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逍接過那衙役手中的信箋,藉着燈籠光看了幾眼後,面色便沉重起來。夏清語湊到他跟前,沉聲道:“怎麼?又有地方發現新疫情了?”
陸雲逍沉重點頭,嘆氣道:“這防治疫病,果然不是容易的事,不但雞冠縣等發現了新疫情,原本發現疫情的幾個縣,明明已經派人去採取措施了,如今疫情還是在不住加重,已經有上百人死於疫病了。”
聽了他的話,夏清語一顆心也沉下來,她知道古代的條件簡陋,防疫工作比現代要困難許多,卻仍是沒有想到,竟然困難到這個地步。不過是個腸道傳染,已經派人去採取措施了,竟還是控制不住。而這一次的疫病雖然病程長,但病死率卻是出奇的高,一般撐到八九天後,如果還沒有有效藥物,幾乎是有一個死一個,這也是她沒日沒夜忘我工作的最大原因:媽的死亡率幾乎是百分之百啊,太特麼可怕了。
“你的藥……什麼時候能用?”
陸雲逍卻沒有夏清語那般沉重,自古以來疫病就是如此,要不然怎麼會人人都是談疫色變?有這個結果也是在意料之中。事實上,如果不是措施得當,不是夏清語跟他宣傳了許多防疫隔離知識,可以想象,這一次嚴重的疫病必將席捲整個江南大地,甚至還有可能向其他地區蔓延,一想到這個結果,他就覺得不寒而慄,暗自慶幸自己聽從了宋儒謙的建議,在江南等了這幾天。
“我盡最快的速度,也不用很精細了,估摸着明天傍晚就可以用。”在這種時候,膠囊藥片什麼的統統都不用想,就這剛剛提取出來的黃連素,趕緊用上吧,一旦有效。也可以拿去給那些縣城救急。
“好,先在桃花村試用,只要有效,立刻把藥發到別的縣城。”
“好。”
這事兒說起來就一兩句話。但真正做起來談何容易?黃連素可不是普通草藥,煎服也好,製作成藥丸子也好,多一點少一點沒什麼,她總要儘量掌握一個相對精確的量給病人服下去,而這項工作,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勝任。
這些困難夏清語都沒有說,但陸雲逍心裡卻清楚事情不會有這麼簡單,因此聽到這個簡單的答案。不知怎的,他心中竟然升起一種怪異的想法,暗道真是世事難料,誰能想到?我竟然也有和她同舟共濟的一天?
“你這裡人手不多,我把這些御林軍都留給你。我卻必須回汜水縣一趟。”陸雲逍將信箋捏緊:無論有多困難。他能幫夏清語的,也只有這些了,他還要趕回去,繼續指揮防疫工作。
“我不說謝了。”夏清語微笑,知道陸雲逍的用意,他把御林軍留下,不僅僅是爲了讓他們幫着幹活。更多的,還是防備周陵和桑綠枝又使用陰損招數。
沒有再多的話語,那些稍微在心中擡起一點頭的異樣情緒被狠狠壓回心底,陸雲逍趁着夜色,匆匆趕回縣衙。而夏清語則是帶着這些人一直忙乎到半夜,才勒令大家去睡覺。
暮雲也被陸雲逍留了下來。此時見這小院落根本住不下這麼多人,於是便安排人在村子裡的農戶家中住下,這些人家大多數都有染疫的病號,雖然夏清語說過只要飲食等注意了,就不可能會被傳染。但是大家心裡還是不安,也不肯進門,就在院中鋪了被褥睡下,好在這會兒還沒有蚊子,不然這些向來算是養尊處優的御林軍們可就慘了。
暮雲卻是在安頓好這將近一百人後,又帶着二十人回到了那個小院落,向夏清語報告道:“我安排了一些人守夜,這些人明兒就不能幫忙了。”
夏清語一拍腦袋,連連點頭道:“還是你想的周到,我竟把這一茬兒給忘了。反正人手夠多,明兒少了他們也不算什麼。”雖然新藥是衆望所歸,但總有不希望它出現的人,周陵和桑綠枝就是這其中的典型代表,暮雲心細,連他們來搞破壞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夏清語在這方面卻到底單純了些,壓根兒沒往這上頭想,直到暮雲提醒,才醒悟過來。
第二日,那提取出來的黃連素被夏清語精細分作幾百份兒發給了桃花村染疫的村民,因爲之前已經證明這藥有用,如今終於又有了,因此那些村民得了藥,就如同得了仙丹一般,半點兒不敢浪費,立刻就服用了下去。
必須說,黃連素這種還沒出現的廣譜抗菌藥物,對這個時代的細菌還是有着很大殺傷力的,再加上服藥的村民們在心理上也有強大的暗示作用,覺得吃了這藥病就肯定好了,因此不到兩日,那些服藥的病人便都說有效果。
令衆位大夫欣慰的是:服藥的人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反應。這讓大家心裡的石頭徹底落了地,紛紛稱頌夏清語,卻不知道她壓根兒就沒有這樣的擔心。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黃連素這種藥物幾乎不會被胃腸道吸收,只是停留在腸道中對抗致病菌,這種情況下,副作用當然小得多。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例如它可能會導致胃酸增多,或者心率減慢等不良反應,但是對於這些吃苦耐勞的古代勞動人民來說,這點副作用根本就不是個事兒,即便是有,大家也不會把它當做是藥物的不良反應,還以爲是自己的身體久病之下,纔會出現這些不適症狀呢。
周陵和桑綠枝那邊的防疫工作也不是沒有取得進展,他們治療的幾十個染疫病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好轉,如果沒有夏清語的對照,這樣成果已經可以讓人目瞪口呆了。然而如今和那些用了黃連素的病患一比,這樣的成績就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陸雲逍很高興,覺得夏清語總算是沒給自己打臉,不枉自己利用欽差身份狠狠壓着周陵,給她那麼多的支持。於是繼續命各地往這邊運藥材,又在汜水縣特地收拾了一個大院落,讓她們以後搬到這裡來做藥。如此人多力量大,藥也可以做的更多一點,疫情被控制甚至是消失也就指日可待了。
“爺,這是欽差行轅那邊送過來的糉子,奴才剛剛親自熱好了,您快嚐嚐。”
這一日,陸雲逍正看着夏清語送過來的信高興,就聽門口傳來朝雲的聲音,擡頭一看,就見這廝端着一個大盤子,上面是十幾個小巧的糉子,又聽他笑說道:“偏偏他們南邊這糉子餡兒也多,在北邊的時候,咱們包糉子只是放些花生紅棗之類的,蘸着糖吃,可這邊又有豆沙餡兒,棗泥餡兒,果仁餡兒之類的,簡直就是把糉子當成了點心,也不知道合不合爺的口味,但不管怎麼說,也是王大人惦記着您,您好歹嘗幾個。”
“糉子?”陸雲逍有片刻的失神:“端午節到了嗎?”
朝雲笑道:“爺都過糊塗了,也別說,這兩日實在是忙的不堪,也別說爺了,就是奴才,也壓根兒忘了這回事。可不是都過了呢,過了兩天了,奴才也是剛剛看見人來送糉子的時候兒纔想起來的呢。真是的,哪裡想到這次賑災竟然耽擱了這麼長時間,如果是在府裡過節,那多熱鬧,可偏偏……”
“行了行了,我不過問一句話,你答就行了,哪裡來的這麼多囉嗦。”陸雲逍揮揮手,打斷了朝雲的滔滔不絕,一面接過朝雲遞來的筷子,夾起一個小巧的糉子笑道:“他們這裡的糉子也和人一樣,嬌小可愛,只是這麼小,一口都不夠,吃起來也太不痛快了。”
“可不是?奴才也這麼說呢。”朝雲也笑起來:“只是沒辦法,若要吃大糉子,還是回京後,讓咱們府裡的廚房裡做吧,是了,爺嘗一嘗,聽說這裡還有肉餡兒的,奴才就奇怪了,又不是包餃子蒸包子,怎麼糉子裡也放肉呢?說是從廣東那邊傳過來的吃法兒。”
他一邊說着,陸雲逍早已經塞了一個糉子進嘴裡,還真是巧,這頭一個糉子就是肉餡兒的,他嚼了幾下,點頭道:“別說,還真是挺有滋味兒,這個肉,大概是醃過的鹹肉,唔,很好吃,記下來,回府咱們也這樣包,老祖宗喜歡吃肉,這種糉子肯定對她的口味。”
朝雲答應下來,忽聽陸雲逍又道:“是了,咱們在這裡過得都是年月不知,她那邊忙着做新藥,大概更是忙碌,這糉子若還有,找人給她也送幾盤去。”
朝雲笑道:“奴才剛剛就想請示爺來的,欽差行轅那邊送過來的糉子不少,奴才等會兒就去安排這件事。”
陸雲逍點點頭,伸筷子夾了第二個糉子,剛要往嘴裡放,就聽門外一個詫異的聲音道:“宋大人?您……您怎麼過來了?您的病好了?”
“宋太醫?”陸雲逍和朝雲互看了一眼,然後站起身,接着就見宋儒謙一身神清氣爽的走進來,看見陸雲逍,便笑呵呵的抱拳行禮道:“欽差大人不用怕,下官已經是康復了,不會傳染您的,唔,您這是正在吃飯?沒事兒,繼續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