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忙正了神色,認真起來,“回世子爺,近半月內隸屬慶陽府下所有州縣的藥材都處於嚴重的缺貨狀態,大半藥鋪已關了門,剩下的也多支持不了幾日,只是……只是……”白起看了秦徵一眼,支支吾吾沒說下去。
秦徵回過頭,一雙點漆般的深眸看着他,讓白起渾身一寒,“你若是不說,便永遠也不要說了。”
白起兩腿一軟,就跪倒在地,“世子爺贖罪,是白起不知輕重,只是華州內還有保定堂與賈天靜的醫館毫不收斂的大肆施藥,阻礙咱們計劃的進行。”
秦徵轉頭再次看向外面飄揚的雪花,“劉太醫那裡知會了嗎?”
“半個月前就去了信。”
“嗯,可有迴音?”
“還沒有,估摸就在這兩日了。”
“你去查查給賈天靜醫館供藥的是哪家藥鋪,咱們攔截了藥源,這個時候竟還有這般多的存藥。”秦徵的聲音冷了下來,有如這臘月的冰雪和寒風。
白起這時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急忙回道:“世子爺,這個屬下已經查了,給賈大夫醫館供藥的就是保定堂。”
“這麼說,這根源出在保定堂身上。”
秦徵一雙狹長深邃的雙眼微眯,泄出一絲危險的光來。
“去查這保定堂藥材的來源,若是過一日他們還不收斂,你便帶人查封這保定堂吧!”秦徵的話語比這數九寒冬還要冰寒。
白起一怔,應了後連忙退下。
秦徵復又坐在窗前,右手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陷入了方纔那種沉思的狀態,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亦或是在算計着什麼。
白起下了樓,去了會賓樓的後院書房,他揹着手。披風也未披,有片片雪花落到他一身深藍色的衣袍上。沾了斑斑白點。
他忽對身後跟着護衛說了一聲,“去把阿北叫來。”
等到阿北趕到書房,已經是一盞茶後了。
他剛到門口話就說了出來。“尋我什麼事?可是爺有什麼吩咐。”
白起瞪了他一眼,阿北雖是負責諜報方面的事項,可是他這個人本質上卻是個話嘮,若是他與你不熟還好,若是熟的話,他能沒完沒了在你耳邊嘮叨半天,不過他同樣也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即便是話再多,也絕不會說出哪句不該說的。
白起起身將一張薄薄的宣紙遞到阿北面前,阿北搓了搓手接過。掃了眼宣紙上的內容,面容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我知道了,這便去辦。”說完將紙張扔到火盆中燒了,轉身出了書房。
阿北叫來手下。將任務分派出去,最終他還是偷偷寫了張紙條,踹到了懷中,親自騎馬出了門。
三更天,陳悠才與唐仲商定好了保定堂第二日開門的章程,唐仲仔細記錄下來,準備第二日一早就將保定堂裡做活學徒的夥計們叫到一起。交代清楚。今日保定堂關門時,他已經叫人吩咐下去了。
陳悠朝自己後院的房間走着,捶了捶痠痛的肩膀和腰部,轉身瞧見西廂那邊李阿婆、阿梅阿杏房間中的燈火已經滅了,就徑直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突然一道破空之聲從陳悠身旁擦過,嚇的她險些驚叫出聲。下意識閃身躲到一個柱子後,四處查看,卻沒有發現任何的人影。
陳悠冷哼着咒罵了兩聲,這才從柱子後出來,撞進眼簾就是一隻繫着紅纓的箭。箭上綁了一張紙條。
陳悠謹慎的又看了眼四周,小心地取下箭矢,見那精鐵打造的箭尖並不鋒利,反而鈍的很,可這麼鈍的箭,都能被射入走廊的木柱中,可想而知這人身上的功夫是多麼了得。
如果這人剛纔想要她的命,那麼她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裡,陳悠一陣後怕,拿着那隻箭矢疾步跑回房間。
黑暗中,阿北蹲在房頂上,瞧見陳悠將那隻箭帶走,他才閃身隱入黑夜中。
燃了燈火,陳悠拆開箭矢上綁着的紙條,紙條上的字跡並不是很好看,只有一行,但寫的內容卻讓陳悠膽戰心驚。
“保定堂,莫要做出頭鳥!”
陳悠捏着這張紙,思緒一下子清晰起來,看來是真的有人在刻意干預藥材的事,她白天說的那些本只是爲了說服唐仲叔,可眼下看來已經有人盯上保定堂了。
只是爲什麼會有人給她送信?陳悠有些搞不明白。
方纔那樣,這人分明就是注意她良久,特意尋了機會將消息送到她手中的。
雖猜不到這人是誰,但這消息總不會空穴來風。
想到明日還要早起,陳悠急忙洗漱睡下了,只是在睡前,又將門窗檢查了一遍,這人出入保定堂如入無人之境,讓陳悠更加的警惕起來。
翌日,踩着紛紛小雪,阿力一早便回了,還多帶了幾個夥計來。唐仲已將他與陳悠昨日商量好的交代下去。
“阿力哥,怎麼這麼早?”陳悠從前堂過來,還一身大夫的罩衫。
“大小姐,東家讓小的接你和三小姐四小姐回去。”阿力滿臉鄭重。
“什麼?爹怎麼這時候要接我和阿梅阿杏回去,他有交代什麼嗎?”陳悠一雙淡眉也越擰越緊。
“東傢什麼也沒與小的說,只讓小的今日一定要把你們接回去,大小姐,你若是想知道緣由,只能回去親自問東家了。”
陳悠也不想阿力爲難,她是瞭解秦長瑞脾氣的,他這樣決定一定有他的道理。
“成,我先去和唐仲叔說一聲,你到藥房去尋阿梅阿杏,讓她們到後院來將東西收拾一番。”
等陳悠帶着妹妹們上了馬車,阿梅阿杏還迷迷糊糊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大姐,怎麼了,我們剛來爲什麼就要走?”阿梅不解的問道。
“想是家中發生什麼事兒了,爹只讓阿力哥來接咱們,也沒說原因,你們只要聽爹的話就好。”
阿梅阿杏點頭,幾人走的匆忙,馬車內也沒有放爐子,氈簾有些薄,不時被外頭刺骨的寒風掀開一條小縫,冷風透進來,叫幾個小姑娘越加的寒冷。
陳悠將阿梅阿杏身上系的披風緊了緊,又將她們摟到自己懷裡。
今年比往年要冷上許多,這大魏朝的馬車也沒個人改進,若是平常時節還好,到了冬季,馬車裡若是不放個炭盆或是湯婆子暖爐之類的,準保叫你透心涼。
前面駕車的阿力突然說道,“大小姐,前面好似有官家的馬車,咱們要讓路,你和三小姐四小姐坐穩些。”
陳悠輕應了一聲。
阿力將馬車往邊上趕,不多時,就停了下來。
陳悠有些好奇,微微掀開了簾子朝外頭看過去,果見不遠處向着她們這邊迎面行來一輛馬車。
馬車車廂壁上雕刻着官家的圖案,怪不得阿力會給這馬車讓道。
多日積雪,華州城本就不寬泛的路兩邊都堆着鏟開堆成堆的積雪,這路便更小了,本來還可容得下兩輛馬車並驅而行,但是因爲積雪,現下頂多只能容下一輛馬車。
陳悠看向那輛馬車,卻與旁的一般見到的馬車有很大的區別。
馬車車廂寬大,而且有車門,裡頭緊貼着車門還覆了一層厚厚的毛氈,整輛馬車雕刻的紋路也很是不一般,車身恐怕是促榆木做的,這種木材產自嵩州一帶,木質特硬,是製作馬車上好的木材,耐腐耐溼,往慶陽府這邊就很少有這種木材了。
知道這個還是以前唐仲與她提過,唐仲當年爲了尋適合麻沸散的藥材,幾乎走遍了半個大魏朝,每去一地都會將當地特殊的藥材植物記錄下來,促榆木正好也是一種藥材,所以唐仲纔會特意提到。
整輛馬車完全與大魏朝當下的普通馬車不同,幾乎是彌補了大魏朝現在馬車的所有不足。
馬車旁邊跟着幾個護衛,其中一名騎着棗紅色高頭大馬的護衛最是引人注目,這人這般引人注目的原因不是因爲他外貌本就出色,而是一身讓人膽寒的氣勢。就像是從沙場上的剛剛浴血歸來的人,渾身都透着一股沉沉的血氣,讓人不敢有接近一分的想法。
陳悠緊盯着這奇怪的馬車奇怪的護衛,心頭慢慢出現一個猜測,難道說這人就是建康城來管惠民藥局的?這般的做派,又公然乘着帶着官家標誌的馬車。
可當馬車與陳悠所做的馬車擦身而過時,陳悠卻聽到馬車內一個女聲響了起來,然後,馬車簾子被微微掀開,一個碧色衣裳的丫鬟對着馬車邊騎馬的冷麪護衛說了兩句話,冷麪護衛只微點頭。
只這一順,陳悠透過車簾縫隙也看清了,那馬車裡分明就只坐了一個打扮華貴的女子,哪裡是她猜想的來管惠民藥局的欽差,那衣裳式樣不太像華州城的,倒是有些像京都中新近流行的樣式。
不久,那輛馬車就越行越遠,消失在雪色之中,馬車一走遠,就引來周圍百姓的一片議論之聲。
阿梅也興奮的道:“大姐,你方纔看到了那馬車了嗎,真是豪華漂亮,坐起來肯定比咱們的馬車舒服多了,這是哪個官家,可真是會享受。”
陳悠笑着摸了摸阿梅的頭,應和了兩句,可心中總有一種熟悉又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