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顏色你是數不過來的,但是應該會分辨它們。
——《人和命運》阿.巴巴耶娃
東北海域,薩賓島,大陸著名的三不管地帶,灰色天堂。
這裡是從北方通向東方航道最偏僻的一條,是一條從地下世界通往地上的出口,也是海洋亂流最洶涌的地方。
毒品,走私商品,急需轉手的燙手贓物,奴隸,一切見不得光的東西都可以在這裡被戴着面具的神秘買主以一個令人滿意的價格買走。
和地下城那種荒蕪而充滿無序狡詐的欺騙相比,薩賓島上的交易卻相當有秩序。
阿布魯奇是薩賓島的島主兼店長,他每日的任務就是武力鎮壓一切敢於破壞規則的人,而他強有力的手下則負責粗暴地直接在破壞者腳底綁上石頭,壓到島嶼南邊的懸崖玩一次深水炸彈。
文雅一些的處理方式,則是讓那些死人繼續發揮餘熱,做屍體二次回收,將之運到牲畜場做飼料,或者剁成魚食灑滿兜網中人工養殖的那羣食人魚中,再將吃人肉養大的一隻只水晶紅色食人魚賣到各地領主們的觀賞水族缸裡。
無論如何,島主阿布魯奇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平靜。有錢,又有規律。所以他討厭一切試圖破壞島上安寧的人。
比如眼下的三位來客。
三人都按照規矩戴着面具,從跨進島上的村子開始。就露出一副好奇寶寶的稚嫩嘴臉,按照提示走到“阿布魯奇的雜貨鋪”門前,駐足片刻,就走了進來。
臉上刀疤斑斕如同獅子一般的虎人店員丟下正在磨的剔骨刀,態度決不算友好地說到。
“買東西請左拐,有東西出手的話,右拐,如果想要找些樂子,你們可以上二樓。若是想找麻煩……“店員握着剔骨刀,眼神灼灼地掃過三個面具客的臉,”你們不會想知道後果的。“
樑小夏丟了一個袋子在桌上,繫繩袋口微微裂開,隱約透出內部璀璨的寶石真容。
滿滿一袋寶石,放在別的地方,完全是可以引起鬨搶與爭鬥的飛來橫財,虎人店員眼神卻正常得很,沒有任何貪婪之色流露。看起來很是習以爲常這種數額的賄賂小費,他單手一揮,桌面上的寶石袋子就不見了。
“是來打聽消息的?“
樑小夏點頭,“我想見你們島主阿布魯奇。“
虎人眼角微微一挑。將那袋子寶石又丟回給樑小夏,態度較之前更加惡劣:“精靈崽子,沒有人能夠想見店長就能見到店長。只有一種情況下店長會見你——你惹了麻煩——那也意味着你離死亡不遠了。“
話音剛落。樑小夏就已經踢穿吧檯,一腳落在七階虎人店員最柔軟的肚子上。踢得他倒坐在地上,猛吐了一口血。
周圍還在各自工作的店員“刷“一聲全體站起。不到一秒時間,三十多個七階的打手就將樑小夏三人團團圍在中央,臉色不善。
“現在,我的麻煩足夠讓我見到阿布魯奇了嗎?“
……
三個不速之客都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卻足夠阿布魯奇感覺到,高大些的是蜥蜴人,大熱天還一身皮草輕甲,長髮大背頭的女子,和最中央身着翠綠斗篷的女人都是精靈。
其中,皮草精靈比他略差,蜥蜴人隱隱給他更強大的感覺,中間的斗篷精靈則完全看不出深淺。
兩個九階,一個八階。
阿布魯奇從樓上的法陣裡全程看完了經過,低低罵了一聲晦氣,抄起毛巾擦了擦胸口被酒液濺溼的紋身,讓之重新恢復光彩。又吩咐旁邊正在收拾被他捏爛酒杯的小侍女,在晚餐食譜上再加一道精靈肉,然後推門走了出去。
“我是阿布魯奇,三位,別告訴我你們是來度假體驗海島風光的,如果那樣,你們走錯地方了。“
“你好,阿布魯奇島主,我們有些事情想詢問你,也許,我們需要一個更適合談話的地方?“
樑小夏以眼神示意周圍刀劍相加,凶神惡煞的保鏢,卻像在看一羣淘氣小孩一樣,眼神中帶着輕飄飄的無奈。
阿布魯奇也知道,他自身九階實力,在世界任何地方都可以稱霸一方,獨獨這三人面前,他只有完全的把握打敗衣領周圍裝飾着一圈光滑雪狼皮的女精靈。
該死的皮草女,阿布魯奇咬了咬白牙。
哦,忘記介紹了,阿布魯奇是個狼人。
阿布魯奇揮揮手,手下都乖乖收了刀劍。
“就在這兒說吧,在我和我的兄弟之間,沒有秘密。“
這些跟着阿布魯奇幾十年的人,都是絕對忠心的,如果他們想要出賣阿布魯奇的秘密,他就算有上百條命都不夠死的。
樑小夏以微微敬佩的眼光看了一眼阿布魯奇,這位身份近似於黑市總經理的狼人先生,看起來很有一套治下手段。
“一個半月前,你這裡賣出過一瓶很特別的藥劑,我需要分別知道賣家和所有買主的名字。“樑小夏說到。
“我這裡每天轉手的藥劑太多了,下到花園除草劑,上到虛無藥劑和彩虹藥劑,都從我這裡經手過,還有大量致幻藥劑和火鹽,這些號稱普卡提亞稀有特殊的違禁品,在我這裡都算不上什麼。“阿布魯奇嗤笑到。
“裝傻不僅僅是在侮辱您自己,也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島主先生……我只要知道一個半月前那瓶‘最特別的藥劑’的源頭和去向。僅此而已。“
樑小夏的脖頸微微昂起,明明神態平和。身上也沒有一絲殺氣散逸,卻讓阿布魯奇感覺到。自己像是在面對一條已經揚起頭顱的巨蛇,隨時準備向他注入最致命的毒液。
危險之中,阿布魯奇猛然想起這位奇怪訪客口中特別的藥劑到底是什麼,臉色繼而變得很難看。
“對不起,我不能透露買主和賣家的信息,這是島上的規矩,我定的規矩。“
阿布魯奇很堅決地拒絕了樑小夏。
“規矩是可以改的,“
樑小夏神色柔緩下來,摘下臉色的面具。以真容直視阿布魯奇:
“我知道你有多方關係,遠說,北方貴族,地下城的暗精靈,東方那些豪強,近一些,中央島那大大小小的海盜頭子,他們都會賣你兩分面子……
你說,如果他們突然都決定和你中斷聯繫。恰恰這時候,小小的薩賓又突然被中央島流竄的海盜襲擊,你的店還能保下來幾分?跟着你的人還能活幾個?“
清亮如鈴的聲音,吐出的卻是讓阿布魯奇異常難受的語句。
看到樑小夏的臉。消息靈通的阿布魯奇就已經明白,她絕對有能力做到這一切。
狼人島主足足想了有三秒,依然搖頭。十分堅定地回答樑小夏:
“我不接受威脅。“
這是個軟硬不吃的傢伙,樑小夏很確定。哪怕她今天將阿布魯奇打死在場,都不可能再從他嘴巴里敲出半個和藥劑有關的字。
熟讀死亡之語的她倒是可以用“讀魂術”強行探索阿布魯奇的內心和記憶。但讀魂術是一種極端邪惡的死亡法術。非得將阿布魯奇的靈魂從身體裡活活拔出來,那痛苦比殺了他還難受,這不符合樑小夏的作風。
“好吧,阿布魯奇先生,我們先不說交易的事情了,換個話題,能介紹介紹你自己嗎?”
樑小夏退了一步,以肢體語言表示她不會繼續爲難。
“我?似乎沒什麼好說的,我是阿布魯奇,這裡的主人,你已經知道了……”阿布魯奇想了一下,“第一,我討厭綠色,第二,我像討厭綠色一樣討厭精靈,第三,我最喜歡的是煎三分熟的帶血小牛排,以及徒手撕開敵人的腹腔。你還想知道什麼?”
“沒有了,我們會在島上再住幾天,這就告辭了。”
樑小夏最後看了一眼阿布魯奇,轉身就走,放棄糾纏的樣子讓狼人島主都有些詫異。
直到她一腳已經踏入雜貨店外的熾熱陽光中時,又轉過了頭。
下半身子在暗,上半身連着臉都沐浴在光芒裡,耀眼得阿布魯奇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剩那眯眼能捕捉到的模糊嘴脣在白熾光線中一張一合。
“你遲早會答應我的,阿布魯奇先生……
對了,你的紋身很漂亮。”
不知爲何,阿布魯奇感覺有些古怪,就好像那位女精靈剛剛作出了一個必將實現的預言一樣。
“嗤——”
狼人先生低哼一聲,招呼兄弟們掛好招牌讓雜貨店重新營業,然後就將這件事丟在一旁了。
……
兩週以來,阿布魯奇派去監視三個訪客的人沒發現任何問題,爲首的女精靈夏爾一天到晚都會用看起來花不完的金幣買消息,大肆揮霍間,卻沒有獲得幾個有用消息,後面兩個沉默的跟班若不是每日還要吃喝,基本就沒什麼存在感。
三人大鬧阿布魯奇雜貨店還全身而退的消息,也早就傳遍了島上,阿布魯奇的兄弟打手也暗暗放出了風,因此也沒有什麼不開眼的人因爲眼紅樑小夏的財寶而動歪腦筋。
風平浪靜的兩週,連島外的洋麪都明媚而平靜。
總體來講,排除掉三人到處探聽消息這件事外,他們無論是從富有程度還是從遵守秩序的程度上看,都極爲符合阿布魯奇心中的“模範居民”形象。
他甚至恨不得給這三位頒發永久居民身份證,好讓他們將口袋裡的錢長長久久地撒在薩賓這座毫無產出的島上。
阿布魯奇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外出散步被一隻老鷹丟下來的玻璃瓶砸到頭時。
老鷹?
這裡是島,不是山崖,海鷗倒是多,可哪來的老鷹?
直到棕色的鷹消失在天邊,阿布魯奇才彎腰撿起玻璃瓶,拔開塞子,抽出裡面塞着的牛皮紙卷。
裡面是一副手繪肖像畫,炭筆寥寥幾下的勾塗,就將場景人物的模樣栩栩如生地映上紙面。一個身形微胖的狼人侍女,正提着水桶向旅店的街道潑水。
畫面右下角的畫家簽名又臭又長,精靈文的複雜書寫結構,一看就知道作者身份,阿布魯奇不認識精靈語,連畫家叫什麼都拼不出來,不過這不妨礙他認出精靈習慣塗抹的樹葉標識。
該死的精靈。
阿布魯奇的大狼爪捏皺了紙,怕毀傷畫作,又小心翼翼地用粗糲的爪面將紙上的皺痕抹平。
“該死的精靈!你怎麼會知道梅洛迪的下落的?你怎麼知道我在找她的!”
阿布魯奇踢爛了樑小夏住屋的石門,九階狼人戰士氣勢洶洶地爆發,勁風吹得房子裡的東西都四處倒伏。
在阿布魯奇還是幼年時,他曾經和妹妹一起被奴隸販子抓住販賣,因爲賣給不同的主人而痛苦分開。父母早已去世,在這世上,梅洛迪是他唯一的血親。
他雖然不懼強敵,卻依然仇家衆多,爲了怕自己給梅洛迪帶來危險,他尋找梅洛迪的消息一直未公開過,除了自己和心腹兄弟外,整個島上的人都以爲阿布魯奇是一頭孤狼,沒有血親。
難道有人背叛了他嗎?一想到這個可能,阿布魯奇就止不住地更加憤怒,恨不得將背叛者和眼前敢於威脅他的精靈毆打致死。
樑小夏對阿布魯奇的毀壞行爲視若無睹,繼續和旁邊的兩位進行學術交流。
剛好說話的輪到讓阿布魯奇非常看不順眼的皮毛領英格瑪,不過這時候北霞女王殼子裡套着的是伊恩這位快聰明成精的靈魂。
“.......初次紋身的人,總會選擇從最簡單的小圖案開始嘗試,也許是蠍子,甲蟲這種象徵叛逆的動物,或者是戀人,血親的名字,紋身圖案也選擇下臂,頸側等易於紋身的顯露位置。
直到隨年齡增長,開始挑戰更加難度的部位,比如臍側,整個後背,或者左右上臂。同時也會選擇更大的圖案或更加具有抽象意義的內容,例如象徵力量的巨大獅頭,自認爲可以賜予力量的勇武詞彙,先前的小紋身則會慢慢褪色,就像褪色的記憶一樣。
比如正站在我們眼前的阿布魯奇先生,他覆蓋整個右肩胛骨的太陽紋身,就表示有力量與重生的含義,左腿側…...哪怕是腿毛蓋住不少,也依稀能辨認出的毒蛇紋身,則表示復仇與至死方休的含義。
唯一讓人不解的是,從褪色的小紋身中可以看出,阿布魯奇第一次紋身就選擇了胸口這個高難度的位置,根據色澤判斷,大概是他十四歲左右時的事情,阿布魯奇先生十四歲就懂得將‘音律’視爲畢生追求了嗎?“
阿布魯奇這下才意識到,他以爲好欺負的皮草女精靈,根本也是個難打交道的。
這種好像被人三言兩語剝光了看到心靈深處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ps:??本章的梗來自於七很喜歡的美劇越獄。
以及9k完畢,雖然有點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