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滑落,在面頰上落處兩道長長的水線。
“是的,就是這樣,他寧願在洞口忍受風雨,也要爲我騰出一個休息的地方,寧願受我一掌,也不願意傷害走火入魔的我。”
聶青青擡起頭,目視着黑衣人的眼睛淡淡的道:“告訴我怎麼做。”
昏暗的燈火,昏暗的大廳。
整個大廳是用青石板鋪成,坐在地上,冰冷而刺骨;但真正讓聶青青感覺到刺骨的,卻不是從地面深處的絲絲寒氣,而是黑衣人的眼神。
你很難去形容這樣的眼神。
憐憫、悲傷、或許還有一些動容,可這些對於聶青青來說,都不重要。
“告訴我,告訴我怎麼去做,然後我會去做。”她的聲音平靜中帶着一絲顫抖,眼睛裡嗲這種,無法描述的表情,彷彿是憂傷,又彷彿突然覺得很幸福。
“我教你一套功法,當他吞噬了血影分身後,你立刻用這套功法運功,將他身上的熱毒吸走。”黑影人淡淡的說話,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只是一掌印上她的額頭,一些玄而又玄,卻又清楚明白的文字,鑽進了聶青青的耳朵裡。
灌頂之法!聶青青心下一驚。
她曾在一本古籍上見過這種傳授武技的發誓,多是西方大能者使用。
“沒想到我竟能有幸遇到這種好事。”她慘淡的一笑,盤腿開始修煉功法。
這無名功法並不困難,只需要功力足夠便可,大概幾刻鐘時間,聶青青就完成了修煉,睜開眼睛,又看到了那具黑影。
黑袍、黑靴、黑色的紗巾,還有那雙漆黑的眼睛,而這雙眼睛中閃爍的光彩,猶如夜空裡,唯一的那顆星。
“好了。”聶青青道。
人已經站起身,掠到黑衣人身邊,輕盈的就像一隻輕盈的燕子。
黑衣人依舊靜靜的站着,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無論她有什麼動作,黑衣人都不會覺得驚訝。
聶青青淡淡的道:“我已經完成了。”
黑衣人道:“那就好。”停了停,突然又道:“你想清楚了,可能會死。”
聶青青撫爾一笑,道:“我今天才知道,死未必是痛苦的事情;更何況,只是可能會死;”聳了聳肩膀,絕美的臉上露出一抹坦然的表情,“或許我運氣好,能活下來也說不定。”
黑衣人嘆了口氣,說道:“活着,只是一個傳說而已;所有做過這種事情的人,都死了,但你有可能活着。”目光聚焦在那具骸骨上,“血影分身是一種可進化的武魂,修爲越高的人使用它,威力就越大,沒人能抵禦它的誘惑。”
聶青青淡然的一笑道:“你呢?你也不能嗎?”
黑衣人嘆道:“我說了,是所有人,當然包括我。”
聶青青“哼”了一聲,道:“你的眼睛並沒有渴望。”
“那是因爲我有更加渴望的東西。”黑衣人看了一眼地上的許墨,道:“如果沒什麼事情,我就開始了。”
“再等我一下。”
聶青青扶起許墨,看着他那張因爲耗盡生命,而變得蒼白的臉,幽幽的道:“你不會有事的,現在我就要救你,相信我一定能救活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許墨的睫毛突然動了動,像是在迴應着聶青青的囈語。
聶青青淚痕未乾的臉上,也已露出了微笑。
她知道他已能活下去。
因爲剛纔,他已經答應了她。
“開始吧!”小心翼翼的將許墨放在地上,聶青青絕美的臉上,露出堅定的表情。
“如果你能活下來,你和他之間的事情,我絕不再過問了。”黑衣人深深的看了聶青青一眼,走到以盤膝姿態,坐在地上的血骨前,突然一掌揮出,掌心綻放出五彩光芒。
“給我出來!”
一掌劈下,“咣噹”一聲,如同金屬之間,碰撞的聲音,骸骨震盪,表面一片龜裂。
一陣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聲音,鑿進了黑衣人的耳朵裡。
這聲音悽烈的不可思議,但黑衣人絲毫不爲所動,又是一掌揮出,正中骸骨額頭。
“咔嚓!”一聲,骨骼化作了碎片,飄向空中,與此同時,一道黑煙從骸骨中竄出。
黑衣人目光一凜,大喝一聲:“還想跑!快給老夫留下!”變掌爲爪,猛地一抓,虛空中浮現出一隻巨大的手掌,將這黑煙裹住。
只聽虛空之中,傳來兇惡的人聲:“老匹夫!你認爲這樣就困的住我嗎?”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你試試看。”用力一甩,那爪影便將黑煙扔向了許墨。
聶青青忍不住驚呼一聲,剛想上前,就被黑衣人叫住:“別動,沒事情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聶青青遂不敢動,看着黑煙鑽向許墨身體。
“老匹夫毀我軀體,我看再找一具軀體!哈哈哈!”囂張的笑聲在大廳裡迴盪,聶青青幾乎就要上前,便在時候,只見許墨突然坐起,紫色漩渦在身後浮現,猛烈的旋轉起來。
那聲音再次傳來,卻充滿了驚恐:“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東西!老匹夫竟敢害我,我絕不會饒了你,絕對不會!”
黑衣人冷冷的一笑,道:“不會?也要看看你能否活下來,以爲用封骨之法,將靈識封在武魂裡,真是自作聰明!”
說話間,黑煙便被許墨身後的紫色漩渦,盡數吞噬;許墨的臉色瞬間由白轉紅,頭頂蒸騰如煙。
“快,就現在,將熱毒從他體內吸去!”黑衣人大喊。
聶青青立刻上前,依照腦海中的記憶,雙手抵住許墨後背,運行那套無名功法。一股驚人的熱量從許墨身體傳遞進她的身體之中,灼燒着經脈,一陣脹痛。
“堅持住,不可分心,否則你們兩個都必死無疑。”黑衣人一邊焦急的看着兩人,一邊大喊。
聶青青得了傳承,自然知曉其中的厲害,也不敢想其他,只是一個勁的運轉功法,將熱流源源不斷的吸進她的體內。
經脈的灼熱感,如蛆一般,附在她的骨髓深處,一點一點的吞噬着她的意志。
一開始,她尚且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後來,她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所作所爲,只是瘋狂的,毫不節制的運轉着功法。
一遍
十遍
百遍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熱流斷絕,聶青青才停止了所有的動作,而此刻,她已經筋疲力竭了。
只能輕輕的靠在許墨的背上,將自己的重量完全交給他。
感受到許墨體內真氣逐漸恢復平衡,聶青青虛弱的臉上,綻放出一抹微笑。
“成、成了。”她說,聲音微不可察
窗戶緊閉,屋子暗的很。
許墨醒了,醒的很早,當他醒來時,看見牀邊坐着一人。
不是聶青青,是一個男人,黑紗遮面的男人。
“師傅!”
神秘人從不讓許墨叫他師傅,但在許墨心中,早已將神秘人當作師傅,此刻醒來,第一眼見到了神秘人,“師傅”這個字眼,脫口而出。
“你醒了。”神秘人的語氣依舊很淡,淡的聽不出他的情感,可一句“你醒了”卻讓許墨倍感溫暖。
“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怎麼會在這兒?”許墨恢復了對神秘人的稱呼,一個“你”字,代表着他們認識,可能熟悉,卻並不親密。
神秘人似笑非笑的道:“你忘記了?”
許墨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劍、血、痛疼,奄奄一息的自己,還有聶青青的那絕美的面容,一一浮現在他面前。
“對了,我是在荒谷的山洞裡,白家,白家的兩個長老要奪取血影分身,糟糕,還有青青,青青怎麼了!”許墨猛地起身,抱着腦袋,腦袋的劇痛讓他幾乎無法思考。
“還記得這麼多,不錯,真不錯。”神秘人點點頭,右手虛按。
許墨只覺得一股無形之力,將他按在牀頭。
風真冷,他想。
冷風撞擊着門窗,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許墨掙扎了半天,見毫無作用,心知神秘人的功力遠在他之上,忍不住道:“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白重齊怎麼樣?青青呢?青青怎麼樣?”
在提到青青的名字時,許墨的語氣明顯焦急了幾分。
神秘人將這些看在眼裡,微微一笑道:“你不關心我爲什麼在這裡嗎?”
許墨白了他一眼,道:“你完整的站在這裡,我爲什麼要關心你呢?”
他與神秘人一向這樣,以相互調侃嘲諷爲樂,往往是你說一句,我說一句,滔滔不絕。
但此刻,許墨卻只說了一句,就停了下來。
“告訴我,和我一起的姑娘怎麼樣了?”他靠在牀頭,眼神散漫無光。
不知怎的,剛醒時,頭腦中閃過了一個畫面,聶青青被白重齊一掌擊飛,飛濺的血液如此醒目。
白重齊是誰,凝神期的武者。
“青青絕不是他的對手。”許墨暗道,心如刀割。
神秘人恨恨的道:“妄費老子不遠千里的來救你,你這小子心裡只向着姑娘,真是——”
話說道一半,便說不下去了。
神秘人長嘆了口氣,沉聲道:“不過那姑娘卻也值得你如此掛念。”
許墨心中升起了一絲不詳的預感,真氣爆發,衝破了神秘人的束縛。
“告訴我,青青她怎麼了?”許墨雙手抓着神秘人的胳膊,猛力搖晃起來。
神秘人反手將許墨制住,搖搖頭,說道:“放心吧,那個姑娘還死不了,不過如果你再不醒,她可就死定了。”
許墨冷靜了下來,心想:“師傅從不打誑語,既然他說了青青沒事,那就一定沒事,只是不知道爲何說我再不醒,她就死定了。”
一念及此,原本稍微平復的心緒,又波動起來,說道:“她在哪裡,帶我去見她。”
神秘人點點頭道:“穿好衣服跟我來吧。”
兩人越過一條長廊,來到了一間女子的閨房,推門而入,一名侍女正坐在牀邊。
“你先出去吧。”神秘人道。
那侍女欠身一禮,順從的離開。
視線越過侍女的身體,許墨看見牀上躺着一人。
女人。
漂亮的女人。
一個叫聶青青的漂亮女人。
這世上叫聶青青的女人很多,但能令許墨心聲動搖的聶青青,卻只有一個;同生共死的經歷,早在他心底烙上了聶青青的影子。
深深的,不可動搖。
此刻,聶青青躺在牀上,眼睛緊閉着,一動不動,若不是那微弱的呼吸,許墨幾乎以爲她已經死了。
死——多麼可怕的字眼。
“她怎麼了?”許墨走到牀邊,凝視着那張紅潤的臉,不想受傷的模樣,但聶青青卻昏迷不醒。
“爲了救你。”神秘人的聲音鑿進他了耳朵裡。
淚水無聲無息的凝在眼眶中,幾乎就要了落下。
“是被白重齊打傷的?”許墨說。
神秘人搖了搖頭,道:“我及時趕到,殺了白重齊。”
許墨道:“那是因爲什麼?”左手溫柔的撫摸着聶青青的髮絲,觸感依舊柔和,卻聽不見聶青青的嗔怒,看不見她羞澀的模樣。
她就這樣躺在牀上,像活死人一般。
青青,你可知道我現在心好痛,好痛……
神秘人嘆了口氣,道:“你知道我爲什麼不教你真正的劍意嗎?”
許墨不知神秘人爲何要提到這一點,但仍然如實回答:“不知。”眼睛至始至終都沒離開聶青青的臉。
神秘人道:“劍意,本不是化元期的武者所能掌握的技能。”
“可我!”
許墨剛想說話,就被神秘人打斷:“你只是使出了劍意的皮毛而已,除了那一劍。”
許墨沉默。
他確實感覺到斬殺白重真的那一劍的不同,將全身真氣聚集於一點,配上人體本身的精氣神,兩者合一,這才超越了空間的束縛。
神秘人道:“就是因爲那一劍,那是超越你承受極限的一劍,你的身體當時已幾近崩潰,我不得已,利用吞噬武魂讓你吞噬了血影分身。”
“武魂鑄體!”從許墨的牙縫中,蹦出這樣一個字眼。
神秘人點點頭,道:“但血影分身的熱毒,只有九陰之體的女人才能承受。”
“所以你讓青青犧牲自己救我?”許墨凝視着神秘人,目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