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我的愛人。請饒恕我的愛。
像一隻迷路的鳥,我被捉住了。
當我的心抖戰的時候,這丟了圍紗,變成。用憐憫遮住它吧。愛人,請饒恕我的愛。
如果你不能愛我,愛人,請饒恕我的痛苦。
不要遠遠地斜視我。
我將偷偷地回到我的角落裡去,在黑暗中坐地。
我將用雙手掩起我的羞慚。
回過臉去吧,我的愛人,請饒恕我的痛苦。
如果你愛我,愛人,請饒恕我的快樂。
當我的心被快樂的洪水捲走的時候,不要笑我的洶涌的退卻。
當我坐在寶座上,用我暴虐的愛來統治你的時候,當我像女神一樣向你施恩的時候,饒恕我的驕傲吧,愛人,也饒恕我的歡樂。
——《我愛你,我的愛人》泰戈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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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下——”
一個幾乎凝聚哭腔的聲音突然響起。
半空中一道黑風捲起,穿着死神神侍服裝的千鶴突然出現,再次急得雙眼通紅,幾乎要流出眼淚,迸發全部死神賜予的力量去追樑小夏的身影。
千鶴不是不希望樑小夏打敗西西弗斯,塞西斯交代的任務就是如此,他沒有理由反抗。可是他不能眼看着樑小夏白白送死。
和連天空都容不下的毀滅之神相比,還未掌握全部守護神力的樑小夏,比辯雨中的蝴蝶還要脆弱,那微末的銀綠光芒在猩紅銘文流溢,毀滅飛煙充盈的天空之下。如同隨時熄滅的微弱燭光,飄飄搖搖,危在旦夕。
是的,曾經創世三神之一的安奈米克,所握的是毀滅與守護兩種力量,守護世界之樹,守護生命,並且毀滅災厄,在輪迴循環中達到平衡。與毀滅相比,守護是堅定而枯燥的。枷鎖般沉重脆弱,也不及毀滅的威力強大,所以“守護”先被安奈米克遺忘,又被西西弗斯拋棄。
若樑小夏能夠真的完全體悟到守護的真諦,成爲分裂安奈米克原始神力的守護之神。不是不能和西西弗斯的毀滅對抗。可現在的樑小夏不過才發現神力不到一年,連完全將守護規則都摸不透,面對西西弗斯的毀滅,沒有一絲勝利的可能。
當死神塞西斯告訴千鶴這些的時候,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朝樑小夏而去,希望阻止她,他不想看樑小夏死,不想看她犧牲,卻換來毫無價值的結局,他最好的朋友……
千鶴很努力很努力了。他幾乎感覺到神力透支時軀體都在崩解,可他哪怕連時間都超過了,也未追得上前面樑小夏奔向死亡的腳步,她的箭太快太疾,只留下一個閃電般的銀色影子映在他的心裡。
“不——”
“不——”
一模一樣的喊聲,同時從千鶴和西西弗斯的嘴裡發出,都充滿了不甘和絕望,不過與千鶴天空中洶點般的身姿相比,西西弗斯的吼聲要痛苦更多,憤怒更多。
巨龍聲波震盪過天空,震盪過海面,震得正在對付銘文龍的衆人全從船上被吹進水裡,甚至震得時俟都搖椅晃,龐大的身子擦了一下海面。
銘文龍消失了,巨大的裂天龍爪也在瓦解…….或者說,他們在重新變爲飛灰,燃燒,然後凝聚於站在海面的人身上。
“鏡月——”
這一次,喊聲不再響起於所有人心底,而是直接在耳邊,平庸的凡人之聲,帶着極度仇恨的不甘憤恨,大聲咆哮。
鏡月看着天空之上的流光穿過西西弗斯的軀體,靜靜感覺到毀滅的火焰久違地再次席捲身體,帶着痛苦,帶着殺戮與毀滅的,靜靜閉上眼睛,直到睜開時,雙眼已成爲真正的龍瞳。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西西弗斯從天上墜下,下半身完全被樑小夏全力一箭氣化,只剩還算完好的上半身漂浮在海面上,瞪大眼睛看着鏡月,怒喊着,揮舞雙手混亂遊動着,想要伸出手去抓鏡月的褲腳。
爲什麼,他想不明白,已經被剝奪神力的鏡月,爲什麼能將毀滅神力再次搶回去,爲什麼想要將神力搶回去,他有太多的不明白。
“因爲你創造了生命,你早就失去了徹底代表毀滅的資格…….”
鏡月低頭,以龍語吐出對西西弗斯的評價,回答了他心中前一個疑問。
神之銘文是雙向的,能夠從鏡月流向西西弗斯,就能從西西弗斯再倒流回鏡月,中間過程雖然複雜難懂,連師究其一生都不可能研究明白,可鏡月的智慧本就不在西西弗斯之下,在做客的兩個月間,西西弗斯一直琢磨如何完全剝奪他身上的毀滅力量,他也沒閒着。
“是這樣麼…原來是這樣麼…因爲我創造了暗精靈,我創造了人類,我創造了新的生命,我沾染了守護,沾染了新生……所以我從來就沒有成爲毀滅的資格,所以即使我把握蹤滅之神的力量,也撐不過幾萬年,終究要死,終究要脫離規則。所以成神,只是我狂妄的臆想,從我踏上這條路開始,就註定沒有成功可能?”
西西弗斯眼中的光熄滅了,愣愣地瞪着自己舉起的雙手。
還有什麼,比知道自己離成功僅剩一步時,才發現近在眼前的,其實遠在天邊?
天空之上,樑小夏並未聽太清西西弗斯和鏡月的對話,她只能感覺得到,在她快要觸碰到西西弗斯的剎那。纏繞於西西弗斯身體外,不停阻滯她的毀滅神力突然散了……然後她輕而易舉地洞穿了西西弗斯的身體。
她的守護神力無法和毀滅神力對抗,卻足以以神力抹殺一個凡人,一個亡者,沒有毀滅力量護身。報以全部力量與決心的樑小夏殺西西弗斯就像是刀切豆腐般利落自然。
可惜被他在最後關頭避了一下,西西弗斯沒死。
樑小夏一定秉承斬草除根,吃過西西弗斯太多虧,她也早就明白不能給西西弗斯喘息機會,來不及去管鏡月的變化,她再次以身爲箭,撲向海上漂浮的西西弗斯。
“嗡——”
一道白影從海上閃過,樑小夏直直扎進了海里,又躍出海面,追上一個前方一個快如閃電的白影。
是基諾。
這世上。沒人能躲開樑小夏的箭,可基諾做到了,在樑小夏想要二次切開西西弗斯的身體時,基諾突然竄出,從旁邊拉了一下西西弗斯。導致樑小夏本來命中頭顱的箭。最終射穿了胸口。
不過西西弗斯本身的靈魂之力也在這一箭中所剩無幾,隨時可能死亡。
基諾抱着胸口開個大洞的西西弗斯,以完全不符合人類的速度在海上奔跑着,他的速度太快,快得連遠處的雷諾都心驚。
八階的弓獵手雷諾,他發現自己的動態視力居然連小男孩的影子都看不清。
“站住停下給我站住”
所有人都上了,雷諾,洛基,天上的時俟,大神侍小姐。回聲,大家都在用招數阻攔想要救西西弗斯的基諾,基諾卻靈巧地在縫隙之間穿梭,雙手緊緊抱着西西弗斯不肯鬆手。
“停下吧。”連西西弗斯都開口了。
他已經失敗了,他已經生無可戀了,這樣垂死掙扎還有什麼意義,求得敵人的憐憫嗎?那是要最後的尊嚴也失去了。
基諾咬緊嘴脣,終於停下,半截身子泡在海里,死死地瞪大眼睛,與樑小夏對視。
“放過父親吧,大姐姐,你放過他,好不好?父親只剩一口氣了,我會好好看管他,不讓他再與你作對,你放過他吧。”
基諾快哭了,與樑小夏對視。
“對不起……這不可能。”
“我用我的血和你交換,行嗎?”
“不要任性,你知道我無法答應你。”
樑小夏搖搖頭,下達最後的死亡通牒。
基諾眼中希望的光芒熄滅了,他也知道,樑小夏無論如何是無法放過西西弗斯的。
最終他鼓起勇氣擡起頭,“我知道你要的最後一枚上古精靈遺物在哪裡,我可以再加上那個換父親的性命。”
“你知道?在哪裡?”
沒有最後一枚石球,伊露文昆雅就無法真正重見天日,這東西幾乎要成爲樑小夏的心病,發動所有力量都沒有下落,線索幾度中斷。遍尋世界而不得的最後一枚石球,居然在這個孩子身上?
“在這裡,”
基諾指了指自己,對樑小夏露出一個真誠微笑,突然轉過西西弗斯的身體,在西西弗斯空洞的胸口中按下一枚漂亮奪目的寶石。
圖留斯之石,他願意用自己的性命,犧牲獻祭,來換取西西弗斯的生命,換取父親的生命。
已經被打擊得灰心喪氣的西西弗斯驚醒,還未問基諾幹了什麼,就感覺到一股溫暖的,龐大的靈魂之力和生命力開始源源不斷地流入他的身體。
不似他平時吸阮人靈魂時咀嚼食物般的甜美,基諾的靈魂之力沒有一點芬芳,沒有誘人的味道,只有河水般的奔騰與溫暖,毫不抵抗地流入他的身體,如同血液般,親密地融合在他體內。
西西弗斯重生了。
他的軀體在飛速成長,他的創口在恢復,他變化出的英俊容顏在融化脫落,取而代之的則是他早已忘記的,他還作爲活人時的本來面目,聰慧,鮮活,略顯平庸。
與此同時,抱着西西弗斯的基諾也在僵硬石化,他鬆開了西西弗斯,就在這最終的犧牲中,遊向樑小夏。
基諾從腳下開始一點點變爲灰色,在右腿完全灰化後,基諾忍着痛將右手插入胸口。拿起一枚光澤鮮豔的青色石球,掙扎着塞入樑小夏手中。
“大姐姐,你會放過父親的……會吧?我保證,他真的已經是凡人了,真的不會再和你作對了…….還有我的血。你拿了我的東西,一定要……聽我的。”
最後一枚石球,法斯坦的迅猛右腿,上面還沾着基諾最新鮮的心臟血液,黏在樑小夏手上,溫熱直透心底。
樑小夏握住了石球,她已然無法阻止這一切,她心底還是希望西西弗斯去死,可她不希望一個天真的孩子連死不瞑目,她無法那麼殘忍。
樑小夏最終艱難地點下了頭。
基諾的身體又被西西弗斯抱起。低着頭的中年人眼中是難掩地複雜情感,可他抱緊了基諾的腦袋。
小男孩的石化已經蔓延到脖子上了,冰冷的石在一點點剝奪他的生命,他在西西弗斯懷裡扭過頭望向樑小夏:“從來未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基諾。”
“我會記住你的。基諾……你是個好孩子。”
樑小夏捏緊了血染的石球。故意讓已經變調的聲音變得溫和起來,掐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柔如風地誇獎道。
基諾真摯地笑了,又將頭扭回西西弗斯懷裡,靜靜靠在他胸口,側耳貼在西西弗斯破爛的衣衫上,感受他的體溫。
“我累了……父親……我想睡一會兒,一嗅兒……”
西西弗斯抱緊了僅剩的石像,沉默無言。
不過這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空氣扭曲。一道象徵輪迴的大門出現在大海之上,在叮叮咚咚的沉悶鈴聲中,大門開啓,走出一個穿着高叉黑袍的嫵媚女人。
世界定格了,海波停止起伏,天空的雲也未再流動,所有人鮮活的表情都被定格在這一刻凝固,如同木偶雕塑。
沒有人能看見這美麗的女人,除非他或她經歷過死亡。
“塞西斯大人。”
千鶴彎下腰,飄到塞西斯旁邊行禮,得到她隨意地擺手,“千鶴,你做得很好,等我回去再表揚你……現在,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塞西斯的聲音有些彎彎的顫音,女性特有的嫵媚中還帶着冰冷冷的舔,千鶴臉一紅,什麼也沒說,恭敬地退到一旁。
“西西弗斯,你應該感到榮幸,你是我這幾百萬年來,唯一願意親手接引的靈魂。上次見你時我就告訴過你,死亡是你最親密的伴侶,永遠無法逃脫。”
“呵,死亡麼,也算是不錯的結局了。“西西弗斯眼神內斂,沒有一點光彩,他的心已經死了。
“不過,出了一點點意外,“
塞西斯擡起右手,白嫩的食指在空氣中快速劃出一個微小度,
”我本來是要接引這個孩子的,可惜他已經沒有靈魂了——該死的圖留斯之石,只會引起混亂,果然該禁止掉——所以這次的出現和我的初衷違背,我不是接引你,而是邀請,請你去死亡之海做客,唔,也許是永久的?全是死人的死亡之海,第二次出現活人氣息,哦這可真有意思。“
“已經無所謂了。“
西西弗斯一手不鬆地抱着石像,走入輪迴之門內,在即將完全跨入門後的一刻,發出一聲音量不高,但是完全清晰的感嘆:
“我恨諸神——我恨這個世界——“
“不,你是愛着它的,只是你還未看清自己。“
塞西斯將西西弗斯一趕,打了個響指,輪迴之門就消失了。
但靜止的時間並未重新開始流動,塞西斯也沒急着離開,反而饒有興致地停下來,轉向樑小夏。
“因爲你沒有親自將西西弗斯帶到我面前,所以事先答應你的獎勵沒有了——哈開玩笑的,看你現在的樣子,真可愛。
好吧,趁我今天心情好還沒有來得及反悔,趕緊提出你的要求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可以答應你……我甚至可以將西西弗斯再還給你哦?“
“不用了,“
這一刻,樑小夏非常很清楚自己要什麼:”我只想你幫我把毀滅神力從鏡月身上剝離出去。“
鏡月還清醒,但他的意識在被蠶食,他的理智在逐漸淪喪。要不了一分鐘,就會成爲繼西西弗斯之後的第二個毀滅之神。
平靜的天地間,早已再次飛起碎灰,流竄火焰,燒燬海洋與天空。沒有了西西弗斯的神力爭奪,這次的毀滅之力復甦得更加徹底,鏡月只有頭部還有原樣,身體已經開始逐漸撕裂膨脹……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因爲我做不到。“
塞西斯攤了攤手,露出遺憾的表情。
“塞西斯大人“連千鶴都開口懇求到。
“別求我,沒用的。諸神之間是無法互相干涉規則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尤其是掌管死亡的我。無法跨越規則去幹涉別的神力……好了,你還有別的願望嗎?“
“不,沒有了。“
樑小夏麻木地搖了搖頭,終於還是無法避免地走到了最痛苦的結局。
“你確定?”
向死神提出一個要求,而死神除了復生亡者或干涉神力外。幾乎是萬能的。這麼好的機會,要捨棄了?更何況塞西斯雖然喜怒不定,卻是非常堅定的信守承諾。
上一次,有人向塞西斯提要求的時候,她哪怕再不高興,都赦免了一支耀精靈姓氏獲得不死之心,哪怕她也因此惡意地詛咒報復這些貪婪的精靈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並且十倍地擴大了詛咒範圍。
可她畢竟還是信守承諾了。
現在,塞西斯擺出了闊綽姿態,竟被無視了。
樑小夏再次搖頭。
“好吧。如果你什麼都不想要,我倒是有個小禮物送給你,不算是諸神之間的干涉,而是對你的一點慷慨表達。”
塞西斯單手從空氣中一抽,拿出一個密封液體的木頭長桶,遞給樑小夏。
樑小夏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木頭長桶居然是用生命之樹削成的,裡面的東西肯定價值連城,但她已經沒有一點心情了。
塞西斯離開,世界秩序恢復。
不顧毀滅神力會摧毀樑小夏的身體,她幾乎是血肉模糊地跑到鏡月身前,緊緊抱住了鏡月的腰。
他的火焰點燃了她,燙傷她,燒得她的不僅皮膚髮黑,連血液都被點燃,可這些傷轉瞬又消失,轉嫁出她的身體。
“爲什麼?”
她問的,是西西弗斯沒有得到答案的第二個問題,爲什麼要將毀滅神力再奪回來,爲什麼不讓一切終止在她衝向西西弗斯的那一刻。
鏡月已經快瘋了,他體內各種殘留的神力混淆在一起,像爆炸般要將他破開,他真的想放縱自己,任由毀滅之力驅使本性,奪取夏爾,瘋狂地親吻她,擁住她,撕碎他身邊這些礙眼的雜碎,讓這個世界在火的洗禮中迴歸湮滅的安寧,只有他們兩人,再無人打擾……但是他不能啊,他怎麼捨得心愛的戀人流淚難過?
就像他明知道夏爾對上西西弗斯有那麼一絲勝算,也不會忍心眼睜睜地看到伴侶死在眼前一樣。
所以,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鏡月抽出了匕首,鑲滿了寶石的匕首,有他們之間太多故事的普通匕首,送入樑小夏手中,以幾乎變形的手指捏住了她握緊匕首的手,反抵在樑小夏的胸口上。
“你知道該怎麼做,爲了我們的寶寶,爲了精靈們,爲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我的愛人,你必須這麼做。”
“不,鏡月…….我不想,我不想這樣,我們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你讓我怎麼辦……讓我怎麼辦……鏡月……”
樑小夏握着匕首的手在抖,身子也在抖,她感覺到自己正在哭,哭的不是眼睛,不是血,而是她的靈魂,在隨着滾燙的淚水一點點熬幹,迸發出絕望的鳴唱。
“這是殺死我,殺死復生的毀滅唯一的方式。”
“這就是命運。”
鏡月握着樑小夏的匕首一用力,插入了她跳動的自然之心,捅碎了她的心臟。
一切開始於他,終止於他,這樣也好,將這條命還給她吧。
……
樑小夏能夠切身的感覺到生命流失的痛,她的心碎了,被匕首戳出大洞。像是要將鏡月給予的血液全還給他一般,噴出大股大股的金色,濺在他的身上。
然後,傷害流逝,生命倒轉。她碎裂的生命之心在快速癒合長好,抱着她的,那熟悉的容顏卻難掩痛苦色變,在顫抖中緩緩軟倒,崩解。
“夏爾,我的夏爾……好好地活下去。”
我也,還未來得及說夠我愛你。
只是,能夠認識你,能夠愛上你,就已經沒有遺憾了。
鏡月睜着眼睛。緊緊抱住樑小夏,然後緩緩地鬆手,閉眼,溫和地將頭垂在樑小夏肩膀上。
毀滅之神已經復甦的神力開始再次流失,天空開始再次慢慢恢復正常。烈火逐漸消下去。樑小夏睜着眼睛,眼淚被燻烤得乾涸。
孤苦,孤苦……
就像是單飛的大雁般,她站在空中,站在烈火中,卻覺得冷風從四面八方向她吹拂,吹過她心裡空洞洞的黑色深坑,發出“嗚嗚”地悽慘聲音。
連哭都哭不出,只有冷風呼嘯而過的荒寂,與痛徹靈魂的冰冷麻木。
耳墜還在。戒指還在,本該成雙成對……
卻只剩下她了,只剩下她自己了。
……
“不——鏡月,我不會離開你,你答應過不騙我,所以不論是活着還是死了,我都會緊緊抓住你,跟着你這次,換我守護你,換我保護你。”
說完,樑小夏將手中快要捏碎的最後一枚上古精靈遺物拿起,掰開鏡月的嘴,硬按進他嘴裡。
石球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還有基諾的血。樑小夏幾乎是在做出決定的瞬間就想到了塞西斯到底送了她什麼,打開生命之樹封存的蓋子,裡面是滿滿的,最濃郁的黑色靈魂之石,浸泡在紅色的血液中……基諾的血,融合的血。
樑小夏感覺自己似乎聽到塞西斯那惡意中帶着善意的調笑,“那麼一點血,怎麼夠呢?“
現在,只缺一個靈魂。
“夏爾——”
“女王陛下,你要幹什麼——”
所有人都在朝空中叫,都希望阻止樑小夏,但是她已經橫了心,她不想不願不能再與鏡月分開。
所以已經沒人能夠再阻止她,所以拼盡生命拼盡神力,拼着失去自我失去靈魂爲代價,她想要和他在一起。
銀綠色的守護之光在空中迸發,樑小夏的蛇尾緊緊纏在鏡月身上,像捕捉紛飛的蝴蝶般,又將那歇始消散的毀滅神力纏捲回來,重新灌入鏡月體內。
若毀滅不能摧毀,就帶着她的守護一起永存下去,這一次,由守護的力量,來守護毀滅的存在。
靈魂離體是痛苦的,樑小夏無數次譴責過這種痛苦,可當她自願喝下那一桶血,自願將黑色的靈魂之石插入身體,纏上鏡月,讓靈魂不停與鏡月的靈魂融合分解時,她感受到的,只有滿足的幸福與安寧。
不論命運是好是壞,最終她們一起承擔。
從此,再不會有人將他們分離,因爲他們永遠在一起,她在他的身體裡,在他血脈中,在他的意識與情感中。
她活着,他活着,她死,他也會消失,這是她所有的愛,所能付出的最後東西。
永遠,永永遠遠地在一起吧。
……不分彼此,不再隔離。
代表守護的銀綠光,代表毀滅的黑紅光,兩種光芒交織在一起,射漏了雲層,鋪下了海底,天空之上,五彩霞光萬丈,點燃了火燒雲,刺得人睜不開眼,只想流淚。
在那光芒中,慢慢凝聚出一個人影,難辨男女,難以看清面容,只能從那輪廓上的長耳與纖細身材中,看得出是個精靈,飛翔於天空之上俯瞰衆生的驕傲精靈。
雲散風停……海浪連綿起伏着,蔚藍光芒再次均勻灑下,暖融融卻不燙人地撒在大家臉上。
“那是女王陛下嗎?她成神了?“
“我最後好像看到夏爾和鏡月先生融合了?……他們,還能分開嗎?”
“誰知道呢,只要小陛下想和鏡月先生分開,總有辦法的吧?”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