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天未亮陳悠便起牀了,昨日的事情對她實在是影響太大,幾乎是一夜她都未閤眼。
陶氏聽到牀邊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撐起身子看向正在穿鞋的陳悠,皺眉道:“阿悠,起的怎的這麼早?”
陳悠勉爲其難對着陶氏的方向笑了笑,輕聲回道:“娘,我睡不着。”
即便陳悠已經刻意掩蓋了臉上的失落,可陶氏仍然從她無力的話語中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緒。
陶氏起身坐在牀邊,盯着陳悠忙碌的身影,張了張口想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陳悠一穿好鞋就拎着小木桶出門去井邊打水了。
陶氏也無心再睡,給牀上睡的正酣的兩個小包子壓了壓被角,也穿衣起身。
不停的忙碌讓陳悠雜亂的心緒平靜了許多,等到一家人用過朝食,陳悠照例帶着兩個小包子去山頭轉一圈。
陶氏將三姐妹送到小院的籬笆牆外,揮了揮手,叮囑她們午飯前一定要回來。
盯着三姐妹瘦弱的背影,陶氏就僵在原地。
她在想,陳悠既然認識這些草藥,那麼能不能照着唐仲給的方子給抓藥呢?如今真是一分錢難道“英雄好漢”,若不是實在是沒有法子,陶氏也不會想到這個地步。
陳悠路過村口的李阿婆家時,李阿婆恰好出來倒水,陳悠與李阿婆寒暄了兩句,就領着兩個小包子離開了。
李阿婆端着木盆瞧着陳悠的背影消失在還有些天光暗淡的羊腸小道上,不禁皺眉想到:這孩子今日是怎的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方纔說話也是心不在焉的,莫不是遇上什麼難事了?
這麼一想,李阿婆便決定等着陳悠從山頭回來時,她定要好好的問問。
陳悠帶着阿梅阿杏在幾座山頭上轉了大半日,今早陳悠採草藥的模樣特別拼命,而且話也少了。平日裡。陳悠帶着她們還會耐心的給她們講解每種草藥名字的典故,會溫柔的說草藥的藥性和禁忌。可是大姐今天一路都是沉默着,就算是採藥也都是埋頭苦幹。除非走到了路不好的草叢或者是灌木叢纔會出聲提醒一句。
就連阿梅阿杏兩個小包子都感受到了陳悠不在狀態。
兩個小傢伙一路上時不時地瞅一眼陳悠,小眉頭都擔心的一直蹙着。阿杏無聲緊攥着陳悠的衣襟。好像這樣就能給大姐勇氣或者讓大姐快樂起來一樣。
渾渾噩噩的過了一早上,陳悠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樣實在是不對。
瞧了瞧竹籃裡亂七八糟的草藥,夏枯草的根都被她挖壞了,厚朴皮剝的時候形狀不規整……總之,她一上午做的事情狀況百出。
低頭見到阿梅阿杏正擡眼擔心地盯着自己,陳悠心口一暖,彎下身子,主動道歉,“阿梅阿杏是大姐不好,就只顧着自己的心情。把你們晾在一邊。”
阿梅見到大姐臉上終於有了笑容,連忙搖搖頭,“我們不怪大姐,只要大姐心情好了就行。”
陳悠舒心地揉了揉兩個小傢伙的小手,“天也不早了。阿梅和阿杏餓不餓?我們家去吧,不然娘要等急了。”
“大姐,我們不餓!”阿梅和阿杏見到大姐終於恢復成平日裡自信開朗的樣子,也高興的回答陳悠的問話。
阿杏卻是支支吾吾拉了拉陳悠的衣袖,“大姐,我有些渴了,想喝水……”
陳悠安撫地拉住了阿杏的小手。“想喝水就直接與大姐說,走,大姐帶你們喝水去。”
阿杏靦腆的點頭。
李陳莊這幾座山腳下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澈不已,許多家中沒有井的村人,都是直接取了水挑回去用的。以往陳悠三姐妹回家並不會路過小溪,但今天爲了來喝水,就繞了一截路來到了小溪邊。
陳悠小心地扶着兩個小包子走到了溪水邊,看着她們喝了水,又洗了臉。自己也捧了兩捧清涼爽口的溪水喝了。陳悠才帶着妹妹們轉身離開。
就在陳悠三姐妹緩緩消失在溪邊時,溪水對面的草叢裡卻探出三個黑腦袋。
“順子,剛纔那幾個丫頭是你三叔家的吧!”高個兒男孩拿着竹編的小竹簍敲了下陳順的頭問道。
他們方纔拿着魚簍在小溪裡抓魚,聽到人聲,以爲是哪家的大人來了,所以慌亂的藏到了草叢裡,卻沒想到來的是三個小丫頭片子。
“大武哥,別打,別打!我娘說打腦袋會變笨的!”陳順“嗷嗷”的叫了兩聲,捂着頭跳着腳躲開了。
“大武哥問你話呢!快說!”旁邊稍微矮些的一個半大男孩子接着道,說話時,還要過來摸陳順的頭。
陳順捂着腦袋,“行了,你們別打了,是我三叔家的,怎麼,你們還看上了不成?告訴你們,那個陳悠可厲害了?嘴巴厲害,手也厲害!連我娘都吵不過她!”
陳順故做兇惡的對着兩個男孩道。
被叫做大武哥的高個兒男孩“哈哈”大笑了起來,“順子你個臭小子,我看你是怕了你三叔家的這個丫頭,才這麼說的吧!說,是不是在她手上吃過虧!”
“我哪有,大武哥你不要冤枉我!你覺得我這樣混世魔王能吃虧!”陳順說這話時有些心虛,他想到在陳悠家裡沒搶到的那碗肉,還把自己的衣服弄的滿身醃蘿蔔味兒心裡就堵的慌。
李武望着陳順,一巴掌就拍到陳順肩膀上,“看你這慫樣,就知道你說的是假話,快從實招來,不然我和小金打腫你這一身肥膘!”
陳順躲着跳開,“大武哥我說的是真的!”
“相信你纔有鬼,不然你證明給我看,你不怕那個丫頭!”大武的話語裡帶着濃濃的嘲諷。
小男孩哪裡能經得起兄弟這樣的挑唆和不信任,陳順立馬就“雄起”了,把自己胸脯的肥肉拍的“啪啪”響,“證明就證明,大武哥,小金,你們就等着看吧!”
於是幾個熊孩子就隨着陳悠她們姐妹離開的路跟了上去。
喝完了水,陳悠和兩個小包子加快了腳步,一直快到李陳莊的村口,陳悠擡頭看了眼太陽,這才鬆口氣,還好,這時候估摸着還未過午時。
三姐妹放慢了腳步。
這時,村口岔道的另一邊,通往林遠縣城的那條路上緩緩行來了一輛牛車,牛車前頭是個穿着短衣的趕車夥計,車後頭的糧食堆上坐着一個青衫少年。
縣學每十日沐休一天,今日初十恰好是沐休的日子,張元禮便搭着家中鋪子運糧的牛車回李陳莊。坐在牛車上,略顯得瘦削的少年手中拿着書本,吹着暮春的涼風,倒也生出了兩分書中詩詞所描繪的田園之樂來。
一路行來,張元禮都心情極好地瞧着周圍的景色,等到接近了村口,他一轉頭就看到了熟悉的三姐妹從後山那條路走過來。
想起那日祖父那般的坑人,張元禮就滿心的愧疚,他畢竟讀書多年,又是縣學裡先生看重的弟子,自有那份驕傲在,要是讓他親自登門道歉,他還真拉不下這個臉。
今日正好碰到這家的幾個丫頭,便將賠償給她們帶回去給她們的父母也是一樣的。
況且,那日陳悠落在他身上鄙夷的目光一直讓他耿耿於懷,這些時日讀書都不能集中精力,還爲此被先生罵了幾句。
現在機會難得,將這件虧心事了了,也正好解了他的心結。
張元禮心裡這麼一決定,就出聲道:“小泉哥,停車,我要下來。”
趕車的陳泉疑惑的轉過頭,“少爺,一會兒就要到家了,你這個時候下車幹啥?”
“小泉哥,我有事,快停,你要是怕祖父罵,你先回去,左右這點路,我自己能走!”
陳全只好停了牛車,瞧着張元禮跳下車,“那少爺我先回去了啊,不然東家老爺要怪罪了,你也快些回來!東家還等您吃飯呢!”
“知道了,你快回吧!幫我和祖父說一聲,說我一會兒就到家!”
“好嘞!我陳泉做事少爺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陳泉甩着鞭子抽了老牛兩下,把牛車趕向了岔道。
張元禮瞧着陳悠姐妹要過來了,忙整理了下凌亂的衣襟,又摸了摸腰間的錢袋,這才放心。
他快步朝着陳悠的方向追過去,有禮的喊道:“陳家妹妹!陳家妹妹!你且等等!我尋你們有事!”
陳悠帶着兩個小包子走的好好的,聽到後面一個略微熟悉的聲音在喊人。
陳悠只奇怪的歪了歪頭,也就不去理會了。
張元禮見陳悠連頭都不轉,有點心急,又喊了兩聲,前頭三個小姑娘還是沒有反應,他只好快步追過去。
直到了近前,張元禮氣喘吁吁地道:“陳家妹妹,別急着走,我尋你們有事,還請停留片刻。”
陳悠聽到聲音近在身後,這才奇怪的轉身,見到張元禮額頭一層薄汗,呼吸也在喘着,熟悉的臉和記憶中的重合,陳悠立即就想起了眼前的少年是張大爺家的孫子,那日與張大爺一道來坑他們家的壞蛋!
陳悠剛剛還好些的臉色瞬間一沉,譏諷道:“原來是張大爺家的少爺,你是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