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藍沫就早早地醒來了,然後躺在牀上就再也睡不着覺了。索性下了牀,出了房間。樓上靜悄悄的,大家都還在睡覺。藍沫甚至都能聽到輕輕的此起彼伏的鼾聲從門縫裡鑽出來。
藍沫踮着腳下了樓,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響。
廚房裡亮着溫暖的燈光,藍沫瞥了一眼牆上的鐘,才4點零幾分,這麼早,是誰呢。
藍沫走進廚房一看,是媽媽,坐在椅子上,背對着藍沫。
“媽,你怎麼這麼早就起牀了?”藍沫輕輕喚了一聲,走了過去。
“啊。”媽媽慌亂地用衣袖擦了擦臉,勉強對藍沫笑了笑。
儘管藍沫有些近視,但是還是能清楚地看到媽媽的紅眼圈和臉上的淚痕。
“媽媽,你怎麼哭了,是爸爸惹你生氣了嗎?”藍沫連忙走過去,掏出手帕,幫媽媽擦乾了眼淚。
“不是。”
“那你怎麼哭了。”
“今天,是凌凌的二七。”
“二七?”藍沫默唸着,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藍凌離開她已經有14天了。藍凌的笑聲彷佛還在耳邊迴盪,藍凌的臉龐也還在藍沫的腦海裡盤旋,可是今天,卻已經是藍凌離開人世的第14天。14天前,藍凌還在藍沫身邊,14天后,姐妹倆卻已經陰陽兩隔。
早上簡單地吃完早飯,媽媽換了一身素淨的衣服,抱了一束白色百合,提了個環保袋,帶着藍沫去上墳。藍雨藉口身體不舒服,媽媽便囑咐她不用去了,在家好好歇着。
一路上,藍沫和媽媽都沒有講話。藍沫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子,默默地想着心事。
約莫20多分鐘的步行就差不多到了。
藍沫一級一級地在山林間踩着石階往上走,不一會兒就出了一身的汗。媽媽更是熱得不行。汗水都淌到了眼睛上,不一會兒就糊住了眼睛,媽媽只好騰出一隻手不停地擦着汗。
“媽媽,我幫你拎東西吧。”藍沫有些心疼媽媽。
“不用,我拎的動。”媽媽在原地站住,喘了幾口粗氣。藍沫看到媽媽的鬢髮已經白了一些,眼睛周圍的皮膚也已經有些鬆弛,出現了細密的魚尾紋。年輕時候的媽媽是多麼的漂亮,一頭水一樣柔美的烏亮長髮,彎彎的柳眉,烏黑靈動的大眼睛,堅毅挺直的鼻樑,略薄的嘴脣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寶石紅,肌膚勝雪,巧笑倩兮。外婆說,那時候的媽媽是村裡的一枝花,來提親的人都踏破了門檻,可是媽媽卻只看上了能力平平,相貌平平的爸爸。現在的媽媽,已經在藍沫不經意間,漸漸老了。
藍沫固執地取來了媽媽手腕上挎着的袋子,抱過花,扶着媽媽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上走。因爲只是平常日子,山間只有寥寥掃墓的人。安靜的能聽到婉轉清脆的鳥啼聲。
“到了,就是這裡了。“媽媽在一座小小的墳墓前停下來腳步。
藍凌之墓。藍沫怔怔地看着墓碑上的四個大字,這四個字鮮紅的似乎要滴出血來。藍沫伸出手,顫抖地摸了摸藍凌的墓碑。
“凌凌,對不起,我來遲了,我到現在纔來看你,你不會怪我把。”藍沫撫摸着冰冷的墓碑。
這裡這麼冷清。藍凌會不會害怕?藍凌的膽子最小了。一打雷,就會被嚇哭。晚上一個人,有時候也會哭。可是,現在,藍凌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地下,凌凌,你害怕嗎?
藍沫彎下腰,把懷裡的百合放在藍凌的墓碑旁,又從口袋裡拿出一盒冰紅茶,一路上藍沫雖然口渴難耐,但是仍然捨不得拆開喝上一口。藍凌小時候,常常呆呆地看着別的小孩喝冰紅茶,然後流口水。藍沫雖然心酸,可是實在沒有錢給藍凌買上一盒。現在媽媽家裡有一大箱冰紅茶,藍凌可以喝個夠,可是藍凌卻不在了。藍沫把冰紅茶放在了百合旁邊,仍然覺得不大滿意,想了想,拆開了冰紅茶的包裝紙,將吸管插好,重新放在百合旁邊。這下,藍凌可以喝上一口解解饞了。
媽媽在一旁一邊哭,一邊燒紙錢。藍沫蹲下身子,也從袋裡拿出一些紙錢,往火裡送。煙氣迷住了藍沫的眼睛,藍沫的眼睛澀澀的,溼漉漉的。燒完了紙錢,媽媽又蹲着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擦乾了眼淚,藍沫扶着媽媽站起來,媽媽腳一軟,差點又摔倒在地上。
臨走前,藍沫小心地撣去墓碑上的灰,“凌凌,再見了,我會再來看你的。”
藍沫一邊走,一邊往後看,看着藍凌的墓碑慢慢變小,最後被濃密的竹子掩蓋住了,看不見了。
回到家,媽媽在沙發上坐下,臉色慘白,額頭上只冒虛汗。
“媽媽,你怎麼了?”藍沫嚇得慌了神,
“你幫我把藥拿來,在我房間的牀頭櫃上,紅色瓶身的。再給我倒杯水來,我吃了藥就好了,沒事的。”媽媽一個字一個字費力地說着。
“好,好,媽媽你等我一會兒”藍沫扶着媽媽的頭靠在沙發上,匆忙跑上了樓。媽媽的牀頭櫃上放着好多藥瓶。
“紅色的,紅色的,”藍沫嘴裡默唸着,牀頭上放着7,8個小藥瓶,“怎麼有這麼多的藥瓶?”藍沫找到了紅色瓶身的藥瓶,想看看是什麼藥,可是卻已經被撕掉了標籤,藍沫又拿起其他的藥瓶,瓶身上的標籤無一例外的被撕的乾乾淨淨。“媽媽到底生了什麼病?”藍沫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可是又來不及多想,拿了個乾淨的紙杯,從熱水瓶裡倒了點水,抿了一小口,覺着太燙,又從飲水機裡和了點涼水,拿着水和藥來到媽媽身邊,蹲下來,扶着媽媽的肩膀,喂媽媽喝下了。
媽媽服了藥,又坐了好一會兒,臉色才慢慢恢復過來。
“媽,我讓你拿尿不溼,你怎麼拿了一塊髒兮兮的尿布?”
“哪裡髒了,這是我親手縫的,親手洗的,還在大太陽底下曬了足足三天,曬得透透鬆鬆的,小寶墊着肯定很舒服。
“我纔不用尿布,給我拿尿不溼來。”
“尿布有什麼不好,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兒子像小寶一樣大的時候,我給他用的就是尿布,他長得不照樣白白高高的。” “啊呀,我真的都懶得跟你說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的舊觀念得變一變了。這布這麼粗糙,你看看,摸上去多糙啊,小寶的屁屁這麼嬌嫩,怎麼能給他用這種尿布。再說了,尿布多不衛生啊,要是小寶生病了怎麼辦?你就忍心看小寶生病?” “現在村子裡,哪戶人家的小孩不是在用尿布?難道他們的屁股就不嬌嫩了?難道他們就生病了?尿不溼多貴啊,髒了就換,又不能洗,只能扔了,你買的什麼寶的尿不溼一包要一兩百塊呢,能用幾回啊?尿布多好啊,髒了就洗,多方便,關鍵是用尿布能省下不少錢呢。”
藍沫昨天晚上沒怎麼睡着,好不容易天亮了,有了睡意,現在睡得正香,卻被樓下的吵嚷聲給吵醒了。藍沫懶洋洋地翻了個身,想接着睡,可噪音就像小蟲子一樣,拼命往藍沫的耳朵裡鑽。藍沫的睡意一掃而光,掃興地起了牀,往後理了理頭髮,打開窗戶,往下看。
鄰家院子裡,一個年輕的婦女披散着頭髮,臂彎裡抱着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
“錢,錢,錢,又是錢,你真是三句話不離一個錢字啊,是不是掉到錢眼裡去了。說來說去,你就是心疼錢啊。你放心,買尿不溼的錢我自己來,不用花你一分錢,這下你總滿意了吧,這下你總放心了吧。”
對面站着一個壯實的約50多歲的中年婦女,頭頂星星點點有些白了,漲紅了臉,雙手叉腰,不甘示弱地迴應道:“你的錢?你的錢還不是我兒子的錢,我兒子的錢還不是我的錢。你說的倒輕巧。你在賺錢嗎?你每天都呆在家裡清清閒閒的,在外面賺錢的人是我兒子。他每天辛辛苦苦地掙來的錢,你卻一點都不心疼,卯着勁花。你以爲錢是這麼好賺的?小寶是我孫子,我有權利決定他該用尿布還是該用尿不溼。”
“小寶是我兒子。我想給他用什麼就用什麼,你管不着。XX是我老公,我想怎麼用他的錢就怎麼用,你也管不着!”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小寶被嚇壞了,張圓了小嘴,扯着嗓子哭個不休。
“乖啊,乖啊,小寶不哭啊,媽媽在和你奶奶玩呢。”年輕的媳婦哄着小孩,嘴裡輕輕地唱起了輕柔的小曲。
“小寶,不哭啊。”婆婆手忙腳亂地從屋裡拿出一個鈴鐺,在小寶面前討好地晃着,“好玩吧,好玩吧”
小寶抽抽搭搭地慢慢止住了哭,破涕爲笑了。
“你看你,說話說這麼大聲幹嘛,把小寶都嚇哭了。”
“我大聲?如果你不跟我吵,我一個人能吵得起來嗎,能把小寶嚇哭嗎?!”
婆婆和媳婦又開始熱熱鬧鬧地爭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