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電話鈴又是黎明的時候響起來的。

初蕾聽着那電話鈴的聲音,一響,二響,三響……她躺着不想動,不管是不是她的電話,她都覺得,沒什麼力量可以把她從牀上拉到樓下去聽電話。雖然,她早就醒了,或者,她根本沒有沉睡過。

她聽到父母的房門開了,聽到父親的腳步走下樓梯。那女傭阿芳,每次睡熟時連雷都打不醒,阿芳睡在樓下,卻從不接聽午夜或黎明時的電話。

她躺着,直到聽見父親的喊聲:

“初蕾!你的電話!”

果然是她的!怎麼會?致中從不在黎明時打電話!她披衣下牀,慢騰騰地穿上拖鞋,打開房門,走下樓梯去。

夏寒山正拿着聽筒等着,他臉上有種令人費解的、近乎懊惱的表情,他的眉峰微鎖,眼神有些兒憔悴。怎麼?父親不滿被電話所驚擾嗎?不滿這麼早有人找她嗎?還是不滿自己不下樓接電話?她奔過去,踮起腳尖,討好地在父親眉心中吻了吻,很快地說:

“爸,別皺眉頭。我也常常半夜或清早幫你接電話呀!你要怪,該怪媽媽,你去說服她,在臥室裝分機好不好?免得我們父女兩個跑上跑下!”

夏寒山驚覺地看着初蕾,像從一個夢中剛醒過來一樣,他慌忙把聽筒交給她,掩飾什麼似的說:

“我並沒有怪誰。接電話吧,是樑家那孩子!”

是致中?她有些驚奇,卻並無喜悅之情,這麼早打電話來,八成又要找她麻煩!她握起聽筒的時候,心裡幾乎是擔憂的。

“喂,致中?”她小心翼翼地問。

對方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

“對不起,不是致中。”

她的心莫名奇妙地跳了跳,擔憂立刻從窗口飛走了,她鬆弛下來。而且,欣喜的情緒,就緩慢地把她給包圍住了。她靠進沙發裡,鬆了口氣。

“致文,”她說,“你起得好早!”

“不是起得早,是沒有睡。”

“哦!”她輕應着,真巧,她也沒睡。“爲什麼?”

“我連夜完成了一樣東西。”

“完成了一樣東西?你的論文?”

“不。論文在山上就寫完了,不是論文。”他頓了頓。“你今天有空嗎?我有件禮物送給你!”他的聲音裡帶着鼓勵、安慰,與振奮的意味。“包管你看了,就會開心起來了。”

她笑了。

“你覺得我很不開心嗎?”

“如果我連你的不開心都不知道,我就是白癡了!”他低嘆地說。“什麼時候可以出來?”

“隨時都可以出來!”

“那麼——”他遲疑了一下,“現在?”

現在?她吃了一驚,看看錶,才六點十分,但是,管它呢?誰說六點十分就不能出去?她忽然感到渾身又充滿了活力,忽然感到整個暑假壓迫着自己的那種壓力在消失,忽然感到有種難解的喜悅和興奮正在血液中流竄……她很快地說:

“好,就是現在!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面?”

“你等着,我來你家接你,見了面再研究去哪兒!”

“好,就這樣!”掛斷了電話,她擡起頭來。一眼看到夏寒山正倚窗站着,他手中有一支菸,室內,那股輕煙在緩緩擴散。他一邊吸着煙,一邊靜靜地望着自己。

“哦,爸!”她有些心虛似的說,“你怎麼還站在這兒,不上去再睡一下?”

夏寒山深深的凝視她,慈祥地說:

“過來!初蕾。”

她走近到父親身邊,夏寒山用手扶住她的肩膀,仔細地看她,溫和地、慢慢地說:

“你不快樂嗎?”

“哦,爸爸!”她低喊了一聲,顯然,剛剛她和致文的談話,父親已經聽得清清楚楚。“我是有些煩惱,但是並不嚴重。”

“是嗎?”夏寒山柔聲問,用手托起初蕾的下巴。“我以爲,你和樑家兩兄弟間的關係,已經很明朗了。”

“是很明朗呀!”初蕾紅着臉說。

“那麼,你說說看,怎麼個明朗法?”

初蕾怔了怔,她凝視着父親,夏寒山那對親切的眼眼帶着多麼深刻的、解人的智慧!

“致中是我的好朋友,”她輕哼着說,“致文是我的好哥哥。”

“朋友與哥哥的分別是什麼?”夏寒山追問。

“朋友——”她拉長了聲音,深思着。“朋友可以陪我瘋,陪我玩,陪我笑鬧。哥哥呢?哥哥可以聽我說心事,和我聊天,安慰我。朋友,你要小心地去維持友誼,哥哥呢——”她停了停,“你就是和他發了脾氣,他還是你的哥哥!”

夏寒山皺起了眉頭。

“你不跟我分析還好他說,”他說,“你這樣一分析,我是更糊塗了!初蕾,”他直視着她,坦率地問,“我們別兜圈子,你老實告訴我吧,他們兩個之中,是誰在和你談戀愛?這整個暑假,你似乎都和致中在一起?”

她點點頭,輕顰着眉梢。

“那麼,是致中了?”她再點點頭。眉毛鎖得更緊了。

他審視着她。“那麼,爲什麼不快樂?”

“哦,爸爸呀!”她在他的追問下不安了,煩惱了,困惑了。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助與無奈。“你告訴我,戀愛是件快樂的事嗎?是應該很快樂的嗎?”

一句話把夏寒山給問住了。他側頭沉思,深吸了口煙,他沉吟地說:

“愛情裡有苦有甜,有煩惱,也有狂歡……”

她的眉頭一鬆,笑了。

“那麼,我是很正常的了!”她收住了笑,想了想,不自禁地搖搖頭,那股憂鬱的神氣就又飛上她的眉梢,她嘆了口氣,走過去坐在沙發裡,用手捧住了頭。“哦,我不正常,我完全不正常!”她呻吟着說,“我煩透了!煩透了!爸,你知道我的問題出在什麼地方?我是一條鯨魚!”

“你是什麼?”夏寒山挑起了眉毛,“一條鯨魚?”

“是呀!”初蕾一本正經地板着臉,苦惱地說,“一條好大好大的鯨魚。”夏寒山擡頭看她,她蜷在沙發中,穿了件紅藍相間的條紋睡袍,整個人縮在那兒,看來又嬌小,又玲瓏。

“你怎麼會是鯨魚?”他失笑地說,“你看去倒像條熱帶魚!”

初蕾望着父親,心想,父親準不瞭解“鯨魚”的比喻。她正想要解釋,身邊的電話鈴又驀地狂鳴,嚇了她好大的一跳。寒山瞪着她,低低地說:

“接電話吧!大概是‘朋友’打來的了!”

她驚跳,臉色發白了。伸出手去,她很不得已地拿起聽筒,送到耳邊去。

“喂,”她戰戰兢兢地說,“哪一位?”

“請問,夏寒山醫生在家嗎?”

是個女人!很熟悉的聲調,軟軟柔柔的。初蕾心中一寬,立即把聽筒舉起來,對着寒山喊:

“爸,是你的電話!”她用手捂着聽筒,淘氣地伸伸舌頭。“是個女人,聲音好好聽,爸,你在外面,沒有藏着個‘午妻’吧?”

這次,輪到夏寒山變色了。他走過去,接過聽筒,對初蕾瞪了瞪眼睛:

“還不上樓去換衣服,你不是馬上要出門嗎?”

一句話提醒了初蕾,她轉過身子,飛快地衝上樓去了。

寒山握着聽筒,慕裳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帶着濃重的、祈諒的意味,她急促地說:

“對不起,寒山。我迫不得已要打到你家裡來,雨婷又發作了!”

“怎麼發作了?”

“她又暈倒了,口吐白沬,樣子可怕極了!”她帶着哭音說,“請你趕快來,好不好?”

“有沒有原因?”

她頓了頓。

“爲了你!”她顫聲說。

“爲了我?”他驚跳。

“你快來吧,來了再談,好嗎?”

“我馬上來!”

他掛斷電話,回身往樓上走,這纔看到,念蘋不知何時已經起牀了,不知何時已站在樓梯口上了。她斜倚着欄杆,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安安靜靜的,臉上毫無表情。他心虛地看她,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體會了多少。可是,她那樣穩定,那樣沉着,他完全看不透她。

“有事要出去?”她問。聲音很平和。

“是的,有個急診。”

“我叫阿芳給你弄早餐!”

“不用了!”他倉促地說,“我不吃了!”

他衝進臥室,盥洗更衣。幾分鐘後,他已經駕着自己那輛道奇,往水源路的方向駛去。

杜慕裳的家是幢四樓公寓,她住在頂樓,房子在水源路上,傍着淡水河。夏寒山覺得這一區有些偏僻,但是,慕裳住慣了,她喜歡憑窗看淡水河的夜景,看中正橋上的燈光,看河面上反射的月色。許多晚上,他也和她一起欣賞過那河邊的夜,也曾和她漫步在那長堤上,吹過那河邊的晚風。時間久了,他就能深深體會她爲什麼愛這條路了,在臺北,你很難找到比這一區更具特色、更有情調的住宅區。

早晨的這一區還是很熱鬧,學生已經成羣結隊去上課,從中和鄉到臺北的車輛川流不息,他駛上水源路,可以看見中正橋上車子在大排長龍。他停在慕裳的公寓門口,下了車,他提着醫藥箱,直奔上四樓。

慕裳正開着門在等他。

他走進客廳,第一句話就問:

“醒過來沒有?”

她搖頭,眼裡有淚痕。

他凝視她,皺起眉頭。

“你又哭過了。”他說,語氣裡有微微的責備。

“對不起。”她說,把頭轉開。

“我們去看她吧!”

寒山和慕裳走進了雨婷的臥室,雨婷正仰躺在地毯上,顯然她暈倒後,慕裳就沒有移動過她。寒山走到她身邊,俯身去查看她的呼吸,翻開她的眼皮,去看她的瞳仁。然後,他把她從地毯上抱起來,平放在牀上。

“怎樣?”慕裳擔憂地問。

“她真的暈倒了,”寒山說,“你別慌,我給她打一針,她很快就會醒過來。拿條冷毛巾給我!”

慕裳把毛巾遞給他,他用毛巾壓在她額上,打開醫藥箱,他取出針藥和針筒,給她注射。慕裳呆呆地站在一邊,看他那熟練而穩定的動作,看他那鎮靜而從容的神情,她又體會到他帶來的那種安定和力量。她靜靜地望着他,崇拜而依賴地望着他。一管針藥還沒注射完,雨婷已經清醒了過來。她在枕上轉動着頭,她的眼皮在眨動,然後,她的眼睛睜開了。她看到寒山,眉頭倏然緊蹙,她抽動手臂,想掙脫他的注射,她啞聲說:

“我不要你來救我!”

寒山心中有點明白,壓住了她的胳膊,他強迫地把那管針藥注射了進去,抽去針頭,他用藥棉在她手腕上揉着,一面鎮靜地問:

“說說看,你爲什麼反對我?”

“你是個僞君子!”她那缺乏血色的嘴脣顫抖着,她的聲音雖然低弱,卻相當清晰。“你利用給我看病的機會,來追求我的母親!”

他緊盯着她。

“是的,”他說,語氣穩定而低沉,“我在追求你的母親,因爲她是個非常可愛的女人。我必須謝謝你生病,給了我認識你母親的機會!”

她立即把頭轉向牀裡面,閉上了眼睛。

“我不要跟你說話!”她低語,“我恨你!請你離開我的房間,我希望這輩子不要再見到你!”

他捉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扶正,他的聲音很溫柔,很誠摯:

“爲什麼恨我?”他說,“因爲我愛上了你的母親?我欣賞你的母親是錯誤嗎?”

她的眼睛睜開了,裡面漾着一層薄薄的水霧,那烏黑的眼珠浸在水中,像兩顆發光的黑寶石。寒山注視着這對眼睛,他不能不在心中驚歎,生命多麼奇妙,它能造出如此美麗的一對眼睛。

“你欣賞我的母親不是錯誤。”她幽幽地說,胸部起伏着,呼吸急促而不均勻,她在努力控制她自己。“但是,你愛上我母親,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你認爲你母親不該再愛嗎?”他緊追着問,“你認爲她就該這樣永遠埋葬她的感情?你不認爲你這種觀念很殘忍……”

“我認爲你很殘忍!”她清脆地打斷他。

“我很殘忍?”他愕然地。

“你難道不知道,你根本沒有資格愛我母親嗎?”她的聲音提高了,她的眼

睛睜得又圓又大,呼吸沉重地鼓動着她的胸腔。她那含淚的眸子,像兩把尖銳的利刃,對他直刺過來。“我從沒有要求我母親守寡,我從沒有要求她過獨身生活!她有資格愛,可是你沒有!你難道不明白,你有太太有孩子,你根本沒資格戀愛嗎?你應該愛的,是你的太太!不是我的母親!”

夏寒山像捱了重重一棍,他被擊倒了!頓時間,他就覺得背脊上冒起一陣涼意,而額上竟冷汗涔涔。他再也沒料到,這病懨懨的孩子會說出如此冷酷的一篇話,她像個用劍的老手,知道如何去刺中別人的要害!他瞪着她,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你知不知道一件事?”她繼續說,高亢而激烈地說,“一個女兒的愛,不會傷害一個母親。一個男人的愛,卻很容易殺死一個女人!”

夏寒山跳了起來,蹌踉着就衝出了那間臥房。同時,慕裳的臉色變得比紙還白,她撲向雨婷,用她那冰冷的手指,去試着堵住女兒的嘴脣。她這個舉動驚醒了雨婷,她睜大眼睛,恐懼地望着母親,然後,她坐起身子,她的胳膊環繞過來,用力地抱住了慕裳的脖子。她把她那又蒼白又瘦小的面龐埋進慕裳的懷裡。又急又悔又痛地說:

“媽,我不要傷害你!媽!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她一迭連聲地說。

淚水滑下了慕裳的面頰。

“雨婷,”她嗚咽地,悲切地,卻堅決地說,“你可以罵我不知羞恥,但是,千萬不要去責備他!”

“媽媽呀!”她驚呼着。

“我知道他有太太,我知道他有孩子,我知道他不能給我任何世俗所謂的保障。但是,雨婷,我什麼都不顧,我什麼都不管。情婦也罷,姘婦也罷,不論別人把我當什麼,我只知道一件事,這麼些年來,只有在他的身邊,我才瞭解什麼叫幸福!”

“媽媽呀!”雨婷悲嘆着,“難道我的存在從沒有給過你快樂?難道我對你的愛不能使你感到幸福?”

“那是不同的!”慕裳急促地說,“雨婷,你不懂,我無法讓你瞭解,你的存在,你的愛,使我自覺是個母親。而他,他使我體會到,我不只是個母親,還是個女人!雨婷,”她深切地凝視着女兒,“你也一樣,有一天,你也會從沉睡中醒過來,發現你不只是個女兒,也是個女人!”

雨婷睜大了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慕裳,她的眼珠微微轉動,眼光在母親的面孔上逡巡。她似乎在“努力”去試圖瞭解慕裳。

“你的意思是——”她悶聲說,“當女人比當母親更重要?”

“不一定。”慕裳的聲音沙啞,“許多女人,會因爲自己是母親,而放棄了當‘女人’的另一些權利!”

“你呢?媽媽?”慕裳閉上了眼睛。

“如果你要我放棄,我會的。”

“但是,你會很痛苦?”她小心翼翼地問。

慕裳咬了咬牙。

“是的。”她坦率地說,喉嚨中鯁了一個好大的硬塊。“會比你想象的更痛苦!”

“是嗎!”她不信任地,“他對你這麼重要?”

“是的!”她肯定地說,皺攏了眉頭,“不要讓我選擇,雨婷,不要逼我去選擇!”

雨婷伸手握牢了母親的手,她在驚痛中凝視着慕裳,在半成熟的情況中去體會慕裳那顆“女性”的心。終於,她有些明白了,有些領悟了,有些瞭解了……

“媽,我剛剛說錯了,是不是?”她遲疑地問,“一個女兒的愛,也會傷害一個母親?”她忽然坐起身來,把慕裳的手往外推,熱烈地喊:

“你去追他去!留住他!別讓他離開!去!快去!”

慕裳驚愕而疑惑地望着女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雨婷繼續把她往外推。

“快去呀!媽!不要讓我鑄成大錯,不要讓我砍斷了你的幸福!快去呀!媽!”

慕裳終於相信雨婷在說的是真心話了,她滿臉淚水,眼睛裡卻綻放着光華,不再說話,她轉身就走出了雨婷的臥室。

在客廳裡,夏寒山倚窗而立。他正呆望着河邊的一個大挖石機出神。那機器從早到晚地操作,不斷從河牀中剷起一鏟一鏟的石子,每一下挖掘都強而有力。他覺得,那每一下挖掘,都像是挖進他的內心深處去。雨婷,那個又病又弱的孩子,卻比這挖石機還尖利。她帶來了最冷酷、也最殘忍的真實!他無法駁她,因爲她說的全是真話!是的,他是個僞君子,他只想到自己的快樂,而忽略對別人的傷害!

慕裳走近了他。一語不發地,她用手臂環住了他的腰,把面頰依偎在他胸口,她的淚水浸溼了他的襯衫,燙傷了他。

他輕輕推開她,走向電話機。

“我要打個電話。”他說。

“打給誰?”

“小方。”

“小方是誰?”

“是我手下最能幹的實習醫生,我請他來代替我,以後,他是雨婷的主治醫生。你放心,他比我更好!”

慕裳伸手一把壓住了電話機,她臉上有股慘切的神情。

“你的意思是說,你以後不再來了?”她問。

他從電話機上,拿下了她的手,把那隻手闔在他的大手中。

“我必須冷靜一下,我必須想想清楚,我必須計劃一下你的未來……”

“我從沒有向你要求過未來!”她急促地說,死盯着他,“你不欠我什麼,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他深深看她,然後,他把她拉進了懷裡。用一隻手攬着她,他另一隻手仍然撥了小方的電話。

“你還是要換醫生?”她問。

“是的,我要爲她找一個她能接受的醫生!”

“她會接受你!”她悲呼着。

他把她的頭壓在自己的胸口,在她耳邊說:

“噓!別叫!我不會離開你,我想過,我已經無法離開你了。給雨婷找新醫生,是因爲——那小方,他不只是個好醫生,還是個很可愛的年輕人。”

哦!她頓時明白了過來。緊靠着他,她聽着他打電話的聲音,聽着他呼吸的聲音,聽着他心跳的聲音……她閉上眼睛,貪婪地聽着自己對自己說:這所有的聲音混合起來,應該就是幸福的聲音了。

(本章完)