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林澤爾的街頭,秋意寂廖,一陣帶着秋天輕寒的大風捲過,落葉紛紛飛揚而起。數十張破舊的彩色的小旗隨着落葉飛舞,然後飄落在大道之上。幾雙急步匆匆的腳步踏過,這些彩旗立即就變得如同枯萎了的落葉一般,雜亂而骯髒。
這些彩旗都是大約半年前德萊克的市民爲了表示對新任的國王奧古拉斯的景仰之情而自發製作的。那個時候,每當愛民如子、和謁而又親切的奧古拉斯陛下率領着他強大的親衛隊從街頭走過的時候,無數的市民都以揮舞着這種小旗向國王陛下致敬爲榮。但是現在,當這些曾經承載着他們淳樸而又狂熱的感情的旗子,也如同風中的落葉一般的混跡於塵埃的時候,似乎已經無聲的喻示着某種輝煌或是希望已經結束了。
是的,無數市民心中的希望與榮耀,已在悄無聲息之中走到了盡頭。僅僅只是半年,布林澤爾的市民忽然發現,他們還沒有從帝國的強大當中得到分紅,就開始爲了帝國的持續強大支付利息了。
現在距離萊特爾公國被滅國已經是兩個月了,就在一個月之前,最後的一個獨立的人類國度也終於覆滅在德萊克與埃塞聯盟大軍的鐵蹄之下。夜風大陸東部的七個人類國度合而爲一,以累累的屍骨和摧毀了一大半繁華城市作爲代價,一個統一的、空前強大的新帝國在一片破敗的廢墟之上建立了起來。原先的德萊克與埃塞聯盟的國王奧古拉斯陛下,成爲了這一個強大帝國的第一任國王。
但是布林澤爾的市民們漸漸的便發現。一個空前強大帝國的國民的身份並沒有讓他們從中得到任何的實質利益。相反,曾經的安定與富足正在逐漸的離他們遠去。半年前空前繁華的布森澤爾的人口現在已經足足減少了一半,當初無數狂熱地加軍隊的年輕人,在戰爭結束之後竟然沒有一個人回來。而後被和謁可親的奧古拉斯陛下或是以官職徵召。或是以重金僱傭的那些魔法師工會和劍士公會的強者們,他們陸陸續續的離開了之後,也沒有再出現在布林澤爾的街頭。
整座城市迅的衰敗下來,但是曾經親民而且非常和謁的國王陛下的召集令還沒有結束。大約十天之前,布林澤爾凡是十五歲至六十歲男性市民也被徵集一空,就連大部分的壯年婦女也被徵集了。因爲據說奧古拉斯國王陛下要在布林澤爾城的四個方向,大約是距布林澤爾百里遠近的地方分別建立四座龐大的城市,將布林澤爾拱衛起來。
現在。除了從布林澤爾徵召的數十萬市民,還有從各地徵集而來的民工以及戰俘數百萬人,正在四個地方同時開工動土,夜以繼日的建設着。
不過最讓布林澤爾的市民們感到前途渺茫的卻不是國王陛下勞民傷財的舉止。而是整個人類世界此起彼伏的反叛和暴亂。據說國王陛下足足四百萬的大軍全部都撒向了人類世界的每人角落,平息着不斷髮生着的暴亂。幾乎每一天,戰爭和殺戮都在繼續,國王陛下對待暴亂的方法很直接也很簡單,就是將所有參與暴亂的城市全部屠戮一定。但是看起來國王陛下的鐵血政策似乎沒有什麼用。現在據說在埃塞帝國的本土,也開始有了零星的叛亂。
在布林澤爾皇宮的秘殿之內,奧古拉斯正盤坐冥息。但是他的姿勢非常奇特,他仰首向天。脖子以幾乎九十度角的幅度向後仰着。一隻暗黑色的漏斗虛影憑空虛懸在他的身體上方,一滴滴的鮮血正自他的身體之下淌了下來。點點滴滴的落在他身下的血池之中。漸漸的,他身體之中滴落的血滴越來越少。頭頂之上的漏斗虛影正在緩慢的收縮着。忽然,隨着一聲長長的吸氣之聲,那一隻漏斗虛影化作一道黑線被他吸入了口中。滿意的發出了一聲痛快之極的呻吟之聲,奧古拉斯後仰的頭漸漸回覆了正常的位置。
此刻的奧古拉斯,兩隻眼眶之中空空如也,開合之間,只有無盡幽深的黑暗。他的整張臉的肌肉與皮膚已經全部的枯萎,如同一張薄薄的牛皮紙一般的貼在他的臉上。隨着他的動作,他的臉上忽然發出了一陣陣輕微的猶如拉緊了的繩索被繃斷了的聲音,緊接着一道道如蛛絲般的裂紋便自他臉上的皮膚之中一一顯現。
奧古拉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表情,一股黑色的火焰忽然自他的身體之中涌出。“噗、噗”幾聲輕響,他身上的衣袍頓時變成了灰燼,緊接着黑色的火焰倏然收縮回了他的身體之內。此刻,奧古拉斯身上所有的皮膚,包括他的臉部皮膚,已全然被焚滅一空。
一具鋥亮的骷髏頓時虛懸在這秘殿的半空之中,一股淡淡的、但是卻源源不絕的暗黑力量在虛空之中瀰漫在虛空之中。奧古拉斯低下了頭,細細地打量着自已的這副新的軀殼。
他全身的肌肉組織已全數消失無蹤,有一股淡淡的黑氣纏繞在他的骨骼之間。這些黑氣凝若實質,在骨骼之間緩緩的流轉,雖然僅僅只是氣體,但是在視覺之中卻給了人一種極有力量的感覺,就象看到一個肌肉男強壯肌肉會讓人自然的生出一種力量感一般。
“力量,這就是力量麼?”
虛懸半空之中的奧古拉斯喃喃自語,忽然輕輕的舉起一隻手,向着前方虛抓了一把。“轟”的一聲鳴響,一隻數十丈的暗黑色的乾枯的掌印陡然向前方飛出,猶如一隻森森鬼爪一般,直接向着秘殿緊閉的大門處一把抓去。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也是蓬然而出,眼看着就要重重的抓在厚實的大門之上。
但是瞬息之間,奧古拉斯的手掌飛快地收縮回來。悄無聲息的。巨大的鬼爪消失了,就象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四千六百萬生命與靈魂的力量,居然還不足以讓我達到大圓滿?”奧古拉斯喃喃地說着,骨質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怪異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繼續吧!反正這個世界,任何一個成功君主腳下都是累累的屍骨,就算犧牲最多的生命又如何?無論最終結局怎麼樣,我奧古拉斯將會擁有屬於我自已的榮耀,不是麼?哈哈哈!”
奧古拉斯從空中落下,哈哈大笑着向着緊閉的大門走去。隨着他的腳步,一道僵硬的人影忽然從血池之中直挺挺的立起,動作僵硬的跟在他的身後。這個人影從血池中立起的時候。一身鮮血潺潺而下,但是他一腳邁出,走在大殿之中,腳下卻是連一隻腳印都沒有。這個人影。赫然就是奧古拉斯的戒靈馬利恩。
緊閉的青銅大門轟然打開,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道魔法流光便從奧古拉斯的骷髏身體之上閃爍而起,一件樣式猙獰的重鎧立即便將他全身都覆蓋了起來。奧古拉斯哈哈大笑着,一步跨出了門外。
大門之外並列着兩排足足二十人的身着重鎧的衛士。猶如泥雕木塑一般一動不動。一股強大的透着詭異氣息的鬥氣波動從他們僵立的身體之中散發出來,這兩排衛士,竟然都有着聖域之上的實力。
看到了奧古拉斯和馬利恩從大門中走出,兩排衛士動作僵硬的微一躬身。便即一言不發的跟在兩人的身後。
奧古拉斯大步而行,前呼後擁的走到了皇宮之內另外的一處偏殿之外。這處偏殿的門外同樣的站立着二十個衛士。只是這二十個衛士的修爲只不過都是大劍師的巔峰而已。比起跟跟隨在奧古拉身後的二十位聖域強者來說弱得太多了。
在這兩十個大劍師劍士動作僵硬的跪拜禮之中,奧古拉斯仰首直入。直接推開了這一處偏殿緊閉的大門,走了進去。
這處數千平方米的偏殿之內,一共有着十三個比起奧古拉斯的秘殿小了一號的血池,此刻,在每一個血池的上方同樣也有着虛懸盤坐着一道人影。似是感覺到了奧古拉斯的到來,十三道人影同時將漏斗虛影吸入口中,然後飛落地面,恭恭敬敬的向着奧古拉斯行禮。這其中,當初與馬利恩一起的三個暗夜使者,以及原德萊克右相魯弗斯和他的族親布利斯也赫然在其中。只是他們兩人的臉上的皮膚都帶着一種病態的灰黑之色,猶如兩個死人一般。
“不必再冥息了,你們全部出動,給我在更多的城市制造混亂。我需要更多的生命與靈魂,以突破聖之力大圓滿的境界。”
“是!”
十三個人影一起躬身。其中的十一個人影緩緩的退去,但是有兩道人影卻保持着躬身行禮的姿勢,在奧古拉斯的身前一動不動。
看着十一個人影消失在門中,奧古拉斯這才問道:“魯弗斯,布利斯,你們這是有事情要對我說麼?”
“是,尊貴的國王陛下。”魯弗斯恭恭敬敬地道:“我們是有點不明白,現在整個人類世界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我們手中的屍傀大軍已經有了四百萬,完全有力量向着人類世界往東的地方進攻。或者,如果您覺得我們的力量不夠,那麼也可以在人類的世界不停的製造叛亂,直接把所有的人類都變成我們的屍傀,然後再向人類以西的地方進軍不是很好嗎?爲什麼您要在布林澤爾修建四個巨大的地宮呢?”
奧古拉斯扭轉頭看着魯旨斯和布利斯,他的眼眶之中幽深黑暗,空無一物,但是魯弗斯和布利斯卻都產生了一種詭異的感覺,他們似乎從這兩個空洞的眼眶之中看到了某種莫名的感情,兩人微微一凜,再度彎下了腰。
奧古拉斯幽幽一聲嘆息,道:“現在在我的麾下,象你們這樣懂得思考與權衡利弊的人太少了啊!他們都只是不折不扣的執行我的命令,從來不會提出任何的異議。”
魯弗斯和布利斯悚然一驚,兩人的心裡同時生出了一股寒意。魯弗斯的腰更彎了。躬身道:“尊貴的國王陛下,我們當然不敢質疑您的任何,我們只是。。。”
“我知道。”奧古拉斯擺了擺手,溫和地笑了。說道:“魯弗斯,我的朋友,不必緊張。我一直都記得是你們的支持,我才讓艾森希姆這個蠢貨沒有成爲我們大業的障礙,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們對於我的友誼與忠誠。好吧!我就把理由告訴你們吧!”
“自從三個月前,聖宮就已經不停的刺探我們,無論我們掩飾得多麼嚴密,再接着下去的話我想很快我們就會徹底的暴露了。聖宮既然有所動作。那麼強大的龍族也將會對我們不利。現在我們的力量不足以和他們直接對抗,所以我必需預作防備。這四個地宮建成之後,我們的屍傀大軍將會隱藏在其中,那樣我們會獲得更多的時間。等到我們將整個人類世界都變成了屍傀大軍的時候。那麼所有的一切顧慮都不再存在,那個時候,我們才能夠和他們進行正面的決戰。”
“可是,如果我們修建好地宮,將所有的屍傀部隊全部隱藏了起來。我們拿什麼力量去征服整個人類世界,從而將所有的人類都變成屍傀大軍呢?”布利斯小心翼翼地道:“國王陛下,現在我們的屍傀大軍或許稍有不足,但是在屍傀大軍的戰陣之內。我們也未必沒有和聖宮及龍族一戰的實力。一旦我們封存了屍傀大軍,倘若聖宮和龍族的強者前來。沒有了屍傀戰陣的加持,我們的處境可要危險得多。您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麼?”
“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再以四五百萬的人類生命與鮮血獻祭,那麼我很快就可以達到了聖之力大圓滿的境界。而你們,應該也都可以達到高級聖域的境界。在你們也達到大圓滿之前,我們絕對不能引起聖宮和龍族的過度注意。所以,把屍傀大軍封存起來,我們只以世俗界的軍隊不斷在人類世界之中製造混亂,逐漸的、但是緩慢地提升你們的力量,這纔是最好的辦法。”奧古拉斯緩緩道:“至於聖宮或龍族,你們不必擔心。聖宮有着不參與世俗界事務的禁令約束,只要我們的屍傀大軍沒有暴露出來,無論我們在世俗界之中造成多大的殺戮,他們最多也只會把我看作一個暴君,那樣他們是不會直接插手進來的。龍族麼?他們遠在黑土荒原的西部,聖宮既然不插手,他們更加沒有理由插手,所以這一點你們不必擔心。”
“可是。。。”
“好了!”奧古拉斯沉聲道:“我的決定從來沒有錯過,不要質疑我的判斷。就這樣吧!你們立即前往你們的所轄之地,在今晚子夜之前,必需讓叛亂髮生,去吧!”
“是,陛下!”魯弗斯和布利斯同時躬身,倒退着走了出去。
奧古拉斯空無一物的眼眶空洞洞的注視着兩人的身影,直到他們遠遠的消失在視線之中,他也仍如雕塑一般的一動不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絲詭異的笑容才從奧古拉斯光禿禿的臉上浮現起來,他喃喃地道:“你們很聰明,你們說的都是問題。可惜,這不是我的問題,所以這就不重要了。我的奴僕們,你們只不過是成就我成功的墊腳石而已,你們又何必爲了自已不存在的未來而發愁呢?這是我的榮耀,我自已的榮耀,只屬於我一個人!你們,都註定是我的棋子。”
奧古拉斯喃喃地說着,忽然發出了一陣帶着莫名意味的狂笑。
此刻,在遠離了皇宮的一輛奢華的馬車之內,魯弗斯和布利斯卻都是陰沉着臉一言不發。過了片刻,布利斯才心有不甘地嘆了口氣,低聲道:“右相大人,您怎麼看?爲什麼奧古拉斯會做出如些愚蠢的決定?難道他看不出這樣做的風險麼?”
“我也不知道。”魯弗斯搖了搖頭,道:“我發覺已經越來越看不透這個人了,他這樣做肯定有他的用心,只是。。。我確實看不出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魯弗斯喃喃道:“按他的意思去做吧!反正他的決定似乎也從來沒有錯過,而且。。。我們也沒有違抗他的力量。”
布利斯無語地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了。
在遠離布林澤爾以東的一處足有數萬裡之遙的地方。這裡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戈壁,極目遠望,這裡極其的荒涼,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跡象,就連雜草也沒有一根。這裡在夜風大陸的極東之處,是一片就算是最瘋狂的遊歷者也不會將涉足的不毛之地。這裡沒有兇獸,也沒有猛禽,但是方圓萬里渺無人煙的戈壁和戈壁之上完全沒有規律的罡沙風暴,足以隔絕一切強者的腳步。
在這一片戈壁的深處的一座巨峰之上,卻有着一座十數裡方圓的城堡。一個猶如透明的蛋殼一般的魔法護罩將這一座巨大的城堡緊緊的籠罩在其中,在這座城堡當中的一座巨大的殿堂之內,一道人影急步的從門外走了進來。這個人赫然就是前往龍城拜訪過卡里阿路克斯的聖宮祭祀雷安,但是此時雷安的身上卻是穿着一套銀色的鋥亮的盔甲,一籠內紅的黑披風在他的身後微微的飄揚,一股強橫的魔法波動隨着他的走動的身影倏然間狂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