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離緩緩抹去泣血劍上的煙塵,“嗆”的一聲插入劍鞘,轉過身對着七具屍體盈盈一拜,喃喃道:“雖是身死,卻是因我,死後若不能安息,你們又如何去放心投胎?也罷,我便爲你們做個衣冠冢吧!”
夜漸離迴轉身子在枯黃的草地上一陣摸索,終是在一刻鐘後,把幾人的外衣脫了下來,在旁邊運功挖出一個小坑,將七人的衣物放在一起,又用雜草掩蓋住,在小坑前面將七人的武器分別插好,望着那七種傲然立在草地上的武器,眼中閃過一絲氤氳:“你們現在算是真的同生死了!只願你們來世莫要挑釁我這般有着一些實力的人!”
言罷,輕輕一嘆,轉身將雜草放在七人的身上,又用雜草做了一個簡易的火把,這才自懷裡掏出一個火摺子,點燃火把後,將火把隨手扔向獨立於一片空地的七人屍體所在之地,然後人已瞬間向西掠去,只在原地留下洶涌天地的濃煙冉冉升起……
墳冢原,放眼望去,盡是滿目淒涼,枯黃的雜草隨風搖盪;在這一片方圓不過百丈的草原上,滿是密密麻麻的墳冢,這些墳冢的主人生前都或多或少的是名動一方的人物;然而,現在,他們卻是與來往商賈盜賊平民的屍骨葬在了一起,葬在了這一片荒涼的草原;每一年,這片草原上都會有新的墳墓立起;故此,這裡被稱爲墳冢原!
墳冢原,孤零零地撲在北方;一陣風吹過,雜草飄飛,淒涼映入人的心頭;此時,墳冢原最不顯眼的一處,那裡的墳墓明顯得比周圍的墳墓要少;在這處墳墓少的草地上,正立着幾個人。
幾個腰佩長劍的人,幾個江湖人!
風輕輕撩起幾人的髮絲,爲首的青衣人道:“剝皮抽筋,二位可好?曦和來看二位了!”青衣人曦和眼神裡閃過一絲哀傷,淡然的話語卻是對着面前的兩座墳墓而說的!
輕風拂過孤零零地兩座墳墓,默默無聲,曦和身後的幾人亦是默默地低着頭,不發一言,場面一時顯得寂靜,寂靜地令人發悶!
曦和慨然一嘆,眼神已是有些蕭索:“十年前,我十七歲,親眼目睹你們命喪,卻是無能爲力;只有在你們歸於塵土後,我才能來祭拜你們!十年來,人事更替,幽冥神殿已是有些敗落了;不知道你們的弟弟可否有能力爲你們報仇?又或者他會和你們一樣,魂斷神殿?”
空曠的草原上,除了呼呼風聲外,就只有曦和那有些蒼涼的聲音;聲音蒼涼,環境荒涼,人卻更加悲涼;曦和身後的幾人仍是動也不動的低着頭顱,似乎對曦和的話充耳不聞般;但事實上,幾人卻是不敢不聽着曦和獨自呢喃,因爲他們幾人聯合起來也不是曦和的對手;在他們的印象當中,這已是曦和第十次來到墳冢原祭拜剝皮抽筋了;每一次的祭拜,曦和都會莫名的發着一些牢騷,曾有一次,一位兄弟試圖勸解曦和,卻是被曦和頭也不回的回手一劍,斬下了那兄弟的頭顱;幾人俱是看着那兄弟的頭顱咕嚕嚕地滾向一邊,那大睜着的雙眼裡滿是迷茫,似乎並不相信曦和竟然會出招對付他般;其餘幾人看在眼裡懼在心裡,從那以後,便再也不敢在祭拜的時候試圖去勸解曦和了!
曦和心中無限惆悵,待要開口訴說實,卻覺得喉頭苦澀,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拿酒拿肉來!今天我要與二位同地而飲,一嘴方休!
”
曦和剛說完,便有二人提着酒壺與食籃走上前來,打開食籃,一時食物的芳香飄向草原,二人不動聲色的將籃子裡的肉放在兩座墳墓之前,又把酒壺的封泥拍開,靜靜地放在兩座墳墓之前。便再也不做停留,飛快地退到了曦和的身後。
曦和上前席地而坐,隨手拿起酒壺對着兩座墳墓遙遙一示意,便再也不做停頓,一仰脖子,酒壺裡的酒卻是洶涌的涌向灌向曦和大張着的嘴,曦和的嘴能有多大?自是無法全部喝盡,而多餘的酒液卻是順着脖子流淌到了胸膛,一時胸前青色衣衫盡溼。
好一會兒,風聲似乎也沒有了,整個草原就只曦和猛灌的聲音;終於,酒壺已見底,“啪”的一聲,酒壺已碎,卻是被曦和以手捏碎;碎裂的瓷片深深刺入曦和的掌心,鮮紅的血液瞬間染紅手掌,曦和卻是渾然未覺;仰天一聲長笑:“十年之前,我本可以出手相助,卻是因爲畏懼老混蛋的實力,而不得不忍痛退到一邊!這十年來,我每年都來祭拜,卻是爲了彌補我那心中的虧欠!”
墳墓靜靜地屹立在墳冢原,風聲依舊,幾人沉默依舊,而坐着的曦和聲音卻是有些沙啞,有些悲涼,更有些哀嘆。
曦和淡淡地看着染血的右掌,眼裡沒有絲毫痛苦之色,左掌卻是伸進食籃,掏出一個雞腿,用力的啃了一口,半含糊道:“你弟已來大漠,而且已去過神殿,而現在,他正趕向八風營;不知道,他是否會經過這裡?”隨後一口吞下雞腿,繼續道:“不要問我爲什麼會知道這些,這一切都是老混蛋利用雪鷹傳書告訴我們的;而且老混蛋還註明了這樣做的原因,沒想到老混蛋他竟然把這當作遊戲!”
說完似乎還猶有未盡,再次啃了一口雞腿,恨聲道:“老混蛋真的是瘋了!他竟然讓自己也身爲這場遊戲裡的一枚棋子!他真的是活膩了!”
身後幾人依舊低垂着頭,任用輕風帶起髮絲飄揚,卻是絲毫聲音也不敢發出,他們不是不敢發出,而是沒有什麼原因可以讓他們發出聲音。
曦和獨自言語,不管身後幾人心裡有何看法,事實上,身後那幾人心裡有什麼看法,曦和也管不着,他也不需要管;因爲他有這個實力!這個世界上,有實力就可以當老大!有實力就可以橫行霸道!有實力就可以篡位!有實力就可以奪人生殺大權!
世界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曦和早在十年之前剝皮抽筋身隕的時候就已明白,他親眼見證過什麼叫作不公平,包括他現在也正在不公平的環境下活着;他也知道,剝皮抽筋的弟弟也在被老混蛋以不公平的手段威脅着,威脅着他爲他完成他心裡想做的一切事情!
命運有時候就象強暴!因爲被迫而活着!
曦和掌心的瓷片仍然沒有脫落出來,因爲用力而牽動掌心的肌肉,那鮮紅的血液又汨汨地流了出來,一滴滴滴落在草地上,卻是如針大海沒有翻起一點波浪。
曦和手臂一甩,啃得只剩骨頭的雞腿已經拋向身後,兀地站了起來,看着那兩座孤零零的墳墓淡淡道:“二位,今年只能就這樣了;也不知道來年我是否還有機會再來?也不知道我們是否會成功?”此時曦和的眼裡再也不復先前的悲涼,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感到刺骨的冰冷。
冰冷,身後的幾人也感受到了;但其
中一人卻不得不忍受着冰冷,上前收拾着食籃,十壺酒,曦和喝了六壺,而另外四壺兩座墳墓前卻是分別放着兩壺,酒罈封泥俱是被拍開,酒香四溢,飄向幾人,更飄向荒涼的墳冢原!
曦和轉過身子,手腕一轉,掌心處深深刺入的幾塊瓷片也在瞬間脫飛出去,帶起一股血箭,不待曦和出聲,已有一人閃身而出,爲曦和包紮了起來。
幾息之間,曦和的右手手掌已纏了厚厚的繃帶;雖是隔絕了血液的滲出,但白色的繃帶裡卻隱隱可以看出點點鮮紅慢慢地蔓延着。
半晌,曦和擡手,看了看手掌上白色的繃帶已經有一大片鮮紅;曦和輕道:“此番祭拜之事已了,便迴轉而去吧!”
說完不待幾人回答,已擡腳就向前走去,方向直指西方;後面幾人一言不發的緊緊跟在後面;只幾刻之後,幾人已是消失在了墳冢原。
墳冢原再次孤獨了,陪伴它的只是那隨風飄飛的雜草與滿草原的墳墓;墳墓靜靜地屹立着,只有那徐徐輕風卻是在輕輕地呼號着;不知是爲墳冢原的孤獨還是爲了墳墓裡英雄的末路而呼號?
都不是!風只是爲了自己的使命而呼號;墳冢原也僅是爲了埋葬墳墓而存在;墳墓也僅是爲了墳墓裡面的人而靜靜地屹立着……
天色漸暗,墳冢原的雜草似乎遠比其它地方的雜草昏暗一些;天色雖然暗了下來,但風卻吹得更猛烈了起來,墳冢原上的雜草呼呼啦啦地隨風搖擺,掩掩映映間,慘白的墳墓一閃一閃的。在這昏暗的天空下顯得甚是詭異。
遠在幾十丈外,一青色身影飛速的疾掠過來,只幾個起落間,青色身影已經到了墳冢原的邊緣。
夜漸離定睛一看,見是與亂墳崗一般的墳冢原,不由暗叫一聲“晦氣”。
擡頭一看天色,見已快徹底黑了下來;又看了看荒涼寬闊的墳冢原,心道:不會今晚要宿在這裡吧?
宿在遍地墳堆旁,你會不會幹?傾聽着孤魂野鬼的哀怨訴說,你會不會幹?想象着大批大批的死人正睡在你的旁邊,你還會不會在這裡睡覺?很顯然:你不會!
但是,你不會,並不代表夜漸離就不會!夜漸離忽然發現自己體內有一中尋求刺激的力量,這股力量極度地帶着自己留在這墳冢原。
夜漸離自是不會相信什麼鬼神之說,但要說突然之間睡在遍地墳墓旁,心裡還是有些不適應的。所以,他就在墳冢原的邊緣比較空曠的地方找了一個地方盤膝而坐,而促使他找到這個地方卻是因爲一股酒香,這股酒香清淡卻幽長,聞其香,夜漸離已知道這就是上好的竹葉青了,對於能夠在草原裡還能聞到竹葉青的清香,夜漸離自是好奇不已,於是就循着酒香慢慢地走到了曦和祭拜過的地方,由於有着雜草,又因爲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夜漸離倒是沒有看見離身子最近的兩塊墓碑上的字。
坐下來後的夜漸離卻發現了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酒瓶近在咫尺,且肚子裡的酒蟲已被喚醒,但是礙於這是祭拜給死者的;夜漸離卻是不好拿了喝了。
“唉,世界上最悲慘的事莫過於酒蟲遇酒不能喝了!”夜漸離長聲一嘆,有些唏噓道。
說完便坐正身子,心神內斂,呼吸平穩,已是陷入了修煉之中……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