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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尚未說話,倒是一直在身邊伺候的冬梅開口說道:“我們小姐姓聶。”

許墨笑道:“原來是聶小姐,失敬失敬,那一夜想必你也聽到了,邪月遺寶之說,純粹是子虛烏有,又何苦奪這無用的玉佩呢?”

那天晚上,顧凌波和他說起這事情的時候,聶姑娘就在旁邊偷聽,許墨不相信她未將這事聽進去。

那位聶姑娘眼神一轉,笑道:“許公子就這麼肯定,邪月遺寶只是個傳說嗎?”

許墨笑道:“是不是隻是傳說我不知道,但現在這玉佩無任何用處,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心中卻想:“就算邪月遺寶是真的,不知道遺寶位置,拿了玉佩也無用。”

以許墨的性格,這樣的話,自然不會明着說,但字裡行間卻無比在暗示着此意,只消面前的這位聶姑娘稍有注意,便會聽出弦外之音。

只見這位聶姑娘淡淡的一笑,說道:“既然這玉佩沒有任何用處,那公子不妨就割愛吧,我願用東西和你交換玉佩。”揮了揮手,身邊早已準備的夏荷,便端着一隻托盤上來。

這是一隻香檀木製成的托盤,表面用鏤空浮雕的手法,雕刻着蒼松圖案,上蓋一塊紅色綢緞,一看就是江南的產的上等綢緞,即便只是單調的紅色,但閃亮的光澤依舊令人感覺眩目。

許墨冷笑道:“事關三大宗門的名譽,交換的事情莫要再提了。”竟是看也不看那托盤一眼,更沒有伸手揭開紅緞。

聶姑娘目注着許墨,忽得又笑道:“你不看看就推辭了嗎?或許交易的東西比那枚玉佩更具價值。”

許墨冷笑道:“有什麼比三大宗門的聲譽更具價值呢?”

丫頭夏荷冷哼一聲,慍怒道:“你這人好不識擡舉,我們誠心誠意的與你交易,竟連看都不看一樣就拒絕,青竹宗有你這種弟子,真是宗門不幸!”

許墨心中慍怒,臉色不變道:“我和你主子說話,你一個小丫頭插什麼嘴,還不快快退下!”

“你!”

夏荷本是牙尖嘴利的丫頭,怎麼肯示弱,就要出言反駁,卻被聶姑娘攔下。

“住口,還不向許公子道歉!”

“小姐!”夏荷恨恨的盯着自己小姐,可聶姑娘的表情一改溫和的表情,嚴肅的讓人不敢質疑。

“是,小姐。”夏荷怏怏的道,“對不起了,許公子。”聲調冗長,一聽便是心不甘情不願。

許墨冷笑一聲,作揖道:“不敢、不敢,我一個青竹宗的內門弟子,怎敢接受夏荷小姐的道歉呢?”說着還做出一副不敢恭維的模樣。

怪異的語調,做作的表情,倒是將身旁的柳青芙和顧凌波逗笑起來。

聶姑娘眼波一轉,笑道:“兩位姑娘相比想看看我拿出的東西吧,實話實說,我拿出的東西,對於三大宗門來說,可比那無用的玉佩有價值多了。”

兩女對視一眼,忍住笑意,將目光投到許墨身上,不知不覺中,她們習慣了以許墨馬首是瞻;許墨沉吟片刻,喃喃道:“看上一看,未嘗不可。”

聶姑娘漂亮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狹長的縫隙,笑道:“放心,不會讓許公子失望了。”轉頭對夏荷道:“打開吧。”

夏荷雖有些不願,可仍然依言而行,素手輕輕一挑,將紅緞掀開,托盤裡一共躺着三件東西。

一本書、一支筆、還有一顆丹藥。

許墨皺眉道:“這些是何物?”

聶姑娘笑道:“久聞青竹宗以劍法爲尊,我這送上的第一件東西,乃是一本劍譜。”

“劍譜?”許墨冷笑一聲,“恐怕不勞聶姑娘費心了,我青竹宗現有的劍譜雖然談不上高明,但也絕不會貪圖你的劍譜。”

若是普通人,定會被許墨這不屑一顧的表現激怒,但聶姑娘明顯不是普通人,只是微微一笑,素手拂開擋在額前的碎髮,小聲說道:“這本劍譜可是大有來歷,傳說三百年前,東南域劍客有北張南嶽之說,北張就是東南域第一大派太極門的創始人張一豐真人;南嶽則是號稱落英神劍的嶽卓羣嶽大俠。”

“嶽大俠閒雲野鶴,並未像張真人一樣開宗立派,但他所創的一手落英九劍卻是與太極劍一起,號稱開創劍道新氣息的劍法,我帶來的這本劍譜,正是落英九劍劍譜。”

柳青芙大驚失色道:“這真是落英九劍的劍譜?”

別人不知道落英九劍的威名,她卻知道的一清二楚:太極劍講究一個意在劍先,先後卻正是相反相稱,借對方之力以爲己用,隨時屈伸,實是開創了東南域劍道的新局面;而落英九劍則正好相反,講究劍在意先,劍出而意後,以凜冽無雙的劍招取勝,他父親柳恆博的劍術,就多受落英九劍的影響。

許墨並未聽過這門劍術,見柳青芙一副驚愕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師姐,這劍法很厲害?”

柳青芙面色古怪的道:“厲害、厲害當然是厲害,爹爹當年就得到了落英九劍的一招半式,才能才衆多內門弟子中脫穎而出,成爲核心弟子;但也正是因爲只得到一招半式,所以劍法不得寸進,如果爹爹得到——”

說到這裡,她突然閉口不言,面色不愉的盯着聶姑娘,半晌才說道:“敢問聶姑娘,你是怎麼知道我爹爹的事情。”

聶姑娘盈盈一笑,說道:“我要說是巧合,柳姑娘相信嗎?”

柳青芙果斷搖了搖頭,道:“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柳恆博得穿落英九劍的事情,在青竹宗內也只有少數幾個長老知道,如果不是有人泄密,外人是不可能得知的。

只是柳青芙思慮再三,也不知長老中會有誰將這秘密泄露出去。

許墨卻心中一動,暗道:“聽聞嶽重樓長老和師傅頗爲不睦,他也姓岳,難道是嶽卓羣的後人,因爲不忿師傅得到了落英九劍,所以將消息泄露出去?”

正思緒間,就聽聶姑娘的聲音傳來:“柳姐姐不必疑心,我自然有自己得到消息的渠道,卻與青竹宗的長老無關。”

柳青芙冷哼一聲,不再看她,只是目光緊盯着那本劍譜不放。若單論價值,光這本劍譜就在那無用的玉佩之上了,更不用說——還有後面兩樣。

她的目光不禁顧盼到了那支筆和丹藥身上。

聶姑娘將她神色看在眼裡,微微一笑,道:“這只是第一樣東西,第二樣卻是給落霞宗的,只可惜落霞宗的弟子似不在此地啊。”似笑非笑的盯着許墨。

許墨難得面色一紅,尷尬的道:“落霞宗的郭師兄在路上出了一些事情,已經帶着弟子先回宗門了,對了——第二樣東西是什麼。”

聶姑娘似是看穿了許墨的尷尬,並不在此事上多做糾結,指着那支看似普通的筆說道:“南嶽嶽卓羣的劍譜雖然珍貴,但這支筆的珍貴之處,卻絲毫不在劍譜之下,特別是對落霞宗來說。”

許墨又看了一眼那支普通的毛筆,紫竹做的筆桿,筆頭似是狼毫,卻又沒有狼毫的靚麗光澤,看起來平平無奇。

他下意識將目光移到了聶姑娘臉上,希望她能給個解釋;就聽聶姑娘說道:“不知三位聽說過赤霞三丈紅沒有?”

許墨和柳青芙對視一眼,具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疑惑。

赤霞三丈紅是什麼?沒聽說過。

他們下意識就搖了搖頭。

便在這時,顧凌波的聲音突然傳來,語氣裡滿是驚訝:“你是說赤霞三丈紅?”

許墨轉過頭,正好迎上了顧凌波那雙驚愕的眼睛,忍不住問道:“顧仙子,這赤霞三丈紅到底是什麼東西?”

“沒什麼,只是一門武技——準確的說,是一個招式而已。”顧凌波面色古怪,話到這裡,便點到即止。

許墨將目光偷到偷笑的聶姑娘身上,面帶疑惑的問:“還請聶姑娘解惑。”

聶姑娘也不推脫,爽快的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赤霞三丈紅是落霞宗的鎮宗武技,正如顧仙子所說,其實只有這麼一招,卻威力無窮。”

事關落霞宗的內幕,柳青芙和許墨都不知道,只有顧凌波這個清風閣的首徒略有耳聞,見兩人疑惑的眼神遞來,只能解釋道:“落霞宗只有兩位長老實力超過了凝神期,大多數長老的實力雖然還不如我清風閣核心弟子,它憑什麼位列八品宗門,你倆可知?”

許墨和柳青芙對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心中卻滿是疑惑,特別是許墨,早在年會時,見到那個落霞宗的長老趙寒霄,便知落霞宗的整體實力遠不如他青竹宗,不知爲何,兩大宗門竟能同時位列八品宗門。

“難到是因爲這赤霞三丈紅?”許墨試探的問。

顧凌波點點頭,道:“我也知之不詳,但有一點卻清楚明白,落霞宗之所以能位列八品宗門之末,靠的就是這招赤霞三丈紅,聽聞二十年前,剿滅邪月宗時,落霞宗的前任宗主曾用這招硬撼過邪月宗宗主一招,那時候落霞宗宗主才凝神中期,而邪月宗宗主少說也是凝神巔峰的人物。

許墨心下一驚,便知這赤霞三丈紅的厲害,能讓人以凝神中期,硬撼凝神巔峰,除非兩者武魂相差太多,可兩位同樣是宗主,想必武魂都是極品之選,那差別就在武技上了。

一念及此,他不禁對赤霞三丈紅刮目相看,可依舊有個疑惑未解。

“但又和這支筆有什麼關係。”許墨說到。

顧凌波同樣用疑惑的眼神盯着聶姑娘,似是也不知其中的奧妙。

只見聶姑娘微微一笑,面頰浮現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說道:“這本是落霞宗的不傳之秘,但誰讓它的弟子不在此,說說倒也無妨。”她目光一閃,緩緩開口道:“赤霞三丈紅確實能令越級挑戰,但卻必須依靠這支“乾坤一劃”,才能發揮出招式的全部威力,而這支筆,早已在二十年前遺失了。”

顧凌波面色一變,眼神凜冽的盯着聶姑娘,冷冷的道:“既然已經遺失,卻不知道聶姑娘又從何得到。”

聶姑娘微微一笑,便將這森冷的氣息消去,柔柔的道:“這就不勞顧仙子多問了,我只能保證,這東西的絕對是真的,而且來路絕沒有問題。”

顧凌波冷笑一聲,不以爲意的道:“這筆是真是假與我有什麼關係。”目光卻始終不離筆尖左右,似是要辨別出它的真假一般。

聶姑娘眼波一閃,笑道:“真的與你無關嗎,顧仙子?”

顧凌波面色肅穆,說道:“自然。”

許墨見到這一幕,心頭已經有些瞭然,三大宗門雖然表面和睦,但背地裡卻你爭我奪,不得安息;如果聶姑娘說的是真的,那這支乾坤一劃的迴歸,必將給落霞宗帶來質的飛躍。

如果郭衡陽在這裡,漫說是一枚無用的玉佩,就算是再多的代價,他也會答應;可郭衡陽明明不在這裡,這姓聶的姑娘還將它拿出,這番作爲,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許墨天生就不喜歡打啞謎,於是準別將話題挑明,只見他冷着一張臉,肅聲說道:“敢問聶姑娘拿出它來,是什麼意思。”

聶姑娘秀眉一挑,道:“許公子多慮了,小女子還能有什麼意思,不過是想物歸原主,順便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已。”

許墨沉說道:“明人不說暗話,我只問聶姑娘一句話,若是我不答應交易,你會怎樣。”

聶姑娘笑容一斂,低眉注視着自己的指尖,幽幽的道:“若是你不答應,說不得我就將這東西,直接送到落霞宗宗主的手裡了。”

一旦落霞宗拿到乾坤一劃,實力必將大增,對於青竹宗和清風閣來說,都不是一個好消息。

許墨輕咬着牙齒,沉聲道:“聶姑娘這是威脅我嗎?”

“如果你認爲這是威脅,那也未嘗不可。”聶姑娘明媚的眼波里,綻開一抹微笑,就如桃花初蕊一般絢爛,“當然,選擇權還在你們手中。”

許墨審視着面前的女子,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極漂亮的女子,可越漂亮的女子越是危險。許墨心想:“從到來時的下馬威,到現在,她每說一句話,每拿出一樣東西,都牽引着我們的思路,不給我們任何轉變思路的空間和餘地,真是厲害。”

作爲一個自現代社會穿越而來的人,許墨不得不承認,即便在他那個時代,這位聶姑娘也會成爲極厲害存在。

她的厲害絕不僅僅在於實力,更在於那近乎精確而冷酷的把握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