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拉和阿利斯格里皺起了眉頭,齊聲道:“何以見得?”
“德萊克對我們一直有野心,只不過是他們沒有和整個聯盟決裂的實力,擔心聯盟的武力干涉而已。
奧古拉斯冷靜地微笑道:“可是聯盟的干涉起碼要有一個藉口,道義上的藉口。假設明天發生了一場動亂,陛下不幸在動亂中發生了意外,而新的繼任者剛好是德萊克的盟友。兩位大人,如果這樣,還有什麼事情不能發生呢?”
奧古拉斯這麼一說,所有人立即想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何塞拉和阿利斯格里的面色同時變了。
歷史永遠是勝利者書寫的,在新的繼任者的配合下,沙德雷特的出兵行爲理所當然的就會變成了一場戡亂的義舉,聯盟武力干涉將不再存在道義上的立場。同樣的,德萊克鐵騎在喀尼爾也不會受到強烈的反抗,當然也不會存在所謂的勤王大軍——如果那位新的繼任者有着足夠的影響力的話。
那個時候,就算聯盟的其他國家明白是怎麼回事,也只有無奈地接受木以成舟的事實。
這便是政治。
陰影裡的普里金也吃了一驚,道:“你是說,王國中有人和沙德雷特勾結,企圖在明天的大典行刺陛下,發動叛亂嗎?”
“我認爲有這種可能,否則不足以解釋沙德雷特的異動。”奧古拉斯平靜地說道。
“子爵大人所慮並非沒有理由。”比起吃驚的何塞拉和阿利斯格里等人,里奧斯的面色平靜多了,他緩緩地站了起來,目光掠過了震驚中的何塞拉等人,沉聲道:“如果我遇刺,能夠掌控大局的人並不多,誰最有可能是內奸,想必各位都已果心中有數。假設子爵大人的猜測屬實,那麼我們必需搶在他們發動之前把這個人除去。何塞拉,如果不勞師動衆,你有幾成的把握除掉他?”
顯然是對於可能的內奸,何塞拉等人心中早有了懷疑對象,聽到里奧斯發問,兩人意外的表情。何塞拉沉吟片刻,搖頭道:“如果是單打獨鬥,我只有五成的把握可以打敗他,如果再加上阿利斯格里和普里金大師,僅僅是制服他並不是難事。可是他手下追隨者衆多,要想不勞師動衆,無聲無息地除掉他那是不可能的。”
阿利斯格里插口頭:“最頭痛的是,沙德雷特的軍中,僅僅是大魔法師級別就有上十位之多,超一流的劍手也不少,這兩個人既然勾結在一起,只怕沙德雷特會派出手下的強者供他調譴,這樣的話,就算我們幾個人聯手,只怕也要出動城衛部隊,恐怕會在城裡引起恐慌。”
奧古拉斯略一思索,皺眉道:“陛下,你們懷疑維斯大師?”
里奧斯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不錯,如果有人和沙德雷特勾結,這個人十有就是維斯大國師。”
奧古拉斯奇道:“請原諒,陛下!我不是很明白。費爾南德斯和斯羅姆對王國有野心,這一點人盡皆知,對此您也心中有數。可是對於您遇刺的事件,您對兩人卻沒有太多的懷疑,反而懷疑維斯大師的忠誠,這是爲什麼呢?
“費爾南德斯和斯羅姆兩人勢如水火,在沒有把對方打倒之前,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輕易挑戰我的權威。”里奧斯嘆道:“埃塞帝國的權力關係很複雜,我與他們的關係,你是不會懂的,奧古拉斯!”
“是。”奧古拉斯恭恭敬敬地說着,接着道:“可是陛下,如果他們得到了德萊克的武力支持呢?”
奧古拉斯的話讓里奧斯渾身一震,面上不由微微變色。
他作出的判斷並沒有錯,費爾南德斯與斯羅姆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會獨力挑戰他的權威。可是得有了德萊克武力的支持,情形便完全不同了。
奧古拉斯的話讓里奧斯陷入了沉思。情形變得更復雜了,有着嫌疑的,不再僅僅是維斯一個人了。
里奧斯對奧古拉斯這位即將的愛婿並沒有足夠的瞭解。事實上,作爲曾經掌握着一個王國的君主,奧古拉斯很明白里奧斯的用意。里奧斯無疑正在玩弄一種平衡,權術上的平衡。兩大權臣長期對抗,麾下各自招攬了一幫不甘寂寞的中小貴族,很多源於利益的上矛盾便轉移到了兩人的身上。所以費爾南德斯和斯羅姆的存在,除了削弱了里奧斯的影響力,也同時解決了他在利益與權力分配上的一些難題。
甚至乎,這兩大權臣的崛起,某種程度上也許正是出於里奧斯的故意放縱呢!
“如果我不幸遇刺身亡,有能力收勢局勢的人,除了費爾南德斯和斯羅姆,就只有身爲大國師的維斯有這個人望。自從我遇刺之後,維斯一反常態,閉門謝客,稱病不出。更重要的是,普里金大師仔細地察看過那些刺客的屍體,儘管那些人都用魔法液改變了面貌,但是普里金大師還是從他們當中認出了其中的兩個人,他們竟然是維斯手下的追隨者,這些……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里奧斯喃喃地說着,自已心裡的念頭卻也有點動搖起來。
埃塞帝國維持着脆弱的統一局面並不容易,王國也許可以承受一次動亂,但是必需在一個可以承受的程度之上。無論如何,同時翦除掉兩大權臣與一位身份尊崇的大國師,所引起的混亂,只怕不是埃塞帝國可以承受的。
他必需作出選擇,在發起行動的時候,兩大權臣與大國師之間選擇一個盟友。至少,也要讓沒有遭受打擊的那一方保持着中立。
可是,誰纔是那個引狼入室的內奸呢?里奧斯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奧古拉斯上前一前,低聲道:“陛下,要知道維斯大師對王國是否忠心並不難。您只要派人前往召見他,就說爲了安排明天的慶典諸事,請他前來商議,如果他心裡有鬼,必然不敢前來。”
里奧斯緩緩地道:“你的意思,如果維斯坦然前來,自然他就是不內奸,這樣我們只需對付費爾南德斯或者斯羅姆就可以了。對嗎?”
“正是!”奧古拉斯道:“如果維斯就是那個內奸,這個時候,必定不願意節外生枝,當然不敢前來。”
“只怕未必。”里奧斯搖了搖頭,嘆道:“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萬萬不能對他動武,因爲一旦判斷失誤,整個國家便會萬劫不復。維斯如果有足夠的膽略,他自然會知道我們不會冒這種險,就算他來了,也說明不了任何問題,反而讓我們更難以決斷。”
奧古拉斯垂着頭,眉頭不由輕輕一跳。里奧斯的深謀遠慮,有點出於他的意外。
衆人不由皺起了眉頭,一時無語。
奧古拉斯沉吟了片刻,臉上露出決然的神情,道:“陛下,我有個辦法也許可行,不過需要普里金大師配合!”
“奧古拉斯,這樣做值得嗎?”
離開了王宮,一直柱着法杖,默不作聲地跟在奧古拉身後的克本終於忍不住一聲嘆息,道:“作出這樣的犧牲,真的值得嗎?”
奧古拉斯淡然道:“當然值得!爲了復興希萊家族的榮耀,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
“可是這樣可以復興希萊家族的榮耀嗎?”克本猛地停下了腳步,手中的法杖重重地住地上一頓,他似乎極力壓抑着內心的激動,語氣裡透出深深的悲哀和失望,顫聲道:“失去了權勢地位,這沒有什麼!只要我們還有尊嚴,有信心,這些東西我們都有機會重新奪回。可是奧古拉斯,如果我們連自已的與尊嚴都失去了,那我們還能剩下什麼?奧古拉斯,你和露茜婭公主成婚,我很高興,因爲你擁有了地位,擁有了權力,雖然是在女王陛下的羽翼之下。可是你有才能,有魄力,我相信你會慢慢找回失去的東西。可是現在……”克本壓抑不住心裡的悲傷,說着說着再也說不下去了。
奧古拉斯的腳步頓住了,他有點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沉默了一會,才長長地吁了口氣,轉頭看着克本。
長長的法杖,襯托着克本瘦弱而略顯佝僂的身子,讓他在這一刻顯得如此的無助,奧古拉斯的眼神漸漸地也變得有點傷感了。
“克本大師!我知道,一直以來,我所做的事,總是不停地讓你失望。”
奧古拉斯凝視着克本,緩緩地道:“但是請你再相信我一次,請相信我,我沒有出賣我的人格,我身上流淌的,永遠是希萊家族高貴的血脈。我不是任何人的奴僕,我仍然是我!”
克本擡起頭,默默地凝視着奧古拉斯的眸子。後果坦然地迎視着他,眼神如同大海一般的深邃。
沉默了良久,克本終於默默地點頭,嘆道:“我記得你說過,你早已知道維斯明天會發起叛亂。”
“確實是這樣。”奧古拉斯微笑着向前走去,道:“不過我覺得里奧斯應該高估了維斯,維斯一定沒有前往王宮的膽量,我們要做的,只是向他表明忠心就可以了。你看,事情不是很簡單嗎?”
克本默默地看着奧古拉斯自信的背影,對於這位自幼看着他長大的流亡君王,老人忽然在這一刻覺得無比的陌生。眼前這個人,還是自已曾經熟悉的奧古拉斯嗎?
離開了王宮,兩人帶着侍從,很快來到了維斯的高大的府邸之前。
一個老管家將兩人引進了維斯寬敞而又華麗得有點誇張的書房裡。
“兩位大人,明天是一個喜慶的日子,可惜我身體不適,恐怕不能參與其中了,真是讓人遺憾啊!”
維斯紅光滿面的臉上沒有一絲病容,他輕輕地彈了一下手中的價值昂貴的琉璃茶杯,對兩人舉杯示意,微笑着說:“這個時候,兩位大人應該在宮中與陛下好好商議,安排明天慶典諸事纔對。是什麼風把兩位大人吹來了敝人的寒舍?”
奧古拉斯恭敬地對維斯行了一禮,道。“我聽說您是一位火系的大魔導師,同時,您對於死靈類的魔法也有很深的研究,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的話,您在暗黑魔法上的造詣,應該也超過了大魔法師的水平,對嗎?維斯大師?”
“確實如此,這又如何?”維斯眼裡垂着眼皮,將手中的綠茗一飲而盡,絲毫也不掩飾自已的傲慢和不屑,哈哈笑道:“子爵大人,您高超的劍技讓人欣佩,難道對於魔法也有研究嗎?這還真是讓人意外啊!”
奧古拉斯似乎沒有聽出維斯口中的譏誚之意,從容地笑道:“我聽說死靈魔法裡面有一種很高深的魔法,稱之爲噬魂之術,相信您也一定精通的。這次我與克本大師前來,正是想見識一下這個神奇的死靈魔法。”
“我明白了,子爵大人!我隱忍了這麼多年,棋差一着,終於還是引起了里奧斯的疑心,真是遺憾啊!兩位大人,你們是奉他的命令,前來讓我束手就縛的嗎?”
維斯眯起了眼睛,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冷,哂道:“一個是僅僅擁有四階巨龍的龍祭祀,另一個是連鬥神級別都沒有達到的劍士,就憑你們兩位?不得不說,你們太自信了一點,而里奧斯,也比我想象中還要愚蠢一些。”
維斯輕輕地拍了拍手,一道人影忽然象影子般從虛空中邁出,默不作聲地站立在他的身後。
這是一個年約四十出頭相貌普通的男子,一柄沒有鞘的薄劍就象被一根看不見的繩索凌空虛懸着,懸浮在他的身後觸手可及的地方,看起來怪異之極。
“介紹一下,這位是佩勒阿南,我的一位追隨者。”維斯微笑道:“他是一位劍技高超的劍術高手,可惜作爲我的追隨者,他註定無法接受更多的公衆目光,成爲一個衆人景仰的英雄。所以,子爵大人,對於您——埃塞帝國這一屆的劍士與魔法大會劍技最高明的劍士,他一直很渴望與您來一場公平的決鬥,這樣他便可以通過打敗您來彰顯自已的價值,請問子爵大人,您可願意接受他的挑戰?啊!對了,佩勒阿南先生還有另外的一個名字,整個大陸的人都喜歡稱呼他爲‘七日必死’,你們可曾聽說過他嗎?”
七日必死?
奧古拉斯和克本面面相覷,這樣古怪的綽號,兩人別說聞所未聞,連想象都想象不出來。
不過詫異歸詫異,和維斯爭鬥卻不是兩人來這裡的目的。兩人很快把這點撇到了一邊,克本嘆息了一聲,擋在奧古拉斯的身前,取下了胸前的魔寵徽章。
“克本大師,您要召喚您的黑龍魔寵了嗎?”
看到奧古拉斯和克本竟然沒有被佩勒阿南的名頭嚇得一跳,維斯不由略感意外,不過他很快便表情淡然地站了起來:“忘了告訴您了,我這間看起來不顯眼的書房裡還有一個強大的空間魔法陣,如果您以爲召出巨龍魔寵可以驚動其他人,從而引來援軍的話,很可惜,您的願望已經落空了。”
“您誤會了,我只是想向您表明,我與奧古拉斯大人到此,只是爲了表達我們的善意與友情而來。”
克本走上一步,輕輕地將魔寵徽章放在身前的矮几上,道:“維斯大師,這樣可以顯示我們的誠意了嗎?”
維斯疑慮地看着克本,皺眉道:“這是什麼意思?”魔法祭祀的魔寵徽章,就如同劍士手中的利劍一樣,克本這樣舉動,與一個劍士自動解除武裝,向對手錶示臣服無異。
“維斯大師,正如克本大師所說,我們是帶着善意與友情而來的。”奧古拉斯恭謹地對維斯行了一個撫胸禮,緩緩地單膝跪下,道:“爲了顯示我們的誠意,克本大師願意將魔龐徽章交付與您。而我,如果您覺得需要,您可以將噬魂之術加諸我的身上,我絕不會反抗,因爲成爲您的追隨者,那將是我最大的榮幸。”
維斯眼裡的疑慮完全變成了驚愕。
噬魂之術是控心術的一種,施用的過程接近於人類與魔獸之間簽訂奴隸契約的過程,必需雙方自願,噬心之術才能施用。
難怪維斯感到吃驚。接受了噬魂術束縛的奧古拉斯,從此便意味着成爲維斯的奴僕,這一生只能對維斯俯首聽命,再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一旦他違背這一契約,維斯只需激活心靈契約的力量,奧古拉斯的靈魂便會被心靈契約拘去,在一個遊離於死亡世界與世俗界之間的地獄裂隙,遭受永恆的痛苦。
儘管身爲大國師的維斯有着崇高的人望,但他也知道自已還不至於偉大到這個地步,可以讓一個人主動放棄尊嚴與自由來成爲自已的奴僕。
維斯輕輕一伸手,虛空中涌起了一些細微的魔法波動。桌面之上的魔寵徽章象被一條無形的線牽引着,飛到了他的手心。
輕輕地摩莎着手中的魔寵徽章,感受着徽章之內澎湃的巨龍氣息,維斯的臉色再次從驚愕變成了疑慮。
沉默了半晌,維斯眼裡的疑慮終於漸漸平息,他看着坦然與他相視的奧古拉斯和克本,緩緩道:“告訴我,你們希望得到什麼?”
“我們只希望追隨着強大的您,維斯大師!”奧古拉斯躬身行禮,恭恭敬敬地道:“那是我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