
羅蘭陛下發現,她什麼都不想說了,商議了遷徙方案,迫不及待地向樑小夏告別。
彷彿多面對樑小夏一秒,都是在提醒她胸中壓着的大石多麼沉重,讓她呼吸不過來。
樑小夏站在屋中,聽着略顯急促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深處,默默閉上了眼。
“我是不是很過分?”
“不,你是對的。在這世上,沒有誰是誰的救世主。”
鏡月的聲音沉而冷清,帶着他特有的理智分析,回答樑小夏的困惑。
“可我明明有能力……”
樑小夏當然可以無償地幫助羅蘭陛下,作爲盟友,她可以提供任何武器裝備、強力毒藥、甚至親自去南薇幫精靈們剷除掉隱患。
但是爲了最終的吞併與融合,爲了統一四個分裂的精靈族,她收起了善意的雙手,眼睜睜看着南薇精靈在泥潭中掙扎,只爲了拋出一條繩索,等南薇精靈主動拽住。
樑小夏不是濫好人,她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是接受不了因爲自己一時的袖手旁觀,讓南薇精靈增添更多犧牲。
或者說,她其實是在期待這種結果,以便趁火打劫,得到更多遷居的南薇精靈。
“夏爾,我也有能力,但自從重歸於世後,我從沒自不量力地想要拯救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主動向暗精靈提出要求,是因爲無償的援助會讓她們懷疑陰謀存在,或者覺得你是可欺的;不主動幫助南薇,卻是爲了讓她們不沉溺在你的施捨中,將你當做廉價的工具……其實你心裡是有答案的,你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讓南薇精靈最終向你低頭,而不是爲了她們的感激。
你說出的話,臉上做出的表情,肢體的語言,都是爲了遺忘之城,爲了我們耀精靈的未來。“
“是,我們的目標,不曾有一刻敢忘,也只有你明白我,小樹爸爸。“
在這一刻,樑小夏發現,她的頭腦比她的良心選擇更快,她的夢想,而不是她的道德觀,驅策着她的行爲。
她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始想,怎麼讓整個南薇精靈族全數移入她的掌控之下。
她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貪婪。
樑小夏睜開眼,再不見任何掙扎或懊惱的悔恨,雙眼深邃而平靜,雙邊嘴角卻滿意地勾起,露出淺淺的酒窩,顯示出她對得到一千南薇精靈的滿意。
她已經是成功的政客了。
ps:感謝我看我讀大人的粉紅票票支持,大人實在是太豪爽了!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