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神殿內。
此時已聚滿了不少人,除了冥風、曦和、夜漸離以外全是女弟子,這些女子莫不是二八芳華之上的妙齡,長相亦是頗爲養眼。
冥風依然是一副老樣子的端坐在尊椅之上,全身籠罩在黑色長袍裡,一束黑白相間的頭髮遮住面額,叫人看不清其真實想法。
殿內數盞幽燈實如鬼火般搖曳個不停。紅娘子已與花豔舞跪了下來,齊聲道:“不肖弟子拜見師尊,望師尊能恩准弟子重返師門!”
說罷紅娘子側頭對着曦和猛使眼色讓其行禮,豈知曦和冷漠剛毅並非徒有其表,並不按照紅娘子的眼色所做,直把紅娘子急得焦慮不已。
夜漸離雖有疑惑這時卻只得按下心來,道:“殿主,怎麼這麼急便召小子回來?”
冥風淡淡地道:“你倆終肯回來了麼?那便輔助聖女管制好幽冥神殿吧!”
紅、花二女聽罷起身站到一旁,但都不無擔心的看着長身而立的曦和。而這時冥風亦轉過頭來看着曦和,雖有頭髮相阻,夜漸離仍然發現冥風射出的有如實質般的眼芒直刺向曦和。曦和則毫不畏懼的與之對視,夜漸離讚歎的同時另外幾女卻都是擔心不已。
“呵……”冥風突然笑了,蒼老的聲音裡除了淒涼外便是落寞與寬慰之意:“沒想到你竟然在老夫即將離世之時回來看望老夫了!老夫實是無憾吶!”
曦和不爲所動,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唉……”
話不出口,卻是無聲勝有聲。當時因爲暗夜驚魂堂的事自己大怒之下踏出幽冥神殿,曾發誓永不再踏足幽冥神殿,這會兒卻是因爲冥風而回歸,也不知是天意弄人還是他曦和罪有應得呢?
一念至此,曦和臉上剛毅之色化去,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陰霾,曦和終是曲下身來,道:“父親,曦和不孝,教您老擔心了!”
冥風大慰道:“你能回來便讓老夫心安了!這諾大的幽冥神殿遲早需要你來管理,這漠北的安全也需要你來出一分力,無論如何,你終是不能獨善其身!”
曦和臉色木然,冥風都已經這樣說了,看來其真是時日無多了。
冥風這才轉向夜漸離,卻是平和的道:“去闖蕩了也有不少日子了吧?收穫如何?”
夜漸離笑道:“收穫頗豐,卻仍非殿主對手!”
冥風沉吟着,半晌才道:“你可知我爲何要將你召回來?”
夜漸離閃動着星眸,無奈道:“殿主需要我來完成一次最後的寄託!”
“最後的寄託?”冥風大感有趣,笑道:“不錯,確實需要你!可是你明知不是我的對手,如此冒冒然回來便不怕丟了性命嗎?”
夜漸離嘴角一陣抽搐,無奈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縱是失去性命又如何,我夜漸離纔不是那般失信於人之輩!況且殿主您老人家乃我殺兄仇人,現在您老人家已經快要離世了,若不趁此機會做最後一搏,我又怎對得起在家苦候的父親?”
夜漸離剛一說完,便覺後背似針刺了一般,回頭一看竟是胭脂竟不滿地嘟着小嘴惡狠狠地盯着自己,只得向她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不會有事,實際上到時自己到底是否有事夜漸離也不知道。
夜漸離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冥風在與他對談中覺得此人風趣無比,亦是給他逗得有若回到了孩童時般。冥風微笑道:“竟趕如此當着老夫的面直言老夫已時日無多,你是第一個!”
夜漸離狀作無辜的咧了咧嘴,冥風更是笑道:“難怪顏路也在信中說你是人中之龍,初見或許覺得你只是有一身傲骨罷了,但現在再次一觀,卻又覺得你多了一份自信少了一份傲氣,着實不錯!”
普天之下能得冥風誇獎爲不錯的並不多,夜漸離深明此理,卻更加不會驕傲自滿,只是道:“老爺子便不要再試探小子了!對小子是何安排便請直說吧!”
冥風道:“年輕人就是爽快!如此,我們便約在三日後天池上論生死吧!”
夜漸離點頭應道:“如此小子便回去做最後的努力去了!”
說罷在冥風的點頭下退出大殿。
夜漸離一走,殿內的空氣就似凝結了下來,迫得衆人幾乎要喘着粗氣。冥風終於開口道:“自今日起,幽冥神殿殿主之位便由曦和繼之,爾等當盡心竭力輔助曦和安攘漠北安危!”
“父親……”曦和似有話說,卻被冥風袍袖一揮便給擋在了嘴裡,只得應聲稱是。一時除聖女外其他弟子俱是抱拳道:“拜見殿主!”
曦和猛然醒悟時,冥風已抽身離去。
這時聖女、花顏舞、紅娘子走了過來,胭脂首先道:“殿主毋要心生不忿,事已至此,便讓師傅他老人家安心吧!”花、紅二女亦是同樣希冀的看着他。
曦和一時茫然,突然發覺自己已成爲了幽冥神殿的中心,身上的擔子亦是重了幾倍。
清雅居。
夜漸離、曦和、胭脂、花豔舞、紅娘子聚在一起。曦和執杯道:“夜兄真不該如此草率便做了決定!”
“是啊。小弟(公子)你怎能如此莽撞呢?”其他三女亦是附和道。
夜漸離與四人逐一碰杯,飲盡後才道:“我根本就沒得選擇!”
又倒好一杯酒,才續道:“謝謝幾位的關心,生死有命,天要收我的時候,就算我躲到天涯海角去亦是不能逃過的!來,乾一杯!”
曦和一聲長笑,嘆道:“我要是有夜兄一半的灑脫也就不會淪到現在這地步了!”
夜漸離聽罷同樣是發出一聲長笑,直震得身前身後的梅花顫動不已。
梅花秀麗,生於苦寒冬天,一身傲骨,不畏霜雪,終逃不過命盡枯竭之時,更何況人呢?
常言道:危機壓頂,臨陣磨槍,實乃下下之策。
夜漸離亦是深明此理,他自問對於武學一途不曾有過滯留懈怠之時,奈何他與冥風之間相差甚遠,若不趁這三天時間好好修煉一番,他實在沒有把握。
即使是一成也沒有。
首先他差得便是領悟。對於自然萬物的領悟,要知道他乃用劍者,想要以意御劍,必先將劍視爲人,要視劍爲人,必先做到以萬物爲人才可。譬如花瓣凋落了卻可以爲下一次的花開得更豔更美作出一番貢獻,又或者說這個世界上鷹抓兔就似虎吃人一樣,存在着變幻莫測的因果氣數關係。
當然,要想在三日之內領悟這些,他夜漸離自問自己並不是什麼天才,是以他只能扼要的將領悟到的一些自然劍意融入泣血劍裡,如今他最大的仰仗便是泣血劍法,雖然只有十三式,但其中式式都頗爲不凡,招招都明裡暗裡藏着無限殺機。
第一天,夜漸離什麼也沒做。只是呆坐在清雅居前靜靜地看着梅花,梅花吐蕊怒放,給夜漸離的感覺便是練武之人的極盛時期,一但花期即過,梅花就會凋謝,只剩下光禿禿地梅花主幹與枝幹。
這便是一個練武之人將會在極盛時期轉入極衰時期!
這便是盛極而衰!
雖然明悟了其中的道理,但要將其運用到劍法裡是何其之難,泣血劍法是一種極高深的狠辣劍法,若這個人心性不甚堅強,便會在這狠辣劍法中迷失自己,從而墮入魔道成爲飼劍者,終日只會以劍殺人,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液後方可解脫。
也幸好夜漸離學有至剛心法先天罡氣,以先天罡氣之強來領悟以狠辣著稱的泣血劍法,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在學武這方面,夜漸離確實乃天資聰穎之輩,只在短短下午半天之內,就已將盛極而衰之理融入至劍法中,當然這一切只發生在夜漸離的腦海中,而他本人卻是動也沒動過。
他清眼見到兩儀梅花陣開啓,甚至清楚知道這陣法是怎樣的運轉着,卻始終沒有發現這陣法運轉之路數有何值得關注之處,不由大嘆自己於陣法確實沒有緣分。
隨即又想到自己本應該嚴陣以待、極進努力、以好應付到時的生死論戰。沒想到這會兒心思卻飄到了這陣法之學之上。看來在生死悠關的情況下,自己把一切實在看得太重了。這難保不會成爲將來的一道大坎!
幸好夜漸離醒悟的及時,纔沒有被這種求勝心切的思想所主導。不然他已經可以遇見生死論戰時自己已經伏地授首了!
當晚休息過後,第二天早上醒來夜漸離只覺渾身精氣充盈,雙目神光爍爍,端得是英氣逼人。
今日。夜漸離不準備在清雅居前領悟練武,而是去天池上“踩點”!
踩點也叫作視察地形,判斷天池之上什麼地方對自己有利,又什麼地方於敵方有殺身之禍。
天池之上,寒冰鋪底,在上面行走實若如履平地,唯一不同的便是每每腳踏下去之時便會在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來。那種寒意似要突破阻礙進入人的內心來大肆破壞一番。
踩點的當然不可能有冥風,因爲他冥風沒必要如此做;而他夜漸離亦沒有要其他人作陪,他看似只在天池冰面上隨意的行走了一番,但實際上他卻將冰面上任何一個地點都印在了腦海裡,一遍遍地思索着那些地方於自己有利,好利於自己進攻或防守,但無論如何,天池湖面終是太大,就是他夜漸離的腦海中夜不能裝下其中幾處小一點的差異,卻是非舍不可。
踩點完畢後,夜漸離又重新回到了清雅居,索性還好的是胭脂這魔女知道他正在緊要關頭,故沒有貿然闖入過。這讓夜漸離心裡放鬆了不少,整個人也精神了不少。
領悟了梅花怒放之後凋謝的盛極而衰之後,現在剛好踩點完畢,時間還有不少,夜漸離又將全身心的心意轉到了樹葉之上。
樹葉實屬這個世界上最底層之物,狂風颳向它時,它根本不會抵擋,任狂風肆虐。它卻是順着狂風的心意任狂風將它帶向何處,它也不會憤然反對。
這又是一種什麼至理呢?
這是一種什麼至理?夜漸離也在這一刻真正領略到了什麼叫真正的百思不得其解。
從下午直到現在,夜漸離仍然沒有絲毫頭緒。但他卻清楚知道自己的心境亂了。趕忙運起先天罡氣鎮壓住那紊亂的氣息,使整個人迴歸到了自我的境界。
然而夜漸離身軀一震,眼神裡閃出一絲明悟的感覺,憑着剛纔的感覺,喃喃着道:“大道至簡,忘心忘我,融入萬物,順其自然!”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