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秋緩緩地擡起了頭,望向了半空之中,他的眼眶之中只有冰寒的冥火在跳動,在這一雙非人類的眼眸當中,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動。
在蕭秋凝望的地方,是一團飄搖不息的火焰,蒂露絲的身影就在火焰當中若隱若現。雖然完全看不清蒂露絲的身影,但是所有的人幾乎都感覺到了,在火焰當中,有着一雙充滿哀傷的眼睛。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相互凝視着。
靜默之中,有一種倍感壓抑的情感在虛空中流淌。
空氣中的酒精味越發濃烈了,但是地精們粗重的呼吸聲卻漸漸平息下來。儘管神經大條的他們並不明白在即將決死的時候,他們的主人爲什麼停了下來,把時間浪費在發呆上。但是一種源於本能的感覺,卻讓他們不願意打破這一刻的寧靜。無論多麼粗鄙和矇昧,他們畢竟也屬於智慧種族,有着智慧生物獨有的愛與哀傷,以及對喜怒哀樂的感覺。
遠處的巨人們也同樣肅然而立,悲傷地看着他們全身浴血的偶像。
阿德斯倒背雙手,既沒有趁機出手,也沒有出言催促。他凝結成了黑色十字星的眼眸中同樣看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動,但是他呆立的身影,在這一刻卻讓人感到無比的孤獨和失落。
良久,蕭秋的嘴角牽起了一絲微笑。
“蒂露絲,我沒有任何的遺憾。”
“我也是。”
蒂露絲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半空之中,一滴滴火紅色的淚珠如雨紛飛,劃出了道道飄散着青煙的軌跡。
遠處的巨人們默默地抹着眼睛,他們知道,他們心愛的小綠豆正在做着最後的告別。
一道道充滿敵視和殺意的凜冽目光再次落到了阿德斯的身上,阿諾甕聲甕氣的大嗓門從遠處響了起來:“我們不會幹撓一場公平的決鬥,但是阿里巴巴是我們斯坦森的小綠豆,他英勇地殞落之後,我們正直的斯坦森會爲他報仇的。”地精們也漸顯躁動不安,一陣陣低沉的壓抑着的咆哮聲從地精們的喉嚨中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阿德斯閣下,請原諒,我不是要褻瀆這一場公平的決鬥。但是這些狂戰士是我的追隨者,按照決鬥的規矩,他們有權利和我一起戰鬥。”
阿德斯冷淡地搖了搖頭:“他們確實有這個權利,但是您認爲憑他們的狂戰士戰陣,你們還有機會打敗我麼?你受傷如此之重,你已經敗了。”
蕭秋的嘴角露出一絲不屈的微笑:“在我徹底倒下之前,您這個說法還早了點。而且阿德斯閣下,似乎您受的傷也不輕,您認爲你有十足的把握從這個戰陣中脫身麼?”
阿德斯的臉色微微一變,蕭秋沒有說錯,那透體而過的槍芒確實讓他受傷非輕,只是他是虛幻的靈魂體,受傷雖重,外表上卻看不出來。但是同樣作爲聖域強者的蕭秋,卻可以感覺得到他靈魂之力的強弱消長,當然也看出了他的傷勢。
“那就來試試看吧!”阿德斯充滿風度的輕輕一笑,也不再多說,身形一晃,便即消失,原地之中,只留下一道虛幻之極的殘影。
猶如平靜的海面瞬間被攪動了,阿德斯渾厚深沉的靈魂之力仿若無邊無際的海浪般鋪天蓋地而來,與虛空中有若實質的酒精味相互衝激,劇烈的魔法對碰頓時讓寬敞的廣場之上飄蕩起一陣陣暗啞的低嘯聲。
空氣仿若凝固了一般沉重,一股無形而沉重的威壓瞬息之間似乎讓整個空間都陷入了停頓,虎視眈眈着的地精們竟然有了片刻凝滯,給了人一種瞬間石化的感覺。
阿德斯這一次主動攻擊沒有再留餘力,他的攻擊沒有蕭秋的攻擊看起來那麼凌厲而眩目。但是同樣的氣勢浩瀚,只是這麼身形一動,似乎便奪淨了整個世界狂暴與霸氣,猶如泰山將傾,讓人神爲之奪!
一聲如雷般的怒吼聲陡然響起,一道肉眼可見的衝擊波驟然之間平地生成,然後飛速的向着四面八方延伸,所到之處,堅硬的石質地面格格作響,猶如水面般泛起了一個數千米方圓的巨大漣漪,數不清的石板被崩裂成了片片碎石,彈跳而起。
狂戰士之怒!——組成了戰團的狂戰士,面對強敵時會有一定機率被激發的羣體異能,能夠將戰團之內的狂戰士的鬥氣數以倍計地互相疊加,攻擊戰團範圍之內的所有敵對目標。
蕭秋的眼眉不由得輕輕的一跳,比起在德克多圍剿食人魔的時候,這些地精組成的戰團更強了。
在潛意識中已經覺醒了的一絲明悟從蕭秋的腦海中一閃而,他忽然明白了。進階!這些地精竟然進階了,原來在地精當中,只有邪勒才突破了普通狂戰士的階層,達到了狂戰士的顛峰境界——戰狂,但是現在其餘的地精,所展現出來的鬥氣疊加的數量,竟然讓蕭秋意識到,其他的地精戰士,竟然也升階到了戰狂的階次。
隨着這一聲驚天裂地的怒吼,阿德斯的身影在離蕭秋上百米之遠的地方陡然現出,他的身影凌空凝立,微微一滯,隨即飛快地旋轉起來,他的兩條長袖盤旋翻飛,泛起無數如刀光般閃爍的殘影,一圈接一圈純由靈魂之力凝聚而成的魔法光圈以他爲圓心,呼嘯着向四周切割而出,然後凌空碎成無數的魔法星屑。似乎是在他的四周,有着無數重肉眼不可見的魔法束縛被這些魔法光圈一一的切割而碎。一時之間,在他的身體四周,震耳欲聾的空爆聲密如聯珠,而飛濺的魔法星屑更是讓人感到一陣陣眩目。
阿德斯掠向蕭秋的速度之快,猶如瞬移。但是地精們的狂戰士之怒的魔法攻擊極其詭異,阿德斯的速度快,狂戰士之怒來得更快。彷彿有無數重看不見的魔法攻擊從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向着他絞殺而至,逼得他不得不收止住攻擊,全力自保,以他的感覺,如果敢於無視這些“獸人”的攻擊,就算是他七階巨龍的靈魂之力如此強大,只怕也會被絞成碎片。
地精們也在這一聲怒吼當中一下子活了過來,大約一半的地精身形下挫,曲膝弓身,腰身一扭,便在一聲咆哮聲中將手中的黃金長矛脫手擲出。其他的地精則如水銀泄地般,在戰圈之內圍繞着阿德斯急促奔走。他們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殘影重重疊疊,往來穿梭,一時間在遠處的巨人們看來,地面之上竟似是數百人在往來奔走一般。
那十數道飛擲而出的黃金長矛卻如十幾道黃金色的閃電,狠狠的劈向在半空之中的阿德斯。這些飛矛聲勢實在驚在,其上所蘊含的鬥氣與魔法力量,竟然讓虛空中的魔法元素產生了感應,擦出了一道道眩目的魔法光芒。
在初入巫女丘原的時候,邪勒擲出飛矛,就將高空之上數千米的厭雀給射了對穿,那時的威力便讓蕭秋感到暗自咋舌。現在地精們組成了戰團,相互之間的鬥氣數以倍計的疊加,這些飛矛的威力比起當初邪勒的飛矛,強出的程度只怕還要強以十倍計。
這些黃金長矛之上,除地精們互相加持的鬥氣,還着着蕭秋所鐫刻的攻擊魔法陣。以六階巨龍尤特比布斯的鮮血作爲魔力之源的這些魔法陣,所迸好的魔法攻擊,讓阿德斯也不敢完全無視。
“給我破——”
阿德斯嘴裡發出一聲怒吼,十數道劈向他的“金色閃電”頓時在他的身體四周凝滯,緊接着數度旋轉,接着便以更快的速度倒飛而回,直接射向地精的隊列中。
“吼——”
十幾個地精發出一聲整齊的怒吼聲,疾速無比的揉身而上,竟然將那些倒數而出的黃金長矛全數接在手中。
黃金長矛撕裂空氣的破空聲頓時嘎然而止,但是一種比破空聲還在刺耳的摩擦響聲便讓人頭皮發麻的響了起來。十幾個地精屈膝弓身,竭力想要穩住身形,但是黃金長矛所蘊含的巨大的衝擊力,竟然將他們的身體沿着地面平平地擊飛而去。他們的腳如生了根般扎穩在地面之上,很快的,堅實的地面便在他們的腳下石屑紛飛,沿着他們滑行的軌跡,拉出了一道道呈放射性的長長的劃痕,深度幾乎沒有到了他們的腳踝。
“咦?”
阿德斯雙眉一跳,嘴裡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訝的低咦聲。這些黃金所鑄的長矛居然沒有在他的全力反擊之下折斷已經讓他感到好一陣詫異了,那些“獸人”居然能接住他反射而回的長矛,卻讓他的心中略微的產生了一絲懼意。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任何留手,對於這些倒射而回的黃金長矛所蘊含的力度他最是清楚不過,如果這些長矛射到地面之上,那巨大的衝擊力足可以讓這些長矛在堅實的地面上消失無蹤,可是蘊含着如此可怕力度的長矛居然會被獸人們接在手中,自已似乎是有點低估了這些狂戰士的實力了。
阿德斯旋轉的身體停止了,附加他身上的看不見的“狂戰士之怒”的魔法攻擊,在他的全力反擊之下終於消彌一空。而將長矛接在手中的地精們在退卻也之後,也沒有再接着攻擊,而是在戰圈之內,用一種不急不緩的速度圍着阿德斯遠遠的遊走,或前或後,往來穿棱。
阿德斯凝立原地,眉頭漸漸的越蹙越深。這些狂戰士來往的身影有着一種玄奧之極的節奏,僅僅是三十幾個人的狂戰士,遊走的身影竟然形成無數個層層疊疊的包圍圈,生生不息,猶如千軍萬馬一般。
望着臉上越來越慎重的阿德斯,蕭秋輕輕地笑了。
“阿德斯閣下,不要奇怪,他們的盔甲和武器,都有着非常強的魔法陣,而且,用來加持魔法的媒質,是一頭六階巨龍的鮮血!所以,現在的他們,不僅僅有着狂戰士相互加持的實力,而且還在這一基礎上提升了。”
阿德斯眼中的十字星剎那間閃爍起攝人的異彩:“你殺害了一頭六階的巨龍?”
“不。”蕭秋冷淡地道:“但我有一頭六階的巨龍奴僕。”
阿德斯的臉色陡然一沉,隨即閃過一絲訝異之色,不過很快就平靜了,他點了點頭,說道:“很好!”
阿德斯這句話一說完,他的身影隨即變淡,便是眨眼間便恢復了常態,片刻之間,接連着變換了數十次。隨即便凝立原地,臉色也變得無比慎重起來。
四周的無形的魔法元素依舊沉重無比,濃重的酒精味也一波接着一波,一種強烈之極的壓抑感卻一直沒有消退,在戰圈之內,無論是阿德斯、蕭秋還是地精們,都有一種置身於海洋之中的錯覺。海面平靜無比,海底卻暗流如潮,只在等待某一個契機,這些潛藏的暗流便會把交戰中的一方,或者所有的人,全數捲入海底一般。
而隨着阿德斯的身影的變幻,地精們的腳步也在片刻間產生了片刻短暫的停頓,只是這一種停頓的時間極短,動靜之間全無產隙,看起來就象是一種怪異的錯覺似的。
蕭秋臉上的笑容也越發濃重起來。他身上的鮮血仍在緩慢地滲透而出,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但是這種帶點病態的蒼白,卻完全沒的讓他眉宇之間的戰意有一絲的消退。
“阿德斯,您還認爲您可以破開這個狂戰士戰陣麼?”
剛纔阿德斯的身體變幻數十次,卻不是他的情緒波動所致,而是他想要發起攻擊。但是每一次將發之際,才一蓄勢欲動,便即發覺自已無論採取哪種攻勢,去向何方,似乎都會迎頭撞上地精們的凌厲攻擊之下。甚至有數次他想要破空而起,暫時先脫出地精們的戰圈範圍,卻發覺自已全無把握在騰空而起的時候可以躲避開地精們接踵而來的攻擊,畢竟三十六個狂戰士疊加的攻擊,就算是聖域強者,也是輕易的不敢直攖其鋒。是以每一次阿德斯都在將發未發的時候,被迫將攻擊之勢硬生生的停頓下來。
現在的情形確實已經陷入了一個怪異的僵持局勢當中,阿德斯與地精們似乎都在一個暗流洶涌的海洋之中保持着一種微妙的均衡,一個不慎,便會被捲入到萬劫不復的暗流之中。
事實上,剛纔阿德斯全力發動攻擊,所引發的狂戰士之怒便即讓他應付得有點勉強,其後地精們的飛矛攻擊,表面上看起來他破得舉重若輕,實際上也是險象環生。再有同樣的情形再次發生,他自忖未必有把握再次全身而退。更何況還有一個尚未出手的蕭秋,雖然現在的蕭秋已經身受重傷,但是一個聖域強者的捨命攻擊又豈能等閒視之?所以這一刻,阿德斯吃驚地發自已在對峙當中竟然是處於弱勢的一方。
至於地精們,差不多也是相同的情形,面對阿德斯,他們也同樣的不敢先行發動攻擊,如果沒有蕭秋在一旁虎視眈眈,他們總體上的實力比起阿德斯仍然是略遜一籌。阿德斯將他們的飛矛反擊回來,過程當中險象環生,他們硬接阿德斯的飛矛,同樣的也是兇險萬分。
蕭秋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斂,一股強大的魔法波動隨即從他的身體四周的虛空中衍生而出,戰圈之內一直沉重魔法壓力漸漸的泛起了一陣陣的波動。蕭秋的加入,讓阿德斯和地精們之間這個平靜的“海洋”開始狂躁地涌起來。
雖然微弱的優勢是在蕭秋和地精們的一方,但是地精們總不能一直奔跑下去,而蕭秋的傷勢也不允許這種僵持一直保持下去,現在,蕭秋準備親自來打破這個平衡了。
阿德斯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地道:“我錯估了他們的實力,他們不是狂戰士,他們應該已經是戰狂!”
蕭秋點了點頭:“是!我也是剛纔才發現,他們的戰陣也不是‘狂戰士戰陣’,而是傳說中的‘戰狂殺陣’。我也錯估了您的實力,我原本以爲‘狂戰士殺陣’就足以困住你了,沒想到威力強上一倍的‘戰狂殺陣’,才能和閣下戰個平手。”
戰狂!狂戰士的巔峰存在,他們所組成的戰陣,被稱之可以屠魔滅神,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戰陣之一。據說萬年之前,在神族與魔族的大戰中,一個人數爲六百人的戰狂的所組成的“戰狂殺陣”,竟然殲滅了魔族一個足足七萬人的精銳兵團,除了魔族兵團之中四位和人類的大魔導師級別相當的大魔神負傷逃逸之外,整個魔族兵團,在戰狂殺陣中竟然無一生還。後來,這個戰狂殺陣還是在最後的一次戰役之中,陷入了魔族數個兵團的重圍之中,在上百萬的高級死亡騎士的圍攻之下,殺傷了數量驚人的死亡騎士,整個戰狂兵團才全軍覆沒。自此之後,在整個蘭蒂斯的歷史中,這種恐怖的殺陣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這也是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狂戰士產生的機率本就很少,而在狂戰士基礎之上成爲戰狂的機率就更低了,每一個戰狂都是少之又少的存在,要組成一個戰狂殺陣豈能是易事。
現在地精們的戰狂殺陣只是由區區的三十六個地精組成,比起萬年之前足有六百人的戰狂殺陣在威力上相比當然是天差地遠,但是也足以讓阿德斯感到巨大的威脅了。
阿德斯眼眸中的字星危險地眯了起來,在他的對面,蕭秋懸浮而起,眼中的冥火也在瘋狂地跳動着,無數冷冽的骨矛從他的身邊現在,殺氣凜凜的指向了阿德斯,每一個從虛空中探出的矛頭都蘊含着濃郁的暗黑之力,讓矛頭四周的空氣由於魔法元素的急劇凝聚而泛起了一個個小小的旋渦。
一股揉合着傷心、絕望、恐懼等負面情緒的氣息如潮水般洶涌而來,冰寒而壓抑!
這是屬到暗黑領主所獨有的暗黑氣息。已經覺醒了幾乎全部魔法意識的蕭秋對於聖域力量的運用已趨於得心應手,就算是勃發的威壓也是返樸歸直,浩蕩而深沉,刻意避免釋放這種帶有死亡氣息過於濃重的氣息,畢竟他不是真正死亡生物,這種侵略性過於濃重的威壓在侵蝕對手的意志的時候,同樣也會對他有着負面的影響。
但是現在,蕭秋已不再刻意收斂這種威壓,因爲就算是擊敗了阿德斯,以他的傷勢,也是絕對沒有可能在阿德斯瀕死的反擊之下全身而退。
結果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全力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