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逍點頭,拈起一塊白糖酥餅咬了口,覺着味道不錯,並沒有甜的膩人。因吃了兩塊,忽然就想起夏清語那醫館裡的涼茶來,搖頭道:“那涼茶味道倒好,早知道,該買一些回來,吃點心的時候喝兩口,倒是得宜。”
朝雲愣了一下,然後小心道:“那奴才去管大奶奶要些回來?”
陸雲逍擺擺手道:“罷了,多大點兒事,又要去驚動她,又要讓她排揎一頓,說我嘴巴刁,或者乾脆說我是藉機接近她,讓她生了這樣誤會,我臉往哪兒擱?”
聽着自家爺的話,朝雲只想搖頭,暗道爺您還知道您的臉面啊?這幾次三番的,該丟的人也早就丟光了。
正想着,就見陸雲逍擡頭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是不是說我該麻煩她的也早就麻煩了,這會兒說這樣話卻有些矯情?”
“沒沒沒,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這樣想。”朝雲連忙澄清:開玩笑,他可是剛剛“死裡逃生”啊,哪有這麼不吸取教訓,又把自己送上去挨踹的?
無奈陸雲逍這會兒倒像是和朝雲槓上了一般,盯着心腹小廝的眼睛逼問道:“那你說我爲什麼能坦然去找她辦這件事?我若說這件事對她也有好處,你是不是覺着我厚顏無恥?”
朝雲心想:爺啊,您要真這麼想,那是有點兒厚顏無恥了。嘴上萬萬不敢這麼說,一個勁兒表忠心,只說:“不可能,奴才也知道這事兒對大奶奶是有好處的。”
只是陸雲逍再逼問他原因的時候,朝雲就說不出來了。只把這素來機靈的小廝差點兒急哭了,心想不帶這樣兒的,爺,我知道我不聰明伶俐還不成嗎?我以後再也不敢在暮雲面前炫耀機靈勁兒了還不成嗎?您就直接告訴我答案吧,我是笨狗熊。我猜不出爺的心思成不成?
陸雲逍逼得一向機靈的朝雲說不出話來,心中方覺着出了一口惡氣,表面上卻還板着臉道:“哼!讓你說你都說不出來,可見先前的話是誑爺的。虧你好意思說的那麼信誓旦旦,狡猾東西,這會兒你那腦子呢?連這點都看不出來。難道你不知道她是很怕海匪的?如今我這事兒關係到將來的剿匪事宜,她幫我,便是幫她自己,不然若讓海匪成了氣候,將來破了杭州城,你以爲她的杏林館能逃過一劫?”
朝雲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心想爺您這可就有點強詞奪理了啊,破杭州城?就憑那些海匪?他們有這個本事嗎?
他不以爲然的態度落在陸雲逍眼中。不由得就讓小侯爺心中來氣,暗道跟着我的心腹都不把海匪放在眼裡,更不用提各地指揮衛所了。看來這剿滅海匪的事,一時半會兒還真未必就能收到成效,畢竟要讓那些官兵轉變觀念。從貪生怕死到勇敢作戰,這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完成的事。
自從到了江南之後,陸雲逍表面上似乎悠遊自在,也沒做什麼大事,然而暗地裡,他已經在不驚動許多人的情況下,對杭州衛蘇州衛福州衛等沿海衛所稍微進行了些整理。安插了幾個邊軍將領進去。
邊軍能征善戰且勇猛過人,絕對不是這些衛所官兵能比,陸雲逍調邊軍將領前來衛所任職,就是想從根子上改變衛所現在的低迷之氣,哪怕一時三刻間不能全改變了,也要改變一部分。就如同楊明當日在杭州衛所做的那些,先把能帶起來的衛所官兵帶到正軌上再說。
這些調動也很正常,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你總得讓督察使大人燒一燒他心中的熱情不是?調動衛所將領,總比大張旗鼓查貪腐強。身在江南這錦繡繁華的花花世界,除了幾個太過正直的官兒之外,誰手裡還沒有點小把柄小尾巴之類的東西。陸雲逍如此行事,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是苦了衛所裡那些軟骨頭兵罷了,不過也沒人把那些普通士兵放在眼裡。
這樣的情勢並沒有引起警覺,眼看秋風漸起,海匪肆虐的季節即將到來,陸雲逍心中已經有了一定的方案。在此之前,他有心要做一件大事,彰顯自己的官威,震懾那些暗中和海匪互通消息的地主豪族。
而在杭州一手遮天的陳家,便是最合適的人選,只可惜,陸雲逍手上的情報只是讓他對陳家生出懷疑之心,並不能確認這個陳家的確暗通海匪,陳家又向來是小心謹慎的,他正發愁不知道該如何去查,結果陳家主動去找夏清語爲陳半斤治病,這就等於是把枕頭給送到他這個瞌睡的人面前了。
和夏清語闡明瞭這些利害關係,陸雲逍對這個前妻還是放心的,剩下的事,便是等那邊傳來的消息。或許過些日子自己可以再過去轉轉,嗯,用什麼藉口呢?是了,就說涼茶好喝,再去買幾桶回來。
就如同陸雲逍所想,夏清語對這事兒還真是上心了:海匪是什麼?就是自己歷史中的倭寇,這羣禽獸不如的畜生,曾經給沿海百姓帶來多少殘酷的滅頂之災。而到了杭州後,時不時就聽說一些海匪的暴行,這更讓夏清語對他們恨之入骨,不但是恨,還伴着一些恐懼,真要是讓海匪成了氣候,一旦杭州城被破,那必然是全城百姓的大災難,到時候自己和身邊這些親近的人以及杏林館,只怕也是在劫難逃。
不要以爲這是危言聳聽,陸雲逍說過,因爲禁海政策對那些鉅商豪族的限制,所以有不少地主豪族其實都是暗通海匪的,一旦海匪壯大,具備了攻打杭州城的能力,焉知這些數典忘祖的王八蛋不會和他們裡應外合?所以說,到了什麼時候,漢奸都是最可恨的。
因此夏清語還真對這件事上心了。這兩日坐在杏林館中,總是心不在焉的,暗道那陳一兩怎麼還不上門?他不上門給臺階,我也沒辦法去他家啊,哼!陸雲逍這會兒倒謹慎了,就憑陳家在杭州城的名聲和造下的那些罪孽,你直接就抄家抓人唄,如果他們真的暗通海匪,不信這樣還找不到證據。若是……唔,若是他們沒有暗通海匪,別說,陸雲逍可有點難做,畢竟這陳家據說在朝廷中還有個大後臺,只是誰的後臺能大過你這個國舅爺啊?真是的,年紀不大怎麼就不能輕狂些呢?
沒事兒的時候,夏清語就在心裡一遍遍腹誹着陸雲逍,以至於小侯爺這兩日打噴嚏的次數激增,他卻茫然不知原因出在何處,
總算在等了三天後,終於,那個陳一兩再次登門了。
這一次登門的不止他一個人,夏清語往他身後一看,心裡忍不住就樂了,暗道陸雲逍還真會找人,竟把這老頭兒請來做了說客,怪不得這肥頭大耳的傢伙比那天乖多了呢。
陳一兩身後跟着的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在防治疫病期間和夏清語結下“深厚情誼”的閔老大夫,此時他雖是在陳一兩身後,見到夏清語後,卻是搶步上前,執禮甚恭道:“得知娘子竟然在杭州城開設杏林館,老朽真是歡喜欣慰,只恨我年紀老邁,自家醫館也要照顧,不然,情願來杏林館做一學徒,學習娘子的精妙醫術,如此,方不枉我在杏林這個行當裡浸淫一生啊。”
夏清語連忙還禮,謙虛道:“老先生言重了,您不會是看見我們今天正在面試學徒,所以故意這麼說來給我們捧場的吧?”
閔老大夫哈哈笑起來,那邊正在面試徒弟的馮金山忍不住就翻了個白眼,心想至於嗎?這麼高的帽子,虧東家戴得住。
正想着,就見閔老大夫一愣,目光直往自己身上看過來,疑惑道:“我聽人說娘子收了蘭國手的棄徒做幫手,還以爲這是以訛傳訛,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夏清語笑道:“雖然是蘭國手的棄徒,可馮先生的醫術很好啊,如今我們杏林館,除了我之外,他就是第二坐堂大夫,治好了不少病人呢。”一面說着,就讓白薇白蔻奉茶。
那邊一直被冷落着的陳一兩終於受不了了,不停拿目光示意閔老大夫給他個說話的機會。偏偏閔老大夫只裝沒看見,和夏清語東一句西一句扯個沒完,先是回憶了一下並肩做藥的“革命友情”,接着又展望了一下杏林館的未來,說了許多好話,只說的夏清語臉都有些紅了。他這才轉到正題上去,微笑道:“聽說夏娘子拒絕給陳老爺治病?是,老朽心裡明白,這大概是因爲陳老爺素日風評不佳。只是恕我倚老賣老說句娘子不愛聽的話,這評斷人的是非嘛,人間有律法,陰間有閻王爺,咱們做大夫的,倒很不用在這方面打抱不平,既是開醫館養家餬口,那還是要講究衆生平等和氣生財的,何況娘子把陳老爺治好了,他豈不感戴你?到時候娘子多勸他行善事,這也算是爲百姓做了好事兒啊。不然的話,只顧着激怒陳家人,誰知道他們能做出什麼樣事情來?到那時,也許反而會害了蒼生百姓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