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書盈冷哼道:“你別說得這麼可憐,我怎麼看你們大房,你纔是真正當家做主的人呢?大爺對你百依百順言聽計從的。”
夏清語笑道:“那是我們如今感情在這裡,你以爲他真的怕我?要不要我變成原來那模樣,讓你看看他會不會還這樣待我?實話說,不怕你惱,我們也是歷經了坎坷,纔有情人終成眷屬,自然懂得珍惜,平日裡也互相尊重愛護,纔有今日的局面。可是二奶奶,你現在能和我比嗎?你和二爺之間,有我們這份一心一意的感情嗎?我們爺如今可是不去許姨娘和琥珀的房裡了。”
一句話讓秦書盈面上猛然變色,咬着牙道:“你……你這是在我面前炫耀?是故意氣我嗎?”話音未落,便猛地站起身來,就要拂袖而去,還不等邁步,就被夏清語拉下來,聽她正色道:“我不這樣說,你便沒辦法真正認識到自己的危險。這些話是猛藥,然而也只有猛藥,才能讓你清醒過來。二奶奶,我一片誠心,你莫要當做驢肝肺。”
秦書盈眼中的淚便滴下來,坐下用帕子抹着眼睛道:“你這番話,讓我心都碎了,還說一片誠心。”
夏清語嘆道:“我和我們爺走到今天,那也不是輕輕鬆鬆就走過來的。你算一算,我是差點兒丟了性命才大徹大悟,我們在一起後,我們爺也是差點兒丟了性命,才換來我們能在一起。你只看見我們如今夫妻情深,你不知道我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能走到這一天。”
秦書盈聽見這話,心裡方覺舒服了些,因感嘆道:“我對二爺的心。並不輸給你對大爺的,從嫁給他那天起,我什麼不是爲了他?就是要爲他死,我也心甘情願的。只可惜我這番心思全都白費,我又沒有你的本事,並不能和二爺經歷什麼荒島生存,讓他來知道我的這份兒心。到如今。他迎了新人在屋裡。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我又能如何?我若是自己再不幫自己想點辦法,只怕從此後除了府裡這點掌家之權。就什麼都沒有了。就是這掌家之權,原本也該是你的。”
這些話從來沒有人可以傾訴,全都憋在秦書盈肚子裡,此時越說越覺得委屈。說着說着便悲從中來,到最後。秦書盈竟是趴在桌子上,哭得不能自已。
夏清語看着她,想起這女人的要強拔尖兒,想起她在人前的強顏歡笑。心中也覺酸楚,輕輕拍着她,也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果然秦書盈收了哭聲,擡起頭擦擦眼淚道:“我承認我確實恨那個賤人。我暗地裡也用了一些小手段讓她過得不舒服。只是這又如何?她既肯給二爺做妾,早就該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哪家妾室不受委屈?怎麼她就非要免俗不可?”
夏清語出神半晌,方輕聲道:“她是個青樓女子,不知是被誰賣進了那個火坑裡,身世本就可憐,若她是個老實的,二爺要幫她贖身,她想跳出火坑這也是正常的,誰願意過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脣萬客嘗的日子?你如今對她暗地裡使手段,折磨她,她若是默默承受了還好……”
不等說完,就聽秦書盈冷笑道:“所以大奶奶今日是替她打抱不平來了?”
夏清語沒好氣道:“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沒錯,她如果真是一個軟弱老實的可憐人,我的確就替她抱不平,分明她沒有別的心思,只願意一心一意服侍你和二爺,你怎麼就容不下她?除非你能逼着二爺不納妾,不然,沒有她也會有別人,有本事你朝二爺發火去,說到底這事兒是男人把持不住,我們女人都是什麼樣兒的你不知道?連你我這樣的大家小姐,尚且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何況她們?你也是個脂粉叢裡的英雄,倒只能衝無辜弱小用手段耍心眼兒,你羞不羞愧?你要真是憤怒,你就去找罪魁禍首,不要給二爺好臉色,從此後不要他再近你的身,你把他降服了,這纔是你的本事。”
“我……”
秦書盈讓夏清語說的啞口無言,有心辯幾句,竟不知該如何辯爲好。夏清語也根本不給她辯駁的機會,繼續沉聲道:“這只是假設水幽蘭是個老實女子,我才這樣說。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她是心機深沉之輩呢?她今兒在太太面前的表現你看見了吧?半句不提你,這樣做,要麼就是真正存了妻妾相安委曲求全之心;要麼,便是心機深沉所謀非淺。你以爲太太是不長眼睛的嗎?她來時是怎麼一個粉光脂豔的樣兒?今兒又是個什麼模樣?你還好意思說用手段,你這手段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真正是再拙劣也沒有了。太太雖然什麼都沒說,你以爲她不會把這一切放在心上?即便一回不在意,兩回不在意,次數多了,她心裡能沒有想法?太太也罷了,二爺難道是永遠留在江南不回來了?等他回來,那水幽蘭一副委屈模樣卻不肯讓他找你生事,你說二爺心裡會多憐惜敬重她,原本二爺心裡就愛她,還禁得住你這樣把他往水幽蘭懷裡推?過上個兩三年,等二爺和太太心裡都對你忍無可忍了,到那時水幽蘭再懷個身孕,引你使手段讓她小產了,你說,你是不是在步我的後塵?”
一番話直說的秦書盈目瞪口呆,冷汗涔涔而下,只是她心裡雖然已經生了惶恐,嘴上卻忍不住犟道:“她……她有你說的這種手段?我……我卻是不信。”
夏清語搖頭道:“她今兒在太太面前說的話,當真是滴水不漏。由此我判斷她只能是兩種人:第一種,就是真正軟弱的好人,這樣人我也說過,你沒必要去欺辱她,須知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逼急了她一根繩子吊死,到時候二爺和太太一樣不待見你,仍然還會有別的妾室被擡進來。第二種,就是她心機深沉,謀劃周詳,如果真是這種人,那就很可怕了,就你現在這副沉不住氣的樣子,怕被人陰死了都不知道。我今天特意來這裡和你說這番話,就是要你心裡提防些,要麼徹底看開,要麼就收拾起這些小心思,你只要不耍手段,她要在人前示弱,也沒了藉口,總不能自己弄出些傷口來攀誣你吧?”
秦書盈面色蒼白,半天不說話。夏清語也知道自己這番話對她其實是個很大的打擊,不由得嘆了口氣道:“我也不能幫你什麼,只能在言語上和你說道說道,具體要怎麼做,還得看你自己。”
說完站起身來,就打算離去,她覺得秦書盈是該想想以後的路怎麼走了。卻不料剛邁出一步,就被秦書盈抓住了袖子,只聽她哽咽道:“俗語說,幫人幫到底。大嫂子,你教教我怎麼做?教教我怎麼才能得到二爺的心,讓他如大爺待你那般待我,我……我剛纔說了,我是真甘心情願爲他去死的,只要能抓住他的心,我什麼都願意做。”
夏清語嘆了口氣,只得又坐下來,對秦書盈道:“我死了一回,悟出一個道理,這世上,萬事莫強求,越強求,就越失了自己的心,到最後更是連眼都失去了,許多東西分明就在眼前,卻說什麼也看不清楚。二奶奶你問我能讓夫妻和睦的方子,我其實也沒有。我和我們爺之間,那是太多的巧合才走到了一起。我改了性子,如今的我和從前的我有多大區別,你是看在眼裡的。恰恰好雲逍他就喜歡這樣的我,我們這才重新走在了一起。我說句話你別生氣,你和二爺成婚這麼多年,他沒有往屋裡擡人,就說明他和我們爺一樣,其實不是很在女色上用心的,只你這性情模樣,雖然讓他喜歡敬重,卻終究不是愛慕,所以平日裡難免也有點風流韻事,到底叫他遇見了水幽蘭。他爲了這個女人,不惜和你翻臉反目,把人擡回來,就說明他真正是鍾愛這個女人鍾愛的了不得。水幽蘭是漂亮,美豔照人,但認真說起來,二奶奶你的模樣也不會比她遜色多少,且你是真正的大家出身,這份與生俱來的高貴優雅,怎麼也不是她一個青樓女子能比上的。所以我大膽猜測,二爺愛那水幽蘭,模樣怕是其次,重要的還是性情,不管這水幽蘭心裡是怎麼想,但她表面上做出來的,一定是對了二爺胃口。二奶奶,你說你爲了二爺,丟掉性命也心甘情願。可你能爲了他改變自己的個性嗎?如同水幽蘭那般溫柔體貼低言細語,不拔尖要強,不一言不合就和二爺起爭執,你能做到嗎?”
秦書盈面色立刻變了,在心中細細想了想自己在陸雲逍面前,也如水幽蘭對他那般和氣謙卑,登時這身上便打了個哆嗦,咬牙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像那賤人的虛僞,便是打死我也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