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早晨來到了。
這天,原本是長公主露茜卡大婚的日子,但是喀尼爾的居民一覺醒來,整個喀尼爾不但沒有一絲喜慶的氣氛,而且四處重兵密佈,所有的交通要道全部有重甲衛士扼守。街上的市民被告知首都已經戒嚴,讓他們不要流連街頭。
繁華的都城似乎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座大兵營,不時有整隊整隊頂盔貫甲的衛士從空蕩蕩的街頭急匆匆地跑過。一些膽大的居民偷偷地從門隙裡偷看,發現除了喀尼爾的衛戍部隊,竟然還有着不少德萊克獨角馬騎兵。
雖然不知道消息從何而來,但是有一些流言,已經在一些人羣聚集的地方,如酒館,市場這些地方悄悄地流傳。據傳是大國師維斯發動叛亂,里奧斯陛下身受重傷,下詔請求城外的盟軍部隊入城平叛,城外的十萬德萊克鐵騎已經應里奧斯之命入城了云云。
到了傍晚時分,消息終於得到了證實,左相費爾南德斯和右相斯羅姆聯合發表聲明。聲稱大國師叛亂未遂,國王陛下遇刺身亡,三軍統帥何塞拉身受重傷,長公主露茜卡和王子斯特培爾被叛黨脅持,下落不明,國政暫時受他二人攝管,待清剿殘餘的叛黨之後,才由長公主或王子殿下繼位。
深夜。
奧古拉斯倒揹着手,走在一條兩旁都鑲有青銅壁燈的長長甬道中,佩勒阿南寸步不移地跟在他的身後,一柄無鞘的薄劍虛懸他身後,在昏暗的燈光之下看起來更顯得詭異。
“大人,就是這裡。”前面引路的兩個劍士回身對奧古拉斯行禮,用腰間取下一串鑰匙,打開了面前一扇包着鐵皮的大門。
奧古拉斯帶着佩勒阿南走進門中,揮了揮手,兩個劍士躬身退開,沉重的鐵門在兩人的身後關上了。
這是一間密不透風的石室,四壁連一絲蓬隙都沒有,可是古怪的是,這間沒有任何光源的石室裡卻沒有徹底地陷入黑暗中,似幽似明的空間裡面,可以看到石室中盤坐着兩個渾身纏繞着粗大鐵鏈的人。鐵鏈的環扣足有碗口大小,上面密佈着彎彎曲曲的魔法咒文,一如四面的石壁一樣。
奧古拉斯四處看了看:“真不愧爲鼎鼎大名的大魔導師,一間地牢也做得如此牢不可破,如此深奧的魔法陣,就算維斯自已被關在這裡,只怕也無法脫困而出吧?兩位有什麼想法,打算在這裡渡過餘生嗎?”
石室當中的兩個人一言不發,只是死死地盯着奧古拉斯,眼神之中的仇恨和怨毒,就象恨不得活生生地將奧古拉斯撕成碎片似的。
這兩個人,赫然就是何塞拉和阿利斯格里。
“里奧斯死了,普里金也死了,無論你們怎麼恨我,他們總不會活過來,而你們,仍然要活下去。”奧古拉斯坦然看着兩人,微笑道:“既然如此,爲什麼不讓自已活得快活一些?”
何塞拉斜睥了奧古拉斯一眼,怒極反笑:“奧古拉斯,別廢話了,滾吧!讓我們對你這個卑鄙小人效忠,那是做夢!”
“不,你們會的!”
奧古拉斯走到何塞拉的身前,蹲下了身子,凝視着他,淡淡道:“作爲埃塞唯一的大劍師,埃塞王國的三軍元帥,我需你藉助你的影響力。明天,你要向國民宣佈,維斯發動叛亂,陛下與長公主以及王子殿下全部身遭不測,臨死之前,里奧斯留下了遺命,我是他選定的王位繼承人。而你,會將軍政大權移交給我,全心輔助我,這也是里奧斯的遺命。”
何塞拉和阿利斯格里對望了一眼,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忽然,何塞拉象是想到了什麼,笑聲一下子嘎然而止,他怒視着奧古拉斯,喝道:“你……想對兩位殿下做什麼?”
“終於想起來了嗎?”
奧古拉斯冷笑道:“不錯,露茜卡和斯特培爾都在我的手上。如果你們兩人不順從我,後果會是什麼,相信你們應該知道。”
何塞拉和阿利斯格里再次對視了一眼,兩人臉上同時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奧古拉斯,我們都高估了你了,想不到你這樣愚蠢。你以爲用兩位殿下的性命可以要脅我們嗎?相對於家族的榮耀,個人的性命算得了什麼?你篡奪了他們的一切,我相信兩位殿下寧願高貴地死去,也不願看到我們對他們的仇人效忠,那纔是對他們最大的侮辱!”
“錯了,何塞拉,我當然不會愚蠢到以爲死可以威脅別人。”奧古拉斯微笑道:“我有很多種選擇,可以讓里奧斯就算死了也不瞑目,當然了,我也有辦法使他所謂狗屁的家族榮耀在夜風大陸成爲一個笑柄!如果你們不同意,沒辦法,那隻讓公主殿下的大婚正常進行了,不過呢……”奧古拉斯湊到何塞拉的跟前,臉上露出惡毒而殘忍的笑容:“里奧斯死在我的手上,他女兒一定不願意有一個兇手丈夫,可是這沒有關係,她可是堂堂的王族血裔呢!一定有很多人希望成爲她的丈夫的,也許我可以給她找上十個丈夫,嗯?也許不只是十個,而是每天十個、或者二十個?對了,何塞拉,我記得露茜卡好象是你的徒弟,據說你一直把她當成自已的女兒來看待,我看不如讓你來當她的第一任丈夫吧!怎麼樣?哈哈哈,至於斯特培爾,你放心,我保證他至少會活到八十歲,不過很遺憾,他一定每天都在後悔,自已爲什麼會活在這個世上……”
“你這個禽獸!”奧古拉斯還沒有說完,阿利斯格里已經兩眼充血,瘋了似的要跳起來。可是他才一動,身上的鐐銬立即閃爍起一陣魔法光圈,將他緊緊地鎖死在地上。
“奧古拉斯!”何塞拉怒目圓睜,喘息着一字字地說:“以主神之名發誓,只要我活着,我一定會殺了你,殺了你這個畜牲!我發誓!”
奧古拉斯哈哈大笑。
“何塞拉,如果不順從我,你們連活下去的機會都不會有,又怎能殺得了我?”
奧古拉斯狂笑了一陣,收起了笑聲,淡淡道:“我給你們這個機會,也算是一種交易!你們只需在人前對我表示服從,至於背後打什麼主意我不會去管你們,想殺我也可以。不過你們最好記住,要有十足的把握才動手,否則,兩位殿下就要爲你們的衝動承受後果,怎麼樣?”
阿塞拉和阿利斯格一言不發,只是雙目噴火地盯着他看。
倒是一旁的佩勒阿南哼了一聲,不以爲然地道:“奧古拉斯,請注意,這裡有一位大師劍,你以爲他需要幾成的把握纔可以殺你?”
“如果他和我公平決鬥,獲勝的機會不會超過三成,偷襲的話大約有五成的勝算。”奧古拉斯轉頭望向佩勒阿南,笑眯眯地道:“可是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會跟在我身邊,有你這位專事暗殺的大師在身邊,他怎麼會有機會?”
佩勒阿南愕然,隨即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奧古拉斯,是不是背叛和出賣得到的好處太多,讓你興奮得昏了頭了?就憑你,有資格和一個大劍師決鬥?另外,你最好搞清楚了,我只是受命暫時地聽從你的命令而已,我不是你的追隨者,你還不配,你最好明白這點。”
奧古拉斯轉過身子,臉色平靜地凝視着佩勒阿南,說道:“今晚來這裡,原本不需要你跟隨而來,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一定要讓你來?”
佩勒阿南兩眼一翻,懶洋洋地道:“我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
“有兩個原因。第一,我要讓他們明白,想殺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第二,我要你永遠拋棄掉那愚蠢的傲慢,徹底地服從於我。”
佩勒阿南古怪地看了一眼奧古拉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徹底服從於你?你算是什麼東西,一個靠背叛和出賣起家的陰險小人而已,有什麼資格讓我徹底服從你?真是笑話!”
奧古拉斯微笑道:“你活着當然不肯,但死了就不一樣了。”
佩勒阿南怔了一怔,忽然渾身都有了一種汗毛倒豎的感覺。
殺手永遠是最相信自已直覺的一類人,沒有任何思索的餘地,佩勒阿南立即腳尖點地,象輕煙般掠到了一邊,右手在虛空處一握,那把虛懸身後的薄劍便忽然出現在他的手中。
強橫的魔法元素在狹窄的空間內急劇凝聚,這片刻間,奧古拉斯已經形神大變。他的雙目閃爍着妖異的光芒,眼眸中似乎濃縮了整個世界,開合之間,彷彿有無數的影像瞬息間在他的眼眸中形成,隨即消散,緊接着又再度凝聚,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我要殺你,他多半會阻礙。所以只有選擇在這裡。”奧古拉斯看着目瞪口呆的佩勒阿南,微笑道:“這間地牢的魔法陣可以斷絕一切心靈聯繫,剛好是一個最合適的地方。”
奧古拉斯說着,雙目神光劇變,眼眸之內飄飛的景物之中,隱約間似有白雪飄飛,朔風呼嘯。
密不透風的石室之內,頓時充塞了無邊的寒意,一朵朵潔白細碎的雪花飄飄揚揚地灑了下來。
石室中的三人同時驚呆了。以意念之力,讓身處的虛空產生相同的感應,這種能力,比邁入了聖域的強者也不過稍遜一分。奧古拉斯顯示的實力,竟然比維斯還要強橫。
佩勒阿南呆呆地看着奧古拉斯,怔了片刻,猛然一聲大吼,身劍合一,向着奧古拉斯撲了過去。
“鏘——”
一聲脆響,奧古拉斯已經拔出腰間的劍,隨手一揮,兩劍相交,隨即凝滯在空中。
一股揉合着傷心、絕望與恐懼等諸般負面情素的死靈氣息洶涌而來,靜默中似乎有無數的冤靈在發出不甘的厲嘯。佩勒阿南忽然之間他只覺得手中的劍重逾千斤,似乎掌中所託,並不是一把薄劍,而是一座大山,這個時候,他別說想抗住奧古拉斯劍上的壓力,就算想棄劍而逃,也成了一種奢望。
只不過是片刻,佩勒阿南便無法支撐中劍上傳來的壓力,“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刺骨的冰寒中,一滴滴豆大的汗珠卻如斷線的珠子般從他的額上滑了下來。
“大、大人,請原諒我的無禮,我、我、我願意盡心侍奉您,再也不敢對您不敬,請您饒了我吧!”
佩勒阿南心膽俱裂,苦苦哀求,最後一句已經帶上了悽慘的哭腔。他並不怕死,但是奧古拉斯流露而出的氣息讓他明白,等待着他的,恐怕是比死還要痛苦十倍的結局,對於這種氣息,他並不陌生。
“太遲了。”奧古拉斯笑得和謁無比:“我曾經對自已說過,不會再讓任何一個冒犯我的人有好的結局。佩勒阿南,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奧古拉斯說着,右手的劍緩慢地壓向了佩勒阿南,左手卻在虛空中輕輕一招,一個碩大的青銅戒指平空現出,戒指之上,一個形狀兇惡的惡魔頭像栩栩如生,似乎要脫身而出。奧古拉斯嘴時發出一聲古怪的吟唱,戒指如活物般飛近,“哧溜”一聲,套入他的左手中指之上。
“奧古拉斯,你敢?你敢用惡魔之戒對付我?主人是不會放過你的……”
佩勒阿南驚恐萬狀看着通體瀰漫着邪惡氣息地戒指,嘶聲大叫起來。
奧古拉斯微微一笑,左手五指張開,一下子按在佩勒阿南的頭頂上。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了肉體之上,佩勒阿南的整個頭頂都滋滋作響地冒出了絲絲的黑煙。他發出了一聲絕望的慘嚎,但是他的慘嚎聲很快的就漸漸低歇,因爲他整個人的生命力正用驚人的速度在飛快地流失着,連同着他的皮膚,也怪異地乾癟了下去。片刻之間,這個夜風大陸最可怕的殺手,竟然變成了一具皮包骨頭的乾屍。
奧古拉斯還劍入鞘,把手指伸入口中咬破了,將一滴鮮血滴到了佩勒阿南的屍體上面,嘴裡低聲吟唱起來。
“惡魔之戒……”一旁的何塞拉看得膽戰心驚,喃喃道:“難道這是傳說中可以禁拘生魂的惡魔之戒嗎?奧古拉斯,你怎麼會擁有如此邪惡的惡魔物品?”
“正是,元帥大人好見識!”奧古拉斯微笑着望向何塞拉,瞳仁中不斷閃過的古怪景象讓他的笑容看起來詭異無比:“正是惡魔之戒,可以將任何生靈製成戒靈,以供驅策。何塞拉,你是不是也想嚐嚐這種不死不滅,永遠地活在恐懼與痛苦之中的滋味?”
何塞拉情不自禁地張了張嘴,這個赫赫有名的硬漢,看着奧古拉斯的眼神,竟然也掩飾不住現出了一絲恐懼。
奧古拉斯哈哈大笑,嘴裡低喝道:“醒來吧!佩勒阿南!”
隨着他的喝聲,佩勒阿南的屍體抽搐了一下,動作僵硬地爬了起來,他瞪着毫無神彩的眼睛,茫然地四處張望了一下,看到了奧古拉斯,木然的臉上露出仇恨與恐懼交織的表情,渾身如篩糠般,簌簌發抖起來。
“佩勒阿南,你雖然是一個可怕的劍手,可是你一樣會受傷,也可能會死。現在多好,我讓你擁有了不死的軀殼,無論面對多麼強大的敵人,你都不必害怕死亡,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
佩勒阿南哆嗦着匍匐在奧古拉斯的跟前,嘴裡發出幾聲不明意義的嗚咽,聲如冤靈夜哭,讓人毛髮直豎!
成爲戒靈,便意味着成爲了一具不死不滅的傀儡,可怕的是,戒靈並不會失去生前的記憶,但是永遠只會有兩種情緒,一是仇恨,一是恐懼。剩下的,便是對主人毫無條件的服從。
除了被主人召喚出來的時候,在永恆的歲月裡,戒靈便會蟄伏在戒子空間之內,反覆地遭受着仇恨與恐懼的交替煎熬,直到主人選擇了新的戒靈,纔會得到解脫。所以成爲戒靈,實際上是一種比死亡還要痛苦萬倍的懲罰。
“哈哈哈哈!”奧古拉斯發出一陣快意的狂笑:“佩勒阿南,回到戒子裡,好好享受你全新的生命吧!”說着手一揮,一道魔法光芒閃過,隨着一聲悽慘的哀號,佩勒阿南平空消失了。
“何塞拉,就算我給你公平的機會,你有幾成把握打敗我?”看着瞠目結舌的兩人,奧古拉斯的眼眸漸漸恢復常態,微笑道:“你們還有一個夜晚的時間考慮,明天我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覆。兩位大人,你們最好不要讓我失望了。”
“咣噹——”
隨着奧古拉斯的離去,沉重的大門再次關上了。
兩個衛士從陰影中走出,看到奧古拉斯孤身一人出來,明顯有點驚訝,躬身道:“大人……”
“離開,這裡沒你們的事!”
奧古拉斯低聲喝道,眼眸神光波動,他已經感覺到了一點不同,一絲狠毒而又快意的笑容浮現在他的嘴邊。
“是,大人!啊——”衛士躬身行禮,正要離去,忽然一聲慘叫,兩人平空離地,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地扼住了他們的脖子提了起來。兩個衛士懸空着,兩腳亂蹬,一會兒的功夫,臉色漸漸青紫,兩眼突出,整個人象被一根無形的繩子吊死在了半空。
奧古拉斯的耳邊響起了一聲冷哼,緊接着空中的衛士屍體驟然失速,從空中重重地落了下來。
長長的甬道盡頭,空氣怪異地波動起來,很快的,波動消失,盡頭處現出了一座富麗堂皇的殿堂。身披黑半篷的艾森希姆踞坐在當中一張高大的椅子上,他的身邊,侍立着兩個人,一個是布利斯,另一個老人滿面富態,衣飾華美,看起來很有身份的樣子。但這時,他也和布利斯一樣,低首順眉,恭謹地侍立在艾森希姆的旁邊。看到了奧古拉斯,這個老人的臉上露出了留意的表情,仔細地上下打量着他,兩眼神光熠熠,有若實質。
“奧古拉斯,我感應到佩勒阿南的生命氣息消失了,他的人呢?”
艾森希姆的的聲音在奧古拉斯的耳邊響起,低沉而又充滿了不容違逆的威嚴,他的面容隱在陰影裡,但從陰影中射出的目光卻如利劍一樣直刺奧古拉斯的心裡。
一陣陰冷沉重的氣息驟然間佈滿了長長的甬道,莫名的壓力塞滿了虛空,奧古拉斯渾身微微顫抖,一顆顆冷汗瞬間爬滿了他的額頭。
“他在這裡,艾森希姆大人!”
隨着奧古拉斯的聲音,動作僵硬的佩勒阿南出現在他的身邊,匍匐在地,渾身顫抖着,嘴裡發出一陣陣痛苦的嗚咽。
“你殺了他?”艾森希姆飽含怒氣的聲音如響雷般響起,四周的牆壁轟然迴響。
“大人,您說過,他要儘量地協助我,這樣不是可以更好地爲我服務嗎?”奧古拉斯微笑着,但是不斷從額上淌下的冷汗讓他這個笑容看起來就象哭一樣。
“我明白了。”艾森希姆的聲音很快變得冷靜下來:“奧古拉斯,我高估你了,你很愚蠢,看來你是想確認一下對我不敬的後果,對嗎?”
隨着艾森希姆的聲音,奧古拉斯兩腳微微顫抖,身上的骨節格格作響,似乎隨時會不堪重負而倒下,就好象有一座看不見的大山從他的頭頂壓下似的。
奧古拉斯的喉嚨裡猛然發出一聲低吼,他用力地一挺身軀,一股鬥氣扶搖而起,他的身體四周也凝起了一團黯淡的魔氣,眼眸再次濃縮起飄飛的景物。
“你要反抗我嗎?”艾森希姆的聲音充滿了驚訝:“奧古拉斯,難道你真的想嘗試一下靈魂被放逐的感覺?”
“艾森希姆大人,我從來沒有想過反抗您!我也知道,相對於強大的您,我的卑微如同微塵,我從來沒有想過質疑你的權威。”
艾森希姆冷冷地注視着堅持着壓力不肯下跪的奧古拉斯,半晌之後,忽然微笑起來:“曾經身爲一國大公,現在卻成了我卑微的奴僕。你心裡一定很難接受,所以雖然明知處置佩勒阿南會讓我憤怒,你仍然樣樣做了。我明白了,奧古拉斯,是不是你心底可笑的自尊讓你做出如此愚蠢的決定?奧古拉斯,你真是讓我失望,難道你的心裡,自尊還如此重要嗎?值得你放棄權勢、地位,以及無盡的財富和榮耀嗎?”
“自尊?”奧古拉斯喃喃自語,忽然仰起了頭,放聲大笑起來:“大人,我已經與您簽訂的靈魂契約,聽命於您是我的天職,所謂的自尊對我還有什麼意義?我之所以殺死佩勒阿南,是因爲我曾對自已說過,不會再讓任何一個冒犯我的人得到好的結局,可是這與那可笑的自尊沒有任何關係!您說過,您需要的是我用鮮血與靈魂向你獻祭,而我,會得到權勢與地位。如果冒犯我的人不得到應有的懲罰,我的強權從何而來?沒有強權,我又怎能用鮮血與靈魂爲您獻祭?佩勒阿南這樣的下場,那是由於他的愚蠢的傲慢,難道您要爲此而懲罰我嗎?”
成爲了戒靈的佩勒阿南並沒有失去自我意識與記憶,聽到了奧古拉斯的話,他發出一聲聲痛苦萬分的嗚咽,對着艾森希姆用力地磕起了響頭,碰碰作響的聲音讓甬道也產生了陣陣的迴響。
奧古拉斯收起了笑聲,平靜地凝視着艾森希姆,淡然道:“大人,我不想挑戰您的權威,但是我既然要奪取很多不屬於我的東西,僅僅有您的幫助是不夠的,有很多事情我需要自已決定。如果您不同意這點,請您將我的靈魂放逐,賜給我永恆的痛苦。”
此言一出,艾森希姆和身旁的布利斯和那位老人都凜然色變,連一直不停地磕着響頭的佩勒阿南也停滯不動,轉頭用空洞的眼神呆呆地望着他。
有魔法常識的人都知道靈魂比放逐意味着什麼,身爲戒靈的佩勒阿南更不用說了。
四周的氣息更陰冷了,更冷的卻是艾森希姆的聲音:“奧古拉斯,你知不知道……”他用手一指佩勒阿南,冷然道:“被我親手放逐的靈魂,痛苦將甚於他的十倍!”
一聽這話,原來已經停下的佩勒阿南更瘋狂地磕起頭來。看得出,如果他可以說話,只怕要不顧一切地狂嚎着讓艾森希姆滿足奧古拉斯的要求了。
甬道中除了咚咚作響的頭顱撞擊地面的聲音,再無半絲聲息。艾森希姆和奧古拉斯遠遠地相互凝視着,空氣沉重得幾乎凝成了實質。
過了半晌,艾森希姆終於發出了一聲嘆息。
“佩勒阿南,停下吧!我幫不了你。他說的沒有錯,你的結局是自取的,的確是無謂的自大與傲慢造就了你的痛苦。奧古拉斯,你還需要什麼?”
佩勒阿南兀自發出不甘的嗚咽,可是奧古拉斯一揮手,已將他攝入了惡魔之戒裡面。
“還有沙德雷特,他必需死!”
布利斯和那個華服老人的臉上,同時現出了驚詫的表情。
四周的壓力漸漸消失了,艾森希姆的臉上露出了愉快的微笑:“奧古拉斯,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我答應你,你可以決定一切事情!除此之外,如果你需要我其他的幫助,隨時可以找我,現在,你還需要什麼?”
“暫時沒有了,大人!”奧古拉斯眼眸中閃爍的景像消失了,他單手撫胸,向着艾森希姆躬身行禮,恭恭敬敬地道:“如您所言,需要的時候,我會請求您的幫助。”
艾森希姆滿意地點點頭,隨手一揮,甬道中的映像消失了。
在遙遠的布林澤爾,艾森希姆緩緩地轉過了頭,望向了華服老者,淡淡道:“魯弗斯,你怎麼看?”
這個老人,竟然是德萊克權傾一時的右相魯弗斯,聽到了艾森希姆的問話,他沉吟了片刻,才恭恭敬敬地道:“大師,這個人陰狠毒辣,做事不留餘地,應該也算是個人材。”
艾森希姆微笑起來,道:“他明知我不會讓他殺死佩勒阿南,仍敢斷然下手,而且選擇在維斯的地牢裡,一擊必殺,讓我阻止無及。這不但是他的陰狠之處,而且也是他心思慎密之處,維斯和他相比差太遠了,我沒有選錯人啊!”
“可是……”魯弗斯皺眉道:“沙德雷特現在是他最大的助力,手下還有十萬德萊克鐵騎,部隊一旦異動,蕩平整個喀尼爾都不是問題,他竟然要殺掉沙德雷特,這是不是……”
“這種情形之下都敢動沙德雷特,這正是他人所不及的地方啊!”艾森希姆笑道:“雖然除掉了里奧斯,得到了何塞拉和費爾南德斯等人的支持,可是他根基這麼淺,怎麼可能得到埃塞國民的一致擁護?總要有人爲里奧斯的死負責,單單一個大國師還是不夠的,況且維斯在民間還有不低的聲望,一定有人懷疑維斯叛亂的事實,但是再加上一個沙德德特就不同了。沙德雷特率領客軍,盤踞首都,正是一個最好的靶子。而且不除掉沙德雷特,時間一長,必定流言四起。奧古拉斯無論如何出色,在別人眼裡都只是一個傀儡,但是如果奧古拉斯能在霹靂手段除掉沙德雷特,又能控制住他麾下的大軍,兵不刃血地消除掉埃塞最大的威脅。你們想想看,積弱多年,備受斯凌的埃塞王國難道還有理由拒絕這樣的一位強力領袖嗎?那個時候,就算是里奧斯復生,只怕也動搖不了他的地位了。
魯弗斯和布利斯兩人對望了一眼,同時拜服,躬身道:“大師高見!”
艾森希姆擡起了頭,隱在鬥蓬陰影裡的雙目射出了熠熠神光,喃喃道:“這麼多年了,我終於等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阿德里修斯,我們難道又要開始見面了嗎?”
魯弗斯和布利斯的臉上露出了驚詫的表情,魯弗斯猶豫了一下,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大師,難道您見過阿德里修斯嗎?可是據說……阿德里修斯不是三百年前與守護者同歸於盡了嗎?”
艾森希姆緩緩地轉過頭凝視着魯弗斯,充滿了金屬質感的嘴角掀起了一絲笑容:“魯弗斯,你也是一個難得的聰明人,這麼多年來,以德萊克右相之尊,你願意屈尊服從我,難道不是因爲你猜出了我的身份嗎?又何必用這種話來試探我?”
“是、是!”魯弗斯的額上頓時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躬身道:“大師英明!”
艾森希姆哈哈大笑起來。
“你沒有猜錯!三百年了,我和阿德里修斯終要再次見面,這一次,這個世界一定要決出一位主宰,服從我的,我將賜給他黑暗的榮耀,直到這個世界的終結。”
艾森希姆的大笑聲讓四周轟然迴響,魯弗斯和布利斯兩人顫抖着,緩緩地跪在了他的身前。
與此同時,在長長的甬道中,面無表情的奧古拉斯正一步一步地向出口走去,沉重的腳步緩慢但充滿了節律感,恍似夕陽黃昏的暮鐘敲奏……
(第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