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又喝了一口酒,就聽隔壁另一個痛心疾首的聲音道:“她還把那些陳家餘孽收容在醫館內,說是給她們一口飯吃,不過她從前的名聲我可是聽說過,最是嫉妒狠毒的一個人,哪裡會有這好心?怕不知是逼着那些女人做什麼買賣呢。”
“沒錯沒錯,聽說之前那個被她救下的女人就是因爲做皮肉生意被打得奄奄一息,誰知道是不是偷了銀子之類?這陳家出來的女子,還會有什麼好東西?她不收留好人家女子,偏收留這麼些個貨色,可見是一丘之貉。”
楊明嘴裡的酒差點兒就噴了出來,連忙嚥下去,愕然看着對面同樣驚訝的晏子笙,小聲道:“他們……他們說的是夏娘子?”
晏子笙點點頭,心情別提多複雜了:夏清語雖然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那種根深蒂固的歧視卻不可能因爲這救命之恩便瞬間消除,然而聽到這些他最鄙視的老傢伙在那裡造謠污衊,這也讓他氣不打一處來,一時間竟是忍不住就站在了夏清語這一邊。
耳聽得那些老頭子已經在商量要如何把夏清語趕出杭州城了,楊明不由得搖頭嘆氣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夏娘子礙了他們什麼?竟如此居心叵測,這真是讓人生氣。好在杭州城大部分人是好的,這些老糊塗也不過幾個而已,不然人人如此,我倒不用費心整頓衛所了,就讓海匪上岸,把他們全殺了便是。”
晏子笙也是越聽面色越冷,終於忍不住豁然站起身大聲叫道:“狗屁,好臭的狗屁。楊兄,早知這店家會放幾條老狗上樓,咱們就該把這二樓包下才是,如今聞到如此臭的狗屁,這還如何吃得下飯?”
隔壁熱烈的議論聲戛然而止。楊明忍受了這個狂妄的發小十幾年,就數這一刻看着他覺得是那麼俊美威武光彩照人,表面上卻還不能助長這貨的氣焰,連忙拉着他勸道:“行了行了,你少說幾句吧,不想在這裡吃,咱們換一家吃就是。”
“爲什麼要少說?只許老狗放屁,卻不許我說話嗎?”晏子笙狂勁兒上來,一把甩開了楊明的手,他文采的確是好,當即一篇“狗屁論”便噴薄而出,可說是字字珠璣,抑揚頓挫,那激越的聲音在整個二樓迴盪着。這貨之所以如此激動,可不僅僅是爲夏清語抱不平,更是把這些年他被這些老傢伙鄙視打壓的仇恨都一塊兒發作出來了。
隔壁向來自詡爲君子的幾個老傢伙也終於忍不住了,紛紛走了過來,看到楊明和晏子笙,老傢伙們也愣了一下。當日晏子笙到杭州的時候,恰逢杭州知府五十大壽,他和楊明也是去參加了的,這幾個老傢伙當時也是杭州知府的座上客,因此自然認得這張揚狂妄的二貨。
楊明拉着晏子笙就要走,偏偏這貨脾氣上來,當着衆多老先生的面兒,還擺出睥睨天下的架勢繼續罵,終於罵的幾個老人臉上掛不住,氣得一邊哆嗦一邊指責他狂妄無禮。
晏子笙只是一張嘴,在沒有楊明幫腔的情況下很快處於下風,這貨卻一點兒也不憤怒,反而詭異的笑了,手指從那幾個老頭兒的身上一一指過去,然後仰頭驕傲道:“你們幾個老賊,不用在這裡撒歡兒。人生一世,誰能無病?這杭州城,沒有任何人的醫術能和夏娘子相比,更不用提那華佗秘術也只有她一個人會。你們此時在這裡陰謀害人謀劃的痛快,我勸你們倒是悠着些的好,當心現世報臨頭,到時得了腸癰胸痹,看你們還有沒有臉去找夏娘子治病。”
幾個老頭兒一聽這話,齊齊愣住,他們都是活了六七十歲的人,越是年紀大,就越惜命。先前因爲有心人鼓動,並沒有考慮太多,這會兒在晏子笙如此“惡毒”的詛咒下,竟是瞬間膽寒,就因爲這一會兒的怔愣,便爲這場口水戰劃下了一個不圓滿的句號。
“哈哈哈……你們在座的這幾位,我可是都記清楚了。從現在起,你們就天天求神拜佛吧,讓神佛保佑你們千萬別得那些治不了的病,不然爲了活命,就得把大半輩子的老臉伸出去讓夏娘子打,這連我都怪不落忍的。當然,不忍心是不忍心,該做的事我一定會做,從現在起,我就去杏林館前守着,看看你們得了病,有沒有臉上門?”
這氣焰真是囂張至極,好像篤定了他們就會得腸癰胸痹,必須要去求着夏清語治療一樣。那幾個老儒這個氣啊,偏偏沒人肯再說話,氣氛一瞬間便陷入了奇異的沉默中。
晏子笙見這些討人厭的老傢伙竟被自己壓了一頭,這可是從未有過之事,心中這個痛快就別提了。依他的心思,還想再來幾句落井下石的話,卻被楊明不由分說拖走了。
“痛快,哈哈哈,真是痛快,看見這些老傢伙那一臉好像吃了屎的表情,我真是太痛快了。”晏子笙拍着胸口笑的無比暢快,只惹得大街上衆多人都如同看瘋子似得看着他。
“你倒是痛快了,有沒有想過夏娘子怎麼辦?”
楊明沒好氣的道:這個朋友,做事只憑自己喜惡,從來都不知道動腦子爲別人着想一下,真不知道他的才華是從哪裡來的。但凡能把讀書的才能分一點兒給做事,他也不會變成無人不知的狂生了。
“夏娘子怎麼了?”果然,晏子笙眨着眼睛,不解的看向楊明:“你以爲夏娘子會被這些老傢伙的舌頭打倒?唔,那你未免太小看她了吧,一個敢割除腸癰的女人,她會怕這麼幾個僞君子?”
楊明氣道:“夏娘子也是人,也是女人,她怎會一點兒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聲?這些你口中的老傢伙可是杭州最有名望的大儒,在士子當中的威信無人能比。你今天倒是逞強痛快了,可是也肯定讓他們更加痛恨夏娘子,還不知道要出什麼招兒難爲她,衆口鑠金啊,你當人人都能像你這個狂生一般臉皮厚,不在乎名聲嗎?”
晏子笙撓撓頭,他先前只顧罵的痛快,還真沒考慮到這一點。因陪笑着向楊明道:“那……我也是沒想到嘛,我聽見那幾個老傢伙竟要聯手對付一個弱女子,我……我就一時間義憤填膺,所以忍不住跳出去了不是?我是在爲夏娘子打抱不平啊。”
“弱女子?”楊明斜睨着這貨:“你現在想起人家是弱女子了?當日當着人家面兒嚷的那些話,怎麼都不知道尊重一下這個弱女子?也就是夏娘子大度,換成別人,聽見你那些話,早一腳把你給踹出去了,愛死哪兒死哪兒去。”
楊明說完,本以爲晏子笙會強詞奪理,然而等了半天,身邊也沒有聲音,轉過頭去,就見晏子笙愣愣站在那裡,見他看過來,方苦笑道:“別說,聽你這麼一說,再想想那些老傢伙的言辭,我……我當日那些話,其實和他們有什麼兩樣?我一向有些瞧不起拋頭露面的女子,又覺着她們天生無能軟弱,如今想來,這竟是錯的。”
“難得,你竟也有開竅的一天。”楊明忍不住驚訝,卻見晏子笙漲紅了臉,低頭小聲道:“從前沒有對比,我狂妄慣了嘛,從不肯替別人着想一點兒。今兒看見這些老傢伙,我心中真是切齒痛恨,然而仔細想想,我在夏娘子那裡,所說所做的豈不是和他們一樣?”
“夏娘子聽見你這番話,定會欣慰的,總算沒白救你一場。”楊明臉上添了笑容:這個朋友雖然滿身毛病,又狂的讓人咬牙切齒,但有一個好處,他不是那種明知錯誤卻爲了面子非要一直錯下去的愚蠢頑固之輩,不然就算是發小,楊明也早就和他絕交了。
“這樣說起來,她的救命之恩,我竟是還沒謝過。”晏子笙重新邁動腳步,目光在道路兩旁的店鋪中梭巡着:“你說,該買些什麼上門致謝呢?女人都喜歡什麼?”
“女人喜歡的,也就是胭脂水粉和綢緞布料吧?”天可憐見,楊明也是光棍一個,能給出什麼中肯建議?不過他心裡卻也覺着有點不妥,因想了想,便勸說道:“當日診金我是付了二十兩銀子,足足夠了的。要不然,你心裡清楚便好,就不要上門了吧。那些老傢伙正要想着法兒敗壞夏娘子的名聲,你若是去了,豈不是授人以柄?”
晏子笙正色道:“救命之恩,自該登門致謝。更何況我當日言語不當,就算……咳咳,就算不好意思當面致歉,總該說點軟和話。最重要的,我得把今天這些老傢伙的話告訴夏娘子,讓她有個防備,你不要以爲這些老東西只是隨口一說,我最瞭解他們的德性,若是涉及到麻煩事兒,他們一個個也就耍耍嘴皮子;但是這種打壓女人的事情,他們那上下嘴脣一碰,是真能殺人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