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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葉勝天耐不住這詭異的靜默,開口說道:“對了,許墨,你今天爲什麼要拒絕蒼王的邀約。”

許墨看了一眼顧老爹,回答道:“沒有爲什麼,只是覺得蒼王這個人——不好。”他斟酌了半天,像出了這兩個字眼。

葉勝天笑了,道:“你是覺得他不應該對我下毒?”

許墨皺了皺眉,道:“這只是一方面。”

“那你是看不慣他不擇手段的做事方式?”

許墨沉默。

葉勝天笑道:“其實這樣做本沒有什麼錯。”他揮手止住想要爭辯的許墨,繼續道:“我說的是朕的,他這樣做真沒有什麼錯。”

“雖然我和陸伯賢是生死之交,但有一句說一句的話,蒼王比陸伯賢更適合當這個國王。”

“魄力?”許墨口中突出這兩個字眼。

葉勝天想了想,點頭道:“可以這樣說,蒼王的魄力確實在陸伯賢之上,老實說,當年我甚至懷疑上任國王會將位置傳給他的弟弟蒼王陸平,沒想到最終還是給了陸伯賢。”

“這不是很正常嗎?”許墨冷笑,“陸伯賢就算再不適合,也是他的長子,長子繼承王位天經地義。”

葉勝天搖頭道:“那是世家,這是皇族。”

“皇族就是一個巨大的世家。”

葉勝天聽的這話,竟有些無言以對,只能苦笑着搖頭道:“若是讓外面的人聽到這話,你就有麻煩了。”

許墨大笑道:“你這裡環境不錯,一眼望去也不是藏人的地方,而你葉勝天嘴巴又嚴,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會泄露出去。”

“那是。”葉勝天笑道,“別的不說,我的嘴巴是很嚴的。”

一番相互恭維之後,話題似乎走到了盡頭,場面又陷入了靜默中。這一次,結束靜默的是顧老爹:

“小葉子,聽你這麼一說,怎麼像偏向蒼王繼位。”

“葉勝天絕沒有這種想法。”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代之以肅穆。

顧老爹笑了,道:“可你一直都在推崇蒼王,卻沒有說陸伯賢半句好話。”

葉勝天搖頭道:“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蒼王確實是陸伯賢適合,但陸伯賢現在已經是國王了,再說什麼都無法改變。”

“可蒼王正在試圖改變。”

“他不會成功的。”

葉勝天嘴角露出一抹譏笑。

“陸伯賢或許在各方面都不如蒼王,但他的出生就決定了自己的正統,有了正統的身份,蒼王奈何不了他。”

許墨譏笑道:“他可以篡位,就像他現在正在做的。”

葉勝天看了許墨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認爲他能成功?”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許墨攤了攤了手,“我雖對他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蒼瀾國大部分兵馬都握在他手中,有了這種實力,他就算自立國王也對他沒有辦法。”

“但他沒有自立。”葉勝天道。

“那是因爲他有更大的野心。”許墨笑道,“他想要的不是一部分,而是全部。”

葉勝天沒有接話,只是大口的灌下一口酒。

正是因爲野心,所以他不可能成功。“他說。

許墨笑道:“我不明白。”

葉勝天道:“一個野心勃勃的人,總想得到更多,也縱認爲自己能夠得到更多,在貪婪的驅使下,他們總會忘記時刻衡量自己的能力,或許之前他看的清楚,但現在——”

許墨皺眉道:“你認爲蒼王已經迷失了?”

葉勝天臉上露出譏笑。

或許是三人談論的話題過於沉重,或許是許墨初來乍到,實在沒有其他的話題好談論,總之,空氣中瀰漫着一種尷尬的氣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過量攝取酒精的後遺症如約而來,許墨感覺有些眩暈,他站起身,對葉勝天道:“我出去走走。”

不等葉勝天回答,就向外走出。

葉勝天看着他的背影叫道:“你不熟悉路!”

許墨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然後聲音飄來:“放心吧,誰不知道你葉大將軍的府邸。”

葉勝天和顧老爹對視一眼,具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無奈。

葉勝天道:“他這樣出去真的沒事嗎?”

他的擔心是有理由的,畢竟許墨得罪的不是別人,正是蒼瀾城兩大巨頭之一的蒼王,蒼王的勢力有多大,如不親臨其中,你永遠也無法知道。

顧老爹搖搖頭,沉聲道:“放心吧,他既然自己出去,就表示心中有數,不會有問題的。”

葉勝天也放下心來,對顧老爹道:“顧老頭,我家裡還藏着一罈三十年的女兒紅,要不要嚐嚐。”

“要,當然要!”一提到女兒紅,顧老爹的眼睛就放光。

“剛纔你怎麼不拿出來?”

“拿出來給那傢伙喝?”葉勝天不屑的道:“你看他牛角牡丹的樣子就知道不會品酒了,在他口中,次酒和好酒根本就沒有區別。”

顧老爹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許墨真不會品酒嗎?事實恰恰相反,他比這個世界的大多數人都會品酒,只是喝過太多的好酒,對那種味道有些麻木。

不過葉勝天有句話說的沒錯,無論好酒烈酒,在他心中都是一樣。

寒風,高牆,燈籠。

蒼瀾國的居民似乎特別喜歡高牆,就算貧苦人家,只要有些閒錢,都會築起高高的一堵牆,就像在自己身邊隔絕出了一個完全自我的空間。

當然,蒼瀾國居民對高牆的摯愛,如同他們對燈籠的喜好一樣。不是節日,可街面上都是燈籠。

大燈籠,小燈籠,橘色的燈籠,粉色的燈籠,除了喪葬所用的白燈籠之外,許墨在大街上看到了各式各樣的燈籠。

但其中卻有一隻燈籠格外特別。

那是一隻閃爍着橘色光線的燈籠,掛在一處麪攤前,形狀並非普通燈籠的形狀,而是一個長條形。

樹在哪裡,就像麪館的招牌。

唯一的遺憾是燈籠上沒有寫字,半個字也沒有,即便試圖的塗鴉也沒有一點,繼續主人家特意忽視一樣。

麪攤的主人是一個男人。

大多數小吃攤的主人都會是男人,雖然女人更加擅長烹飪,但若說鑽研一門烹飪技術,還要看男人。

男人能將烹飪技術精確的就像殺人一樣,並且日復一日的重複,年復一年度過,很少會有失誤。

大多數小吃攤的主人都會是一箇中年男人,不高,一臉和善,能說會道。

但這個麪攤的主人卻是一個年輕人,很高,殭屍臉,沉默寡言。

許墨之所以知道他沉默寡言,是因爲他已經坐在這裡小半天了,可主人家卻沒有任何動作,連招呼的打算也沒有。

他雙眼盯着鍋,怔怔的出神,彷彿鍋裡有什麼吸引他的東西一樣。可事實上,鍋裡除了麪湯,什麼也沒有。

麪湯也很清,看的出來,麪攤的生意並不算好。

“老闆,你這裡有什麼面?”許墨忍不住問道。

年輕人怔了怔,像是反應過來,但卻沒有任何熱情的表現,只是冷冷的盯了許墨一眼。

“桌上有。”

許墨在桌上找到一張紙,一張滿是污跡的紙,上面歪歪斜斜的寫了一行字,陽春麪。

沒有價格,沒有其他品種,就只陽春麪三個字。

陽春麪也並非什麼驚世駭俗的面種,只是最普通的面,但出現在西北蒼瀾國,又並不普通。原因無他,陽春麪是江南一帶的麪食。

在這個物資流通並不算髮達的世界裡,西北一帶竟能吃到江南的麪食,也是一件極其難得的事情。

許墨微微一笑,放下字條。

“給我來一碗陽春麪。”

沒有迴應,這個年輕人就像一尊沒有生息的雕塑一般,靜靜的站着,若不是他的手正在笨拙的運動,許墨恐怕認爲他根本就沒有聽到剛纔自己的聲音。

陽春麪是一種普通的麪食,但普通的麪食並不代表簡單,當年輕人將自己做的陽春麪端道許墨面前時,許墨下意識眉頭緊皺。

面不對。

陽春麪是湯麪,麪湯應該用圓面作爲主料,可年輕人卻用了扁面;陽春麪的燙汁應該清澈見底,可這碗麪的湯汁卻無比渾濁,和醬料混在了一起,一看就不夠均勻。

蔥也不對。

陽春麪的蔥應是清新的小蔥,可這碗麪條裡的蔥竟是大蔥,大蔥也就算了,還沒有切斷,都藕斷絲連在一起。

麪條的整體賣相顯然不過關,直接導致許墨食慾大減,但已經點了,他也準備嘗一嘗,畢竟這世界上,賣相尷尬的美食也不在少數,或許面前這碗麪條就是其中之一。

可麪條剛一入口,他就皺緊眉頭。

面柔了。

陽春麪的口感柔滑,可不代表面是柔的,麪條最基本的一條,就是足夠筋斗,有嚼勁,只有有嚼勁的麪條只是好的麪條,可這一碗麪條,許是過水的時間太久,已經完全柔了,口感全無。

許墨顯得興趣款款,將陽春麪推到一旁。

年輕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許墨的動作。

“味道不好?”

“不好。”許墨如是說道。

倘若麪攤的主人是個老人家的話,他一定說上一些好話來安慰老人;但主人卻是個年輕人,倘若一味的好話,只會縱容。

許墨沒有說好話的意思,直言指出了這碗陽春麪裡所有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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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熱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手在身下握緊了拳頭。

“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什麼?”

“你怎麼知道真正的陽春麪不是這個味道!”

許墨無奈的翻了翻白眼,暗道:“我不會是遇到自我感覺良好的神經病吧。”

神經病本就可怕,因爲他們無理取鬧,自我感覺良好的神經病就更加可怕了,因爲他們除了無理取鬧,還絕對自信。

一個絕對自信的人,本就惹人厭惡了,更不用說他還是一個神經病。幾乎一瞬間,許墨就想轉身離開,可他的袖子,卻被年輕人緊緊拽住!

“今天你不說清楚,就不許走!”

幸好許墨所到的街道偏僻,沒有多少人,不然一準會引得圍觀,但即便沒人圍觀,許墨也不習慣被一個男人拽住衣袖。

“好了好了,這碗麪多少錢,我付錢不行嗎?”

老實說,他本不打算付錢,因爲這碗陽春麪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快樂的感覺,反而讓他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但此刻他急於脫身,暗想這年輕人應是過的不如意,纔會擺攤賣面的,只覺得支持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

卻不像這年輕人倔強的搖頭道:“我不要錢,只是知道,爲什麼這面不對,真正的陽春麪是怎麼樣的?”

許墨一臉詫異的望着這個年輕人,稚嫩外表,堅定的眼神。

他這才注意到,年輕人的手掌光滑,絕不是窮苦人家出生的少年。

(什麼情況?這是富二代體驗生活嗎?)

許墨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不好意思,我還有事。”

“你不許走!”

年輕人抓的更緊了,彷彿感覺道許墨身體的力道增加,他整個人都向許墨偏去。

許墨無奈的搖頭道:“我說小夥子,你到底像怎樣?”

年輕人正色道:“你說我坐的不是真正的陽春麪,那就現在做一碗真正的陽春麪出來,就在這裡,材料都是現成的!”

(我去,真是瘋子!)

許墨無奈的搖頭道:“小夥子,我只是食客,不是廚師,你讓我做一碗陽春麪,未免強人所難了。”

年輕人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拽着許墨的衣袖,不然他離開。

若是平常,許墨早已拂袖而去了,可當他接觸到年輕人的眼睛時,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不忍。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沒有武者的金光,也沒有聰慧讀書人的狡黠,只有倔強,讓人心中一動的倔強。

“好吧,我來試試。”許墨嘆了口氣,無奈的走到竈臺前。

他從未正式學過廚師,但陽春麪這種簡單的食品還是會製作的,他的前女友最愛麪食,他也因此學會了不少麪食製作,而這陽春麪,就是其中一種。

首先從做面開始。

少年之前做的都是扁面,而陽春麪最好是用圓面,所以原來的麪條是不能用了。索性竈臺上還有不少麪粉。

一定比例的水加上面粉,放在面盆裡混合均勻。

和麪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爲了學會這門手藝,許墨還特意在一味高級麪點師門口蹲守了幾天,最後對方可憐他,才教會了他這一門手藝。

陽春麪所用的面不能和的太硬,也不能太軟,是最考校和麪功夫的一種麪食,但這項工藝對於許墨來說,並不陌生,再加上他現在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學生,而是一名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