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莫要忙着高興,我這針法也只能幫着王先生多撐着一刻,想起死回生已經沒這個可能了。”儘管陳悠不想打擊正充滿希望的王家人,可是王先生的情況在這,若是有現代的那些先進儀器在還有幾分可能,只是如今條件簡陋,根本就不可能。
陳悠話音一落,王先生家屬各個臉色黯淡下來,原本嘴角的笑容都開始僵硬苦澀起來。
忽然,陳悠身邊的婦人突然朝着陳悠跪了下來,喑啞着嗓音哀求道,“求姑娘救救老爺,老婦人給姑娘做牛做馬都行!”
跪下的是王先生的老妻王林氏,王林氏一跪下,她身後的幾個年輕女子也跟着跪下,哀哀悽悽一片。
陳悠登時眉頭就緊了起來,“大娘,王先生是阿磊哥哥的恩師,也算得是我半個先生,但凡有一成的可能,我都不會袖手旁觀,實在是回天乏術,即便是我師父唐仲在,他也沒法子!”
趙燁磊扶着王林氏起來,“師母,阿悠從不騙人!您還是趕快與老師說幾句話吧!”
趙燁磊話一說完,王林氏身後一個青色長褙子的少女憤怒地起身,指着陳悠,雙眼通紅的怒罵道,“我爹爹今兒白日還好好的,怎的就突然變成這樣!你試也不試,便說我爹沒救了,你分明就是個庸醫,不會治病,在這裡禍害人命!”
少女話中帶着悲憤的職責,彷彿王先生此時若不被救回來,就是陳悠的錯一樣。
這樣一頂大帽子扣在陳悠頭上,可着實叫她寒心。
陳悠眸色一厲,“這位姑娘,我便不信你們之前沒有請過大夫?若說我醫術不精,爲何前頭大夫也未讓王先生脫離危險?那你這意思,是整個林遠縣的大夫都醫術不精?”
少女被陳悠說的呆怔在原地,眼眶蓄着淚水,雙眼紅腫,好不可憐,可面對陳悠的質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沒錯,王先生一不對勁,家中的人就去請了林遠縣上的大夫來,可那些大夫誰都道一聲“準備後事”,王先生是一家人的頂樑柱,誰又希望他死。
瞧着陳悠有兩手,這少女便認爲陳悠是故意藏拙不使出真技藝,便想着要激將她一番,可誰知陳悠說的是真的。疼愛自己的父親就要離開人世,這已經是一個儼然不能改變的事實,少女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樣,眼神呆滯又悲切。
“你們若是還這樣耽誤,最後的話也甭想對王先生說了!”
陳悠冷冷道。
王林氏這才清醒過來,忙拉着女兒趴在牀邊。
陳悠冷着臉又給王先生紮了幾針,而後轉身詢問王家人,“可否帶我去一下淨房,我要配些藥材,旁人在不大方便。”
身後少婦想了想點頭,“姑娘跟我這邊來。”
陳悠跟着那少婦進了隔壁廂房的淨房之中,少婦便在外頭等着,陳悠閃身進入藥田空間中,取了她需要的那幾樣藥材,就從藥田空間中|出來,而後快速將藥材搗碎,加入她之前配置好的膏藥。
約摸不到半刻鐘,陳悠便從淨房中|出來了。
與婦人又回到王先生房中,陳悠在剛纔搗碎的藥材中加入沸水,攪拌後交給趙燁磊,“阿磊哥哥,王先生一旦意識不清,便將這個放在他的鼻端讓他嗅一番,可保他兩刻鐘的清醒。”
交代完這一切,陳悠與趙燁磊道一句,“我去外頭等你。”便冷然的轉身出門了。
趙燁磊盯着陳悠的身影,知道她此時心中不痛快,可是恩師正事彌留之際,他又怎麼能走開,他痛苦的哀嘆了一聲,看了眼陳悠纖細的背影,轉了身,走到了王先生牀邊。
王先生的視線在牀前困難的轉了一圈,然後朝着王林氏伸出手。
王林氏立即將手伸了過去,雙手緊緊握住丈夫的冰涼的手掌,企圖給他傳遞溫暖,這樣丈夫好似就能多活一刻一樣。
王林氏小王先生將近二十歲,是王先生後來娶的填房,早先王先生的妻子誕下了兩個兒子,後來因病去世了。後來才娶王林氏過門。
王林氏將近四十的時候才懷了現在這個小女兒,前頭也是兩個兒子,其中老二還未滿月就夭折了。
所以,王先生一生娶了兩個妻子,卻只得了這一個寶貝女兒,而且還是在自己將近六十的時候得的,可不要放在心尖子上疼,家中又都是哥哥,這個老幺就成了一家人掌心寶。
王先生今年也有七十多了,這一去,最不放心就是這個小女兒。
“春荷,我走了,你要照顧好沛雪,莫要讓她被人欺負了去。”
跪在王林氏身邊的王沛雪,也就是剛纔質問陳悠的少女聽到老父的這句話,眼淚就止不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下來。
“當家的,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沛雪的,你放心……”王林氏咽不成聲。
王先生手又向着王沛雪伸了伸,王沛雪一把捏住老父的乾癟粗糙的手,“爹,爹,我在!”
王先生困難地扯了扯嘴角,有些渙散的目光卻溫柔入春風一般瞧着愛|女。
“沛……沛雪啊,爹走了,以後就沒人能護着你了,你也不小了,今年都及笄了,莫要還像以前那般任性,以後要聽娘和哥哥們的話,啊?”
王沛雪死死抿着嘴,而後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抱着王先生的手臂大哭起來。
王先生使了渾身的力氣拍了拍幺女的手臂,“沛雪,乖,莫哭,爹爹最喜歡看你笑了,來,最後笑一下給爹看看。”
王沛雪擡起哭花的一張臉,抖着嘴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這……這樣纔對,沛雪以……以後也要這樣笑。”
說完這句話,王先生還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眼眸頓時變得死氣沉沉。
王沛雪又害怕有悲切的大喊起來,“爹!”
趙燁磊連忙將陳悠配的藥拿到王先生鼻尖,王先生這才緩過氣兒來。急促的呼吸了數下,終是沒有立馬嚥氣。
一屋子人都送了口氣。
歇了片刻,王先生望了眼牀邊的四個兒子,孱弱道,“遺書我早已寫好了,就在書房藏字畫的箱底,等我走後,你們便去取出來……咳咳……”
趙燁磊眉心緊蹙地盯着王先生。
這時候,王先生沒說一句話都要耗盡渾身的力氣。
他猛地嚥了口濃痰,喘口氣道,“你們都……都出去,阿磊留……留下來……”
王林氏摸着眼淚瞥了一眼趙燁磊,終是硬拉着女兒先出了房間,四個兒子雖不大願意,可老父都彌留之際了,又怎敢違命。
門被人從外面帶了起來,趙燁磊連忙蹲到王先生牀邊,握着他的手,“先生!”
王先生扯了扯嘴角,張了張口,困難的說道:“阿磊,你是老父這輩子教書以來遇到的最有天賦的孩子,他日定能飛黃騰達,可惜,我是瞧不到這日了。自……自你父母出事後,與其說你我是師徒,不如說是父子,我那四個兒子,我瞭解的很。想要出人頭地,只怕要等到下輩子。老夫這一大把年紀,也活夠了,死不足惜,只是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沛雪,師父想求你一件事,這是師父唯一的心願。”
“先生,若是我能做到,定竭力所爲!”趙燁磊右眼皮跳了兩下,可面對恩師臨死前的託付,又怎好拒絕。
“這件事對你來說,並不是難事,阿磊,我希望你替我照顧好沛雪,能保她後半輩子的安穩日子,你可答應?”王先生顯然已經支撐不下去了,他這時候只是爲了能讓趙燁磊答應他的要求,強支着一口氣而已。
趙燁磊心口一窒,最後無奈地點頭。
王先生雙眼微突,眼神瞬間開始找不着焦距,渙散起來,他捏着趙燁磊的手,“拜託你了!還有,阿磊,爲師並非因急症而病發,是……是……”王先生雙眼突起,嘴巴雖開合着,可已經發不出一個聲音。
趙燁磊雙眼瞪大,忙將耳朵貼到王先生的耳邊,“先生,你要說什麼!”
可王先生已說不出話來,他拼力擡起右手朝着一個方向指去。
趙燁磊順着他的手臂,王先生指着的是一方空白的牆壁,牆壁上連一副字畫都沒有,只掛了一張鐵製弓箭。
趙燁磊並不明白恩師爲何要指着一副弓箭,他轉頭時,王先生渾身一僵,失去了生命的最後一絲氣息。高高擡起的手臂也軟軟落了下來。
“先生!先生……”趙燁磊搖着王先生,又將陳悠配的藥放在王先生的鼻尖,可是王先生已去了,哪裡還有作用。
趙燁磊痛苦將王先生還未閉上的雙眼蓋住。淚珠也從眼角滑落了下來。
他扶着牀柱搖晃着起身,用力抹了眼角的淚水,走了兩步朝着那面只掛了張弓的牆面看去,突然,他上前一步,摸了摸這面牆。
這面牆並無任何特殊之處,與旁的牆面不同之處,便只是這張弓而已。
先生這是在暗示什麼?是害死他的兇手?還是別的什麼?趙燁磊此時心中痛苦又糾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