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飛奔,甚至顧不上沈夫人和阿醜在後面的叫喊,雖然三年多沒有回來,但當日出府的路線夏清語卻還記得,因一直跑到了當日自己居住的院子裡,卻正和裡面出來的人碰了個正着。
陸雲逍從江南迴來後,便搬回了夏清語的院子居住,所以此時他雖是彌留之際,自然也是在這院子裡。夏清語碰見的不是別人,正是接了管家報信準備出去迎駕的陸奉倫和葉夫人秦書盈等。
看見夏清語,一大羣人全都愣住了。夏清語雖然做好了和葉夫人碰面的心理準備,卻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一時間也是呆住,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實在是這個偏執到可怕的女人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一時間一大幫子人和夏清語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夏清語和葉夫人最先反應過來,兩人同時上前一步,同時焦急道:“陸雲逍怎麼樣了?”“你……你來了,是因爲逍兒?”
一語完,衆人都十分錯愕,卻見葉夫人淚如泉涌,以袖捂臉道:“逍兒……逍兒要不行了,他又不肯讓你知道,我……我想讓你看看他……”
葉夫人此刻的心情無比複雜,悲傷欲絕,羞愧欲死,兼着心急如焚,一時間竟是語無倫次。不過夏清語這一次不等她說完,便轉身奔進了院子裡,而此時,沈夫人和阿醜纔在遠處露了個頭。
“大……大奶奶……”
一直守在陸雲逍牀前的朝雲暮雲猛然就直了眼睛,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夏清語會突然間就出現在這裡:爺的意思,分明是要一直瞞着她的。爲此,給皇上的奏摺都沒露口風兒。特意三更半夜纔回家,結果到家還不到四個時辰。大奶奶就已經過來了,這讓兩個小廝同時升起“簡直白瞎了爺一片心”的感覺。
這也不怪朝雲和暮雲,一直以來,他們都對陸雲逍忠心不二,把主子看做自己的天,不敢有一點兒違逆,卻不曾想到,陸雲逍可以在他們面前說一不二,卻不能在長輩們面前說一不二。這一點。就連陸雲逍都高估了自己的威信,他還以爲自己死前最後一個要求,家人就算再悲痛,也一定會成全他,卻忽略了長輩們對他的親情,那是有一縷希望都要嘗試的,哪怕這希望是那樣的渺茫。
“陸雲逍。”
夏清語不理朝雲和暮雲,疾步奔到牀邊,一看見陸雲逍脖子上那道猙獰滲血的傷口和臉上黑氣。她的面色便一下子慘白起來,不用再進行任何檢查,只從面相就可以知道這是中毒之症,如同陸雲逍所說。她可以用手術讓一個必死之人起死回生,但她怎麼可能用手術從一個人的血液肺腑裡去除毒素?
“大奶奶,爺……爺中了毒。北匈的劇毒,沒有解藥……”
朝雲和暮雲一下子就哭起來了。反正現在也露餡兒了,倒不如趕緊把事情告訴大奶奶。萬一……萬一有那麼一絲希望呢?
“怎麼會這樣?”
夏清語完全懵了,心口痛得厲害,連氣都喘不上來,她顫抖着握了陸雲逍垂在牀邊的那隻手,嘴脣抖了好半天,直到淚水打溼了一小片牀單,才猛然哭嚎出來:“陸雲逍,你不能這樣,你醒醒,你是陸雲逍啊,你怎麼可能躺在這裡等死?你是這世間最頂天立地的男人,你怎麼可以……”
不等說完,她便覺着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幸虧朝雲離得近,連忙一把扶住,正要去掐人中,就見夏清語又睜開眼睛,喃喃道:“不行,我不能慌,我不能慌,或許還有希望呢?我不能慌……”
“大奶奶……”
朝雲和暮雲忍不住放聲大哭,恰在此時,就聽屋外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兩人擡頭一看,就見蕭關和陸明珠穿着尋常人的服飾進來,一看見在牀上已經昏迷不醒的陸雲逍,便急急上前,陸明珠更是忍不住淚流滿面,來到牀前抓住了弟弟的胳膊,緊緊握着,卻捂着嘴說不出話。
夏清語身子還哆嗦着,卻拼命想要鎮定下來去給陸雲逍把脈,忽聽一旁朝雲道:“大奶奶,爺說,這一路顛簸,他的毒已經深入肺腑血脈……”下面的話他就沒說出來,但這代表着什麼意思,所有人卻都是明白的。
一時間屋裡又充斥了大大小小的哭聲。蕭關的眼圈兒都紅了,站在陸雲逍牀前,緊緊握着拳頭,身爲這天下最尊貴,權力最大的男人,他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最欣賞喜愛的小舅子毒發身亡,這種無奈和無力深深刺痛了皇帝陛下的心。
就在此時,便聽人羣中忽然傳來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讓我看看陸大人。”
這聲音對這裡站着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十分陌生的。然而夏清語卻猛然擡起頭來,回身看向人羣中的阿醜,她的聲音都變調了,大聲焦急道:“阿醜,你……你來看看,你最擅長藥物,你看看……陸雲逍還……還能不能救?”
所有人的目光便“刷”一下集中在那個怪異的面具青年身上,絕望之中出現一縷希望是最殘忍的,因爲這希望隨時會破滅,然而這種時候,即便是一根稻草,也會讓人忍不住覺着可以救命,哪怕接下來依然要面臨着滅頂之災。
阿醜面對着這麼多目光,依然從容冷漠,他走上前,只看了陸雲逍一眼,面上便露出驚詫之色,豁然轉身看着朝雲道:“他中的是‘纏綿’?”
“纏……纏綿?什麼纏綿?”
朝雲和暮雲都懵了,心想纏綿是什麼東西?這個時候兒了怎麼還想着這不靠譜的事呢?這是中毒啊,哪裡纏綿了?
阿醜的身子晃了晃,顯然眼前一幕對他的衝擊很大。連他一向的冷靜都保持不住了。倒是那邊的夏清語和蕭關最先反應過來,異口同聲問道:“纏綿?可是這毒的名字?你認識這個毒?”
阿醜的半邊臉上便浮現出一種很古怪複雜的表情:哀傷。憤恨,悲痛。惆悵,各種情緒夾雜其中。好半晌,他才點了點頭,輕聲道:“這毒的名字就叫做‘纏綿’,是巴圖明親自取的。”
巴圖明是北匈可汗,阿醜竟然在此直呼他的名字,這不能不讓人感到怪異,但在場之人除了蕭關之外,沒有人去關心這個怪異青年的怪異表現。就連蕭關,也只是微微有些疑惑,旋即就把關心的重點轉移到另一個方向去了。
“阿醜,你……你能配出解藥嗎?”
夏清語激動地一把就抓住了阿醜的袖子,連皇貴妃此時都不避嫌疑,將希望的目光緊緊盯在阿醜身上。
阿醜面色恢復了一貫的平靜,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轉頭看向朝雲道:“據我所知,纏綿之毒只有巴圖明纔有。難道世子爺是被他打傷纔會中毒嗎?”
“不是巴圖明,是一個叫做巴山克的傢伙。軍中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毒,只說是北匈的神秘天毒。”朝雲見阿醜並沒有說此毒無解,心中不由得也升起一縷希望。連忙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
“原來是他,難怪。”阿醜嘆了口氣,搖頭道:“那是一條最陰險狡猾的豺狼。他有一隻可汗親賜的金箭,一直引以爲豪。不惜以纏綿喂箭,沒想到世子竟然碰上了他。大概這是北匈內唯一一隻纏綿毒箭了,呵呵,這真是該有此劫,怎麼逃也逃不過去。”
“阿醜……”
夏清語不明白阿醜這些話的意思,她現在只想知道對方能不能替陸雲逍解毒,因此又焦急喊了一聲,卻見阿醜擡頭看了她一眼,忽然露出一個燦若春花般的微笑,輕聲道:“奶奶放心,我會配這毒的解藥,柿子爺命不該絕。”
“啊……”
房中猛然就發出了一陣壓抑着的驚喜呼聲,陸明珠和葉夫人等甚至承受不住這驚喜而軟了身子。夏清語也大大鬆了一口氣,猛地抹了一把臉上淚水,喜極而泣道:“太好了,太好了,陸雲逍,你個混蛋,聽到了嗎?阿醜說你命不該絕,你有救了……”
她含着眼淚看向阿醜,正要催促他去配解藥,就發現阿醜竟用一種寵溺難捨的目光看着自己,一向沒有什麼情緒的眼中,此時也是水光閃爍,見她看過來,便輕聲笑道:“奶奶,謝謝你給了我這三年和從前一樣的快樂時光。”
“阿……阿醜……”
夏清語猛然就想起阿醜剛剛那個溫柔的笑,那麼美的笑容,雖然只有半邊臉,可是那真是溫柔的美到了極致的笑容,她心中猛然就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心想怎麼回事?難道……難道救陸雲逍,竟然要阿醜付出性命嗎?這……這不可能吧?不……怎……怎麼辦?怎麼回事?
阿醜卻不再看她,而是轉身看向皇帝蕭關,微微垂眼道:“皇上,我可以救陸大人,但是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蕭關沉聲問道,他已經感覺到此事不對勁兒,但這會兒什麼不對勁兒都他媽的先滾到一邊兒去吧,救小舅子要緊。
“我救陸雲逍,你不許追究杏林館任何人的罪責。然後,希望你能成全一對有情人。世子爺年紀也不小了,要孝順父母,似乎不用非要居住在國公府內。”
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阿醜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救陸雲逍,卻不讓追究杏林館的罪責,這是天大的功勞,何罪之有?成全一對有情人,那該是陸雲逍和夏清語吧?但是爲什麼不讓他們住在國公府?不住在國公府,他們要住在哪裡?
ps:嗷嗷嗷,從阿醜出現就開始埋下的伏筆,終於在這一章揭開了。到現在,阿醜的身份相信大家也都應該知曉了,不要打我,阿醜是我最愛的一個角色,所以……你們懂得嚶嚶嚶嚶(頂鍋蓋逃遁)逃之前再大吼一聲:別忘了給兩張粉紅票推薦票啊嗷嗚……啊!(被踹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