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嘟囔着的時候,連正眼都沒給士子們一個,更不用提不遠處那衣服下襬都沾了泥水的高鴻儒。想起剛剛白蔻的神態,也是自顧自的說風涼話,又不是潑婦罵街的架勢,偏那話比刀子還利,又不拿正眼看你,這種赤裸裸的無視神態簡直要讓這些書生抓狂了。
高鴻儒更是氣喘吁吁的大叫:“好,好好好,如此不知悔改囂張跋扈,我看你能落得什麼下場。”說完轉身在家人攙扶下顫巍巍的離去。
白薇白蔻在廳裡透過窗子看見這一幕,不由得都拍手笑道:“奶奶,那羣酸儒和那老匹夫夾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夏清語並沒有擡頭看,只是微笑道:“傻丫頭,人家那哪是夾着尾巴?這不過是回去搬救兵了,隨他們去,你們消毒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白蔻白薇微微吐了下舌頭,連忙去後院廈子裡將用蒸鍋消毒好的紗布棉團等用具取出來,接着又和阿醜一起炮製藥材,一邊說着閒話,這一上午也就過去了。
果然如夏清語所說,到下午的時候,杏林館門前又聚滿了人,這一次不但是高鴻儒,還有其他幾個在杭州城頗有名聲的鄉紳大儒都和他一起,吸引的門生士子自然是更多,一羣人把杏林館堵得水泄不通,既高聲討伐,又阻擋了別的病人看病門路,那些有心來看病的,還有士子特地單對單向他們宣傳這杏林館治死了人的事兒,果然這一招很有效,嚇走了不少病人。
士子們自以爲得計,幾個大人物見不少百姓受了自己的蠱惑,都紛紛加入了聲討行列,不由得也滿意點點頭。再看杏林館那裡,卻是大門緊閉,於是高鴻儒便對身旁幾人笑道:“那女人果然不敢再逞強了。”
這些人都是收了千金堂的錢財,也知道千金堂背後是陸府的人支持着。雖然都說陸雲逍和杏林館頗有往來,但一個被休棄的悍婦,本來就被這些老先生不齒。他們自覺着小侯爺若是把持不住,那當真是愚蠢了,自己等人這樣做,也等於幫他走上正路,不再受夏清語的蠱惑,想來即便會一時間讓陸雲逍不痛快,可時間長了。夏清語原形畢露,他就會感激自己等人了。
因此時聽了高鴻儒的話,幾個老傢伙紛紛點頭稱是,其中一個叫做候顯宗的便笑道:“這也不算什麼,若是這女人的真面目被咱們揭穿了。只怕還有那激動的百姓要來砸杏林館呢,到那時,看她還怎麼在杭州立足。”
高鴻儒哈哈大笑道:“侯兄這個主意好,百姓激憤。就是連官府也沒辦法的,甚至爲了安撫。只怕倒要官府出面請她們離開杭州城了,怕只怕這夏清語是個油鹽不進的……”
不等說完,旁邊又一個老傢伙探過頭來,嘿嘿奸笑道:“她再怎麼油鹽不進。總要爲自己的性命考慮吧?我就不信了,真要等百姓們動手,她還敢在這裡呆着?何況百姓中也是有三教九流的人,那些青皮打手什麼的,恐怕未必有咱們這些讀書人的斯文呢,那到時候,嘿嘿……”這話卻沒有說完,但其中自有無盡之意,於是幾個老僞君子相視一笑,都是心照不宣。
杏林館中,夏清語依然安坐,白蔻白薇卻有些沉不住氣了,看着外面的羣情洶涌,白蔻憂心忡忡道:“奶奶,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百姓們都被這幾個老傢伙攛掇矇蔽了,他們攔着路不讓病人進來呢。”
夏清語淡淡道:“隨他們去吧,我就看他們是不是天天跑來杏林館做門神。”
孫長生在地上走了兩圈,恨恨道:“不用說,這定是那千金堂重金買通了這幾個老傢伙。可惡,他們好說也是杭州德高望重的人物,怎麼這會兒爲了一點銅臭,就甘心給人家做先鋒?不行,待我出去問問,他們到底要幹什麼?忽然間就這樣針對咱們,太過無理。”
夏清語攔住了孫長生,搖頭道:“人家擺明了就是來踢館子的,會和你講道理?先在這裡好好兒呆着,咱們靜觀其變好了。”
孫長生着急道:“可是東家,咱們不能任由他們敗壞杏林館名聲卻束手無策啊,哪有這樣道理?不過是死了一個人,就說咱們是庸醫,那千金堂難道沒死人?杭州哪家醫館沒死過人?我就不信……”
“行了,你不要說了,奶奶都說過,人家不會和咱們講這個道理。”白蔻白了孫長生一眼,忽聽白薇憂心道:“如今講不講道理還在其次,我料着他們不可能成年累月給咱們當門神,總要散去的。只是這從此後,咱們杏林館的聲名算是讓他們敗壞殆盡了,百姓們只聽信流言,誰去看你從前治好了什麼病?”
話音落,就聽一旁的馮金山深吸一口氣道:“聲名敗壞了,咱們就再重新打響。這杭州城多少病人?我不信將來就沒有一個來杏林館碰運氣的,多幾個腸癰脾破裂的病人,咱們聲名很快就恢復了。”
夏清語笑道:“怎麼聽你這麼說,我好像只會割腸癰和脾破裂修補似得,告訴你,我會的東西多着呢,不管是什麼樣的病人,到咱們這裡,總比在別家多一條活路。”
馮金山和孫長生一齊點頭,故作諂媚的笑道:“沒錯沒錯,咱們從來不懷疑東家的能力,到時候咱們還眼巴巴等着學習呢。”
江雲在一旁看他們一派輕鬆的樣子,不由跺腳道:“那些都是以後的事,還是先把眼面前的事情給應付了吧。我看着這些人不懷好意,萬一有那糊塗的,再受了他們的攛掇,衝進來打砸怎麼辦?”
這話一說出來,馮金山和孫長生白薇白蔻都擔憂起來。卻聽夏清語淡淡道:“真敢進來打砸搶,那你們幾個大男人就先頂上去。呵呵,我不信這杭州沒王法了,到時候去告官……”
“告官有什麼用?這些都是杭州大儒,官府也要對他們禮敬三分,更何況,真要動手,他們又豈會衝在前面?”阿醜沉聲開口,末了淡淡道:“說不得,要殺雞儆猴了,到那時,別怪咱們心狠,誰讓衝進來的人糊塗呢?又或者,他們原本就是居心叵測。”
他一邊說着,就將懷中那匕首取出來,緩緩將鞘取下,輕聲自語道:“這把匕首陪了我多年,還從未飲過人血,今天……”
不等說完,就聽夏清語厲聲道:“阿醜你給我打住,誰要你做殺手來的了?再說你是那塊料子嗎?還不把那匕首收起來,我還等着下次吃烤羊腿時你用它割肉呢,這見了人血,還能用嗎?”
阿醜氣勢被夏清語一奪,猶豫了一下,只好把匕首揣進懷中,這裡白薇也連忙道:“大家不必驚慌,這些人未必真敢衝進來打砸搶,就算衝進來,好歹爺的衙門離此處不遠,只要得着信兒……”
“得着信兒又能如何?”馮金山翻了個白眼:“指望着他嗎?小侯爺未必會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吧?更何況東家都說過這次的事不用他插手。”
白薇一窒,白蔻卻是不服道:“爺纔不是那種知恩不圖報,見死不救的人。這邊情況危急了,他就算不出頭,也必定要安排官府出頭的。”
話音落,就聽夏清語苦笑道:“怎麼這事兒到最後還是要靠他來解決嗎?唉!果然就算我有一身醫術,但個人力量和這些不要臉的流氓比起來,還是渺小的很。”
白薇見她情緒有些低落,連忙道:“奶奶不用這樣想,爺每次需要您的時候兒,可是半點猶豫都沒有就來勞動您的,也沒見他不好意思。如今奶奶這個情境,恰是爺能幫上忙的,他就算幫忙也是天經地義,奶奶心裡何必難過?您自己也常說,沒有全能的人,都是有所長有所短,從前爺求您的事,恰是您的所長,您也都義無反顧的幫了;如今您的事,恰是爺的所長,您心裡何必做司馬牛之嘆呢?”
夏清語慢慢點頭道:“這話沒錯,我這樣想,倒還真有些矯情了,原本早就說過必要的時候,我要扯着他這張虎皮做大旗的。”
話音剛落,忽然就聽在門口張望的白蔻大聲道:“咦?來了來了……”
“誰來了?是官府的人來了嗎?”白薇心中一喜,和馮金山江雲正要湊過去,就聽白蔻道:“不是,是那個狂生,叫什麼晏子笙的,奇怪,他這是來幹什麼?雖然都說他狂,可也不會狂到以爲自己能對抗這些士子大儒吧?”
連夏清語都有些好奇了,白蔻白薇已經把大門稍微開了條縫,她轉頭從窗子往外看去,只見晏子笙身後帶着二十多個身強力壯的家丁,正站在人羣外拼命往裡面擠,一邊扯着嗓子嚎:“讓一讓,都讓一讓……”許是喊得太用力的關係,那聲音都有些啞了。
“這傢伙,還算明白眼前態勢,知道帶些家丁保命。”夏清語忍不住微微笑了,接着就見晏子笙帶着家丁終於擠出了人羣,她這才發現那些家丁手中還捧着幾個大盒子和布匹之類的,因不由得挑了挑眉,暗自驚訝道:這是做什麼?謝禮不都給過了?難道還要再給第二遍?(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